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鬧分家了。
樹大分枝, 這事兒其實挺常見的。
但又有人常說,父母在, 不分家。
所以大丫想分家, 不是她想分就分的, 還得鬧。
事實上,不只大丫想分家,三嫂子也想分家。她雖然常來坐坐, 跟季顏關係算得上是好的,可她時常望過來的目光, 總帶著一絲羨慕。
她沒了男人, 只一個兒子。家裡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出頭, 何其辛苦。唯一能被她羨慕的, 也就是當家作主這件事了。
沒有人想頭上壓著坐山,管天管地什麼都管。而一個孝字就壓得她, 什麼思量都得憋著。她家老三有本事,賺的錢也多,可她自己買個頭繩都得千思量萬思量。對於當媳婦的, 當家作主,是極大的誘惑。
所以, 她雖然看出了大丫的心思, 卻半點也沒有阻止, 還偷偷的幫了點小忙。
老人的心思也好懂,生了幾個兒子,有成器有不成器的, 不管怎麼樣,都希望兒女的力量能擰成一股,這樣日子才能過的好。老大出死力氣,老二是個混混,老三雖然稍靈活些,卻是個聽媳婦話的。地只有老四,聰明伶俐,還會讀書。“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老太太也知道,若是他家小四真能讀出點名堂來,那就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可她實在不該偏心至此,只顧著一個,卻寒了其他人的心。
大丫大愧是主角,只要她想的,就沒有她做不成的事。
她非常聰明的抓住了她奶奶的軟肋。揹著她妹妹就準備去鎮上,找她四叔去。
她爹賣魚賺的那個錢,根本不夠看病的。再另上沒有足夠的營養,身體底子上不來,二丫的病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所以,她要去求四叔,她們在家裡拿命賺錢給他花用,現在就要他出一點錢給侄女看病,他要是不願,那就是不慈。
讀書人好名,若是真的有了壞名聲,那就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她要是真去了,把這些事當著學院的人的面喊開了,徐家小四的前程也就毀了。至於沒了前程的四叔會怎麼樣,原諒女主,她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可顧不上其他人。
她這一出擊,使得四奶奶投鼠忌器。大丫說了,二丫要是出了事,她就揹著二丫的屍體去學院哭。跟人說她四叔為了讀書湊錢,逼死她妹妹。名聲這東西一旦壞了,想再回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四奶奶氣的想弄死大丫,可大丫機靈,把二丫往她爹懷裡一丟,跑了。小孩子靈活,老太太追不上。大丫一邊路一邊叫:“你打吧,打死了二丫,我就去找四叔的夫子,說奶為了湊錢給四叔唸書,怕他侄女生病花他錢,所以為了他奶把二丫打死了。”
老太太就打罵她的大兒子,可惜,那是個被打死也崩不出幾個屁的悶葫蘆。
四奶奶又真怕大丫去鬧她小兒子,只能乖乖給二丫看病。
花出去的錢,就像割四奶奶的肉。一邊咬牙切齒,一邊罵罵咧咧,可該做的事還得做。
大丫應該是穿來的,所以她並不怎麼在乎名聲,孝不季的,她自己不在乎,只要能達成目的。她也不怎麼在乎所謂的宗族,她能注意到的那些,都是能為她所用的。
晚上,大丫跑到季顏這邊來了。
季顏跟大丫其實並不多親近。她自己關門過日子,大丫卻是被拘著有做不完的活。所以兩人的關係也就是見面能認識,偶爾打個招呼。所以對方會找上她這裡,著實出了季顏的意料。
但季顏也沒把人往外推,放了進來。
給她熱了吃的。
“嬸子。”大丫兩眼淚汪汪的,“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季顏看得出來,大丫雖然口中道謝,可這心裡的真誠卻並沒有多少。也對,剛到一個世界,連至親對她除了惡意還是惡意,又怎麼會在乎一個冷眼旁觀的鄰居。
“左鄰右舍的,說什麼謝。”季顏好奇的問她:“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我想分家。”大丫道:“憑什麼我爹兄弟幾個,就我爹一個人辛辛苦苦,幹的最多,吃的最少。二丫都病成那樣了,奶卻連給看病都不許?”
這話,季顏這個外人實在不好接。
她爹確實幹的最多,最辛苦,吃的最少。可誰讓他不爭呢?同樣是她奶的兒子,老二就不說了,可三嫂子的丈夫同樣要幹活,可日子卻過的挺不錯。男人不頂事,不開口說話,其他人誰又去管?
哪怕宗族在呢,你不喊冤,難道人家主動上門替你伸冤?就像當初她被徐江趕出去,她自己不開口,誰又來管她?若不是弄了個徐河的鬼魂出來……
“你爹怎麼想?”
大丫暗暗咬牙:“我爹就是個愚孝的,什麼都聽我奶的。”分家的事她也跟她爹說過,可她爹反過來要打她。
有些苦只有當事人才能感覺得出來,大丫深恨她爹的愚孝。可在旁人看來,愚孝也是孝。誰家裡要是有這樣的大兒,那是要偷著樂的,只是苦了他的妻兒。
“父母在,不分家。你想分家,只怕不易。”季顏這是實話。
“我知道。”大丫眼裡閃過一絲狠意:“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季顏沒問她什麼辦法。晚上留她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就回去了。
隔壁又一陣四大娘的叫罵聲:“下作的小娼婦,深更半夜不歸家,也不知進了哪個野漢子的被窩。”
就聽大丫回道:“奶奶,你可最好希望我這名聲傳出去,到時,嫁出去的小姑被人休回來就正好合你的心意了。最好四叔和三叔這輩子都沒女兒。不然,有我這個鑽野漢子被窩的大姐在,看她們還嫁不嫁得出去。沒準人家來會說,我這就是家學淵源,是老太太你教的呢。”
“作死的賤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打吧,最好留點傷,我去書院找四叔去。”
“都給我閉嘴。”四叔終於開了口,一家之主平時不怎麼說話。可只要開了口,還是很有權威的。所有人都住了口,隔壁到底沒打起來。
只是沒過兩天,隔壁老大趁著農閒進山,他閨女花錢治病,他娘三天兩頭逼他賺錢,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天下著細雨,他就進山了。
結果到了傍晚,被人抬了回來。
昏迷不醒,找了村裡的郎中來看,說中被什麼毒蟲咬了。郎中看些小毛小病的行,對這個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是說這病因,也是猜的。
老太太一聽臉就變了,乾脆讓人把老大抬回他自己屋裡,也不談什麼醫治。
大丫就又鬧了起來,“奶奶好狠的心,我爹到底是不是你兒子?你兒子現在躺在這裡,不說請大夫醫治,居然要他等死?錢財比你兒子的命還重要嗎?”
“我爹這些年為了這個家,吃的最少,幹的最多,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吧?你怎麼就能這麼狠心要他去死?”
“奶奶你就不怕害了我爹跟二叔三叔的心嗎?他們能賺錢了,你就當頭牛養著,他們受了傷生了病,你就要他們去死?”
“奶奶你不稀罕這個兒子,我這個做女兒的稀罕我爹。砸鍋賣鐵,我也要把我爹救回來。”
老太太叫罵著:“作死的娼婦,黑心爛肺的白眼狼,跟你爹一樣是個短命鬼。你救,有能耐你救。我看你哪來的錢,怕不是要去找野漢子把自己賣了吧?”
大丫衝到門外:“我去找我四叔,他是我爹賺錢供著上學的。如今我爹醒不過來,也沒人賺錢給他上學了,他還是回來的好。他要是不回來,就是逼親哥去死。我爹不好了,那誰也別想好。”
這一次,不像以前只是說說,這次是真的往外跑,真的往鎮上跑了。
老太太還在罵罵咧咧,可四大爺卻是個有主意的,連忙讓人幫著把大丫給攔回來。
大丫到底還只是個孩子,最終還是被人拖了回來。
雖然大丫杵逆祖母是不好,可她這般只是為了救父,別人到也不好說什麼。
“分家吧。”大丫筆直的站在院子裡,對著四大爺道:“我知道你們想讓四叔讀書,不想救我爹。可我爹是我們家的頂樑柱,她要是沒了,我們一家還有什麼活頭?我也不為難爺爺,分了家,把該我們的給我們,我來救我爹。哪怕要金山銀山,也絕不拖累你們二老,更不妨礙四叔讀書。”
一切為了救父,這是大孝。既便言語上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聽的人也願意體諒。畢竟,誰無子女,誰無父母?有這樣的父母,誰能不心寒,有這樣的子女,誰又不滿意?
“好,分家。”四大爺終於開了口。他知道,如果不分這個家,他就得治老大。花多少錢不說,能不能救回來還不一定。而一旦救不回來,錢白花了不算,老大家的這個大丫,必定鬧得他們家宅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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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望了一眼隔壁,當初徐源的事到底是讓村子裡的人有所收斂。萬一老大真死了,會不會也變成鬼?
現在分了家,一切責任就是大丫的。要是救不回來,那老大成了鬼也該去找大丫。
至於這家怎麼分,自然還是他老人家說了算。
請來三叔公,族裡幾個族長,村長……很快就把家給分了。
家產一分為十,老大、老二、老三各得一分,剩下七分是二老和老四的。老四未成家,二老要養老……這也算說得不過去。只是老二此時不在,家裡只剩一個小姑娘。所以,老二那一份還留在二老手裡,小姑娘依舊跟著二老過活。
而以後,每家每年都要給二老養老銀二兩銀子。
之後便是重新安置傢什。
老三一家本是沒什麼準備,這突然分了家,卻依舊無處可去。到是大丫,早早就找好了地方。
那地方不算什麼好地方,離村不遠的一個破山神廟。只是因為太久沒有香火,這裡早已破敗。但到底敬著鬼神,也沒有誰會來運裡的東西。破破爛爛,都是時間造成的。此時給他們一家五口安家,到也沒人說什麼。
久不過來聊天的三嫂子第二天又過來了,說了許多話。最後只是感嘆了一聲:“大丫到是讓人另眼相看。”
可不是,在大丫他們一家搬出去之後,當天就請來鎮上的大夫,開了藥之後,大丫爹當天就醒了過來。只是依舊躺著不能起身。但這便讓他們一家所有人都驚喜不已了。
他們是真的擔心。
大丫爹之前一直躺著不知人事,她娘也是個軟弱的。二丫至自從大丫救了她,就唯姐是從。唯一的弟弟還是個頑童,什麼都不懂。剛出來時,一家子其實有些惶惶。尤其是她娘,多少是有些怨她的。直到此時,提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一個家,有沒有男人,區別是極大的。哪怕這個男人只能躺著,要人侍候,也比沒有強。
而村子裡所有人都說大丫孝感動天,對於隔壁的四大娘和四大爺,則暗暗說他們心狠。
對於這些,季顏沒什麼感覺。大丫爹的情況她到是知道一些,不是什麼毒蟲,雖然他確實被蟲子咬了,但那不是讓他昏迷不醒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毒,山裡往裡面稍微進去一些,便十分常見。
而解毒的東西,就在那□□附近。她之前見過大丫手裡有那些東西!
但這些跟她到沒什麼關係。除了隔壁每日叫罵聲更甚了些。
三嫂子一家很快也搬了出去,實在是她那婆婆在沒有老大一家之後,那些罵人的話,就完全針對起老三一家了。三嫂子把丈夫捏在手裡,自然不願受這個氣。
跟村子裡買了地基,回了孃家一趟,請了孃家兄弟過來,又有村裡人幫忙。不過幾天,就蓋起了一個新的宅子。擇了良日,一家子搬了過去。
當慣了婆婆的四大娘之後罵人的話更加難聽,可日子卻過的越發不好起來。
以前有什麼事,全都指著幾個兒媳和孫女,如今卻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多年不下廚的老太太,一時間手忙腳亂。飯做的不入味,衣也洗的不乾淨。院子裡亂糟糟的沒時間收拾……二房到是還有一個孫女,可那丫頭才五歲,還不到能做事的時候,便是如此,也被指使的團團轉。
轉眼秋季結束,冬日將至。村子裡一下有了新的八卦,分家出去的徐大一家,竟不見了。
過了兩日,才有人知道:“徐大一家竟搬去了鎮子裡。鎮子裡還有了一間鋪子,如今賣著吃食,生意極好。”
“徐大到底還是享了女兒的福,就是可惜了,現在還起不來身。”
“那大丫還真是了得,以前看著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這麼能幹。”
“徐老四家這下還不得眼紅死。”
“徐老四家在鎮上讀書的徐匯還帶著學子上門,想吃飯不給錢,最後被弄了一個沒臉……”
“徐匯到真是好意的很!”
三嫂子也跟季顏八卦這件事。不過,她說的卻比村子裡的人詳細多了:“大哥治不好之後,大丫就進山挖藥賣。誰知她的運道好,竟得了顆人參,賣了大價錢。”
“你說這人,一旦開了竅做什麼都比別人強。以前婆婆怕別人偷吃,從來不讓大丫下廚,現在居然開了個食鋪,聽說味道極好。都是大丫自己琢磨出來的……”
“只是大嫂,大哥雖說成了現在這樣,但好歹命還在。家裡日子也好了,大丫還說將來定要供她弟弟讀書。可卻不見她有半點開心。”
季顏猜,也許是徐大嫂知道,大丫早已不是她的大丫了。連三嫂子都能發現這麼大的區別,徐大嫂又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那是她的親女兒,只是在徐大嫂眼裡,這個不知哪來的孤魂野鬼,太有本事。所以,她什麼也不敢做,什麼也不敢說。畢竟,她還有另的女兒和兒子。
雖說對於他們一家來說,大丫帶著他們分家,住到了鎮上,還有了錢。可到底,她的丈夫現在癱了。她真正的女兒生死不知,她又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季顏除了關心徐秋,唯二關注的就是兩個女主。只惜,一個依舊是富家小姐,生活無起無伏。而大丫麼,依舊為她的目標而奮頭。至於其他,卻沒有半點發現。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又是三年。
大丫,現在該叫她徐煙,徐煙的鋪子已經開到第九家了。在清水鎮,徐煙徐大小姐的名聲,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另一位女主郭佳,卻來了清水鎮。
她的父母都已死去,父親出門談生意,卻路遇劫匪,身首異處。她的母親大受打擊,便一病不起。偏官家早已覬覦他家財物,藉著劫匪之事,幾次上門逼迫。最後她母親心力耗盡,臨終只來得及佈局,利用一部份財物,轉移那些人的視線。另外又讓忠僕帶著一部份家財,送她到清水鎮來。
那些忠僕到真是忠心,一路相護,終於把人送到了清水鎮。如今,已住進蘇院長家。
季顏便想,兩個女主如今都到了,那麼清水鎮,說不定就是劇情發生的地方了。但一直以來,她卻並沒能見到男主。
不過,此時她到是顧不得這些了,她現在要關注的,是徐秋的童生試。
徐秋今年將將虛十一,此時參加童生試,著實有些過早。但他先生覺得可以,而徐秋自己也願意。
季顏自然不會阻止,於是便帶著徐秋,跟著徐源一起來到縣城。
徐源是考過縣試的,對於流程自然知曉。而他對於自己這個天資極高的學生,又是自己的族侄,也是百般呵護。一路相陪,幫著將所有需要的程式走完,幫他準備考試所需一應物品,送他進考場。
季顏雖然來了,卻並不能幫上什麼忙。身為女子,在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便。唯一做的,就是給他錢。
而她此來,除了陪徐秋,也是為了錢。
徐秋對自己考試還是很有信心的,徐源也覺得,他這次雖然名次不一定,但要考中童生,成為秀才卻並不難。
一旦他成為了秀才,就不適合再在村子裡讀書了。徐源也坦然道他學識不夠,薦他去鎮上讀書。
換了學校,徐秋也一天大過一天,以後花費自然也要更多。再靠她繡花度日,顯然是不夠的。所以,她也要開僻新財路才行。大丫都能靠著自己開九家店呢,她難道還能差了不成?
將徐秋交託給徐源,季顏便在縣城裡逛起來。她給自己施的忽略咒,哪怕她是個女子,行走在外也不會被人注意到。
財路對她來說實在是極易得的,可要符合她現在的身份的,卻又極難得。總不至於,還是繡花吧?雖然不是不能,可能賺的錢,確實少了許多。
一路看下來,終究還是沒什麼收穫。到是在準備往回走時,意外的見到熟人。
徐大丫,不對是徐煙。
此時的她女扮男裝,看起來到是個少年。許久未見,她到是長高許多,膚白唇紅,眼睛透亮,神彩飛揚。此時,她正跟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比手劃腳,笑得好不張揚。
季顏看了一眼那男人,身上到有極濃的氣運。可跟徐煙相比,卻還是差了許多。
不是男主,也該是個重要配角了。
不想跟他們碰面,季顏便轉到另一條路上。走了許久,季顏便皺起眉來。多少年未曾有過的事,居然在這裡發生。千年頭一回,她居然迷路了。
哪怕在深山裡,她都沒迷過路,只是縣城的幾條道路,居然讓她迷路……這可太反常了。
回憶之前所行路線,她終於意識到,她這不是迷路,而是入了什麼人的陣了。只是她在這世界這麼多年,唯一見的鬼還是假的,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這是普通世界,就算要有什麼不同尋常,也最多就是武功。卻沒想到,居然會碰到這玄而又玄的東西。
只是不知,這是像黃藥師的那種五宮八卦,還是道法一類的玄術。
不過,她在這世上又沒什麼敵人,就算是碰到,只怕也是誤入。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每次總覺得自己能早點完成,到最後又總是發現,時間已經太晚!好可憐。救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