很早的時候, 早到花柒開始長身體的時候, 夙筱的目光漸漸就無法從她的徒弟身上離開了。
起初, 夙筱只以為那是普通的師徒之情。
但有一日,她發現有人偷偷將花柒約出去表明心跡,不知怎的, 心中突然升起滿腔的嫉妒和憤怒。
那之後, 她才突然發現,她對自己的徒弟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活到夙筱這種地步,要什麼有什麼的時候, 她平時基本沒有什麼追求。
唯一喜歡上的人, 卻是自己的徒兒。
偏偏對方不可能喜歡上自己。
夙筱著實苦悶過一段時間。
糾結於是直接告知自己的徒兒展開追求,還是慢慢的曉之以情, 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贏得對方的心。
然而第二種方法試了, 卻失敗了。
兩個女子。
兩個關係親密的女子。
哪怕夙筱同行時會時刻牽住花柒的手, 獨處時會溫柔的撩起對方額前碎髮,會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著‘為師最喜歡小柒了’一類的話, 都不能讓花柒有任何心理波動。
因為這樣的動作太正常了。
在夙筱喜歡上花柒之前, 在花柒年歲尚小的時候, 連澡都是夙筱幫花柒洗的。
既然洗澡這麼親密的事情都代為做過了, 夙筱做的這些,也就沒什麼了。
只會上花柒在心裡更加敬仰她的師父, 卻絕不會因此而喜歡上她。
畢竟即便從未接觸過情愛一事,但‘男女結合方為天道’一事,卻是刻印在花柒心裡的尋常。
在這種尋常被打破之前, 她不會意識到她的師父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無奈,夙筱只得破罐破摔,直言相告。
夙筱同花柒說明那一天,恰逢對方百歲生日。
夙筱寵花柒,在整個三界都是出了名的。
她自己的生日宴都是隨隨便便應付的,但給自己的徒兒準備的生日宴卻從來沒有含糊過。
那時候,三界九州,各路神仙妖魔們都清楚的一點就是。
如果你得到了夙筱生辰宴會的請帖,恭喜你,你入了她的眼。
但倘若你得了夙筱徒兒生辰宴的請帖,那就更了不得了,你將是夙筱認定的朋友。
無論你是誰,三界九州各路仙妖魔鬼神,若想動你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了
那些年間,各地都流傳著這樣一則傳聞。
若想討好夙筱,最有效的方法不知恭維冥主本人,而是討好她的徒弟。
你把人徒弟哄得開心了,你想要什麼,基本都能得到。
但前提是,你得能接近的了花柒。
夙筱把花柒護的太嚴實了,連一些和她同時期的老妖怪們,也不能隨便說一句花柒的不好。
若是被夙筱發現了,那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這傳聞雖說存在了一些誇張的成分,但基本屬實。
足以說明夙筱對花柒的重視程度。
因此,對花柒的百歲生辰宴,各路大能們都重視的很。
禮物自然是不能輕慢的,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花柒已經一百歲了呀!
一百歲,在許多老妖精眼裡,正是可以放開了談戀愛的年紀。
花柒這個孩子他們都見過,天賦一等一的好,人也生的漂亮極了,若是由孫輩娶過來當媳婦,那該是多麼的風光!
於是乎,花柒的百歲生日宴上熱鬧非凡。
各路得了請柬的大佬們紛紛帶上自家最為出眾的小輩,將好好一場生辰宴,繳獲成了一場瞄準花柒的相親宴會。
這可把夙筱氣得夠嗆,臉上的笑容幾乎都要扭曲。
若不是因為在座的各位中,絕大多數都是同她有上萬年交情,她早就將這些盯著她的徒兒看的小輩們趕出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宴會結束,夙筱當即不耐煩的準備趕人。
哪料就看到自家徒兒在一條一百多歲的小龍逗弄下,笑得合不攏嘴。
那老龍王順著夙筱的視線看過去,還十分沒眼色的打趣說:“唉呀妹妹,你看我這小徒孫和你家徒兒郎才女貌,不若說個親,你看……”如何?
話未說完,眼前已經沒了夙筱的身影。
原來她看到那條小龍膽大包天,竟想要牽自家徒兒的手。
而自家小徒弟非但不躲,還笑眯眯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夙筱當即什麼都顧不得了。
那時候,她滿腦子只一個念頭。
老孃我活了這麼久,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不就是一個小徒兒嗎?我今天就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將話挑明了說,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覬覦我的人!
夙筱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她將礙眼的小龍仔捏回原形,扔到老龍王的懷裡,而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宣佈藏於心中已久的隱秘心思。
自此,三界所有的仙妖神鬼魔都知道了這樣一件事。
——喪心病狂的冥主夙筱老牛吃嫩草,看上她家不過百歲的小徒弟啦!
以老怪物的年齡來看,年不過百歲的花柒完全被自家師父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壞了。
百歲生辰宴過後,原本還指著自家小輩搶先於人,先一步把花柒娶回來的老妖怪們,一個個都噤了聲。
若是知曉自家哪個小徒孫不長眼的,想跟冥主搶人,都先丟進小黑屋面壁思過個十年再說。
閒時在冥府走動,平時和花柒相處時候大大咧咧的官員小吏們,一個個都變得舉止有度,花柒想靠近說個話都做不到。
至於同齡的女孩子們?
女孩子們也不敢啊。
萬一舉止親密些,被脾氣不甚好的冥主大人誤會了,那她們還要不要自己的小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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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花柒往日還算熱鬧的門庭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
剛剛才對男女之情生出些嚮往的花柒,因為師父突然的‘發瘋’行為,被動失去了同任何男性接觸的機會。
花柒忽然就對夙筱生出了些埋怨。
怎麼可以這樣呢?
怎麼,突然間就從師長的身份,變成了自己愛慕者的身份呢?
但這埋怨的小心思只在她腦中一晃而過,便再沒有出現過了。
在花柒心裡,論地位,夙筱絕對排的上第一,無人能超越。
夙筱撿了她回來,夙筱給了她嶄新的生活,夙筱讓她的未來光明無限。
花柒人生的意義都是夙筱給的,對這位師父有著骨子裡的尊崇和膜拜。
哪怕有朝一日她愛上旁人,這一點也絕對不會改變。
但就好像女兒永遠無法愛上自己的生身母親一樣,花柒對夙筱永遠都是徒弟對師父的孺慕之情。
得知夙筱心思的最初那段時間,花柒也曾想要嘗試回應夙筱的心意。
生辰宴之後,面對夙筱的親近,她強迫自己去忽視心中存在的抗拒,試圖主動接納。
但是她動作言談裡的僵硬和刻意太明顯了,任誰都做不到忽視。
起初,夙筱努力忽視了花柒的這種僵硬。
心道:“既然小柒嘗試著想要回應我,那我何不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可惜,許多年過去了,花柒面對夙筱時候的僵硬不減反增。
整個冥府所有的人都看的出來,一旦夙筱的身影在花柒的眼裡消失,她整個人都會立刻放鬆下來。
於是乎,夙筱終於放棄了,不再主動接近花柒。
那之後,暗地裡她曾關注過花柒在她拉開距離以後的一舉一動,結果無奈的發現,對方表情和動作東輕鬆了許多。
偶爾對著冥界忘川河畔的變化露齒一笑,都是許久未見的開心模樣。
看到那笑容的一刻,夙筱突然間就明悟了。
花柒與她,永遠是不可能的。
意識到自己的徒兒可能永遠也無法喜歡上自己的時候,夙筱很是鬱悶了一陣子。
她想要的,卻絕不僅僅是師徒兼得情分。
夙筱清楚,依照花柒對她的尊崇程度,哪怕她來硬的,她的小徒兒也會一句怨言也無,甚至還可能主動寬衣解帶,躺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那樣的結果並不是夙筱想要的。
如果僅僅是一具身體,哪怕是花柒不願,夙筱也有的是辦法叫自己的小徒兒妥協。
但比起身體,夙筱更加想要的,卻是自家小徒兒的心。
一顆全心全意喜歡她的戀慕之心。
而最重要的是,即便當下透過強硬的手段,令一味聽從自己命令的花柒成了她的,那往後呢?
花柒總會有完全長成的那一天。
若是她往後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會不會因此對她這個師父產生憎恨的情緒?
夙筱不知道。
她不敢賭。
只能跑到從前的朋友家裡借酒澆愁。
可惜借酒澆愁愁更愁。
花柒的影子非但未曾從眼中消失,反而越加清晰了。
她的那些朋友們都勸她。
“你為何要執迷不悟呢?你我這些熬過了上古變遷的老家夥們應該最為清楚的不是嗎?姻緣天註定。小柒的情緣不在你身上,你便是強求也強求不來的。何苦為了一個小娃娃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
但夙筱的關注點卻全然不在重點:“小柒的情緣?誰敢和我搶人!”
“……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小柒明顯對你沒有任何戀慕之心,你何苦揪著她不放呢?到頭來,你難過,小柒也自責。你不知道,小柒曾瞞著你來尋過我們,想要借用蠱蟲的辦法,強迫自己喜歡上你這個師父。那種方法我們自然是知道,但是又怎麼可能告訴她。若是連喜歡的心思都要由外物控制,那樣的小柒還是原來的小柒嗎?”
夙筱沉默片刻,才道:“為何現在才告訴我這些?”
“你啊,總以為小柒不喜歡你是對不起你。可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反倒認為你再藉著你對小柒的恩情,將她強制性的拴在自己身邊,不給她一絲一毫離開的可能。短期或許沒什麼,但長此以往,她遲早要被你毀了。”
夙筱許久沒有應聲,在其他人以為她醉了的時候,才十分艱澀的道:“我會毀了她嗎?”
竟會毀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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