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刑部衙門裡,謝溫綸正和郎中蕭參一起,等候著方言欽的到來。
可想而知,謝溫綸現在的心情有多複雜。
他的思緒禁到了一半月前。
那時候, 趙王偷盜考題, 意圖操縱科舉的事情突然被人揭露了出來, 他和趙王府的一干管事門人也一起被壓上了奉天殿,他當時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為伯母和堂姐報仇的希望也將化為泡影,甚至連他的恩師也因為他而受到牽連,過古稀要被流放邊疆……
結果方言欽僅沒有拉著他們背鍋,反而幫他洗清了嫌疑。
因為這, 他和趙王門下其他的那些門人才得以從這件科舉舞弊案中全身而退。
也正因為這件事情, 元平帝記住了他。
後來,朝廷重開試。
劉侍郎和鄭榮果然打起了在他的試卷上手腳的心思——
因為前朝時發生過考生在考卷上做標記、寫暗語,而考官在閱卷的時候則根據這些標記和暗語來辨認和自己有關係的考生,然後提其績的事情,所以太/祖皇帝登基之後,針對科舉採用了糊名謄錄制——
即考生交卷後先由受卷官評閱,再由彌封官將卷首處填寫的考生履歷封蓋, 然後交由謄錄官用硃筆另謄一份硃卷送給考官批閱,所以考官看到的都考生答的考卷, 而謄錄官抄寫的硃卷。
而朝廷又有規定,考生答卷時要保持卷整潔,考卷上果出現錯別字、塗改痕跡等,輕者扣,嚴重者考卷直接作廢。1
所以劉郎中和鄭榮想到的方法就收買謄錄官, 然後故意將他的考卷謄錯了十幾字,考官看了他的硃卷之後,果然直接黜落了他的考卷。
哪曾想主考官將擬好的名次連同前十的卷子一起送達御前,等候元平帝審批的時候,元平帝突然想起了他。
在發現錄取的名單裡竟然沒有他的名字的時候,元平帝便命禮部將他的考卷調了出來。
當時閱卷已經結束,加上皇帝要檢視學子的考卷,所以禮部直接將他的考卷原卷呈了上去。
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
元平帝在發現他的考卷比主考官呈上來的前十的考卷都要優秀的時候,勃然大怒,當場就命人拿下了主考官。
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
刑部只用了到一時辰的時間,就查到了劉郎中和鄭榮頭上。
然後元平帝直接下旨令禮部尚書同翰林院一幹翰林重新閱卷。
因為這次試的主考官五皇子的外祖父,所以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其他四位皇子的心思瞬間就活泛了起來。
為了坐實主考官科舉舞弊的事情,進而搞垮五皇子,他們手段頻出,僅唆使劉郎中和鄭榮指認主考官唆使他們這麼做的,導致最後禮部尚書等人重新篩選出來的合格考生,和主考官篩選出來的誤差將近三之一……
眼看著事情一發可收拾,最後元平帝快刀斬亂麻,縮減了錄取名額,只錄取了兩次閱卷都上榜的學子,然後削了主考官的爵位,貶禮部尚書為禮部侍郎,各打五十大板,才中止了這場鬧劇。
而這,也正為什麼之前三皇子的屬下說幾位皇子為了爭奪儲君之位,大打出手,已經影響到了朝局,然後猜測元平帝之所以把方言欽又放出來,只為了平衡朝局的主要原因。
但這些都跟謝溫綸沒什麼關係了,因為他元平帝認定的榜首,所以管前朝何的波譎雲詭,都搖到他的名次。
最主要的,劉郎中和鄭榮科舉舞弊的罪名已經坐實了,所以他們的最後下場只有一,那就人頭落地。
謝溫綸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視之為畢生之敵的兩仇人,在他的復仇計劃才剛剛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就以這樣戲劇性的結局,落幕了。
謝溫綸一度有些茫然,以至於他連他後來又怎麼透過的殿試,拿到的狀元都知道。
直到半月前,他在藥鋪外意外撞見了方言欽被右相家的六小姐當眾羞辱的場……
直到現在,他依舊無法去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因為他覺得可能有惱怒和滿,但他又想明白,這份惱怒和滿針對的到底當眾羞辱方言欽的右相家的六小姐,都落到那般田地了依舊對右相家的六小姐糾纏休的方言欽……
但他也知道一點,那就劉郎中和鄭榮能這麼快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都因為方言欽當初在朝堂之上為他說的那番話。
所以他應該報答他才對。
但他只一小小的進士,也幫了方言欽什麼。
過他覺得,突然遭遇了這樣的變故,方言欽心裡肯定特別難受。
所以他能做的大概只有儘可能地安慰方言欽了,免得他一時想開,做出什麼糊塗事。
但他又想讓方言欽知道他,畢竟方言欽之前調戲他的事情,他可一直記著呢!
所以他就想到了和方言欽做筆友,只通書信見的方法……
就這樣,他和方言欽了筆友。
他本意只想假借筆友的名安慰方言欽,但沒想到到最後,他和方言欽竟了真的筆友,能一聊聊一通宵的那種。
他也才發現,方言欽其實也沒有傳言中的那麼堪,他雖然只略懂一些四書五經,卻精通道家經典和藥理,他雖然行事張揚,但言語之間卻充滿了人生哲理……
而讓他更沒有想到的,就在他都快忘記方言欽的身份,將他當做真正的筆友的時候,元平帝突然下旨恢復了方言欽隱形儲君的身份——
其他人都以為元平帝這麼做僅僅只為了平衡朝堂,就連當初元平帝在明知道他他最痛恨的趙王的門人的情況下,依舊為他主持公道,甚至欽點他為狀元的事,在他們眼裡,也元平帝為了收攬人心,好建立起一拘一格降人才的賢君形象,所以故意在作秀。
但直覺卻告訴謝溫綸,元平帝真的疼愛秦言欽,而且他也真的打算將皇位傳給秦言欽。
又一想起今天早上他聽到的訊息——
城西陳家的家主昨天晚上連夜帶著陳家人去給方言欽賠禮謝罪,為此惜準備將陳家一半的產業獻給方言欽,結果在趙王公府外站了一晚上,方言欽也沒有接見他們。
今天早上一家,過六旬、前幾天剛剛喜迎嫡曾長孫的陳家家主就懸樑自盡了。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僅僅只因為擔心方言欽重新得勢之後報復陳家——因為管方言欽因為什麼而再次得勢,都陳家一介商賈能得罪得起的,所以他只能試圖用他的死消除方言欽的怒火,保全陳家。
有他的那位同,順天府尹家的大公子,他之前千方百計地折騰方言欽,都為了討好大皇子,結果今天早上,吏部的調令下來了,他被配到了雲南的一偏遠小縣做縣丞,那裡瘴氣流行,蛇蟲遍地,前任縣丞就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一條誤撞進他家的毒蛇咬了他一口,暴斃的。
而且聽說這件事情大皇子親自下的命令。
且說大皇子為什麼要幫方言欽出氣,只說一點——
所以他之前為什麼要同情方言欽——因為方言欽之前調戲他的事情,他可一直記著呢!!!
而這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因為之前科舉舞弊的事情,元平帝對他格外欣賞,所以這一次,元平帝竟然把他調到了方言欽身邊,想讓他去輔佐方言欽……
謝溫綸有充的理由懷疑,元平帝最後僅得償所願,反而適得其反。
畢竟方言欽之前調戲他的事情,他可一直記著呢!!!
偏偏元平帝君,他臣,所以對於元平帝的決定,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因而謝溫綸現在只能祈禱,祈禱方言欽真的同元平帝說的那樣,已經改邪歸正了。
想到這裡,謝溫綸忍住抿了抿唇角。
也就在這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郎中蕭參當即站起身來,謝溫綸見狀,也忙迭站起了身。
果然,下一秒,一身大紅公服的方言欽就帶著僕從走了進來。
“下官見過趙王公。”
蕭參和謝溫綸撩起袍子便跪了下去。
方言欽當即伸手扶住了謝溫綸:“兩位大人免禮。”
說著,他忘用手指撓了撓謝溫綸的掌心。
謝溫綸:“……”
好在方言欽隨後就把手收了去,只聽見他繼續說道:“雖說皇叔又封了我做王公,但我既然來了刑部,那蕭郎中就只把我當做你手下的主事就可以了,必多禮。”
看著方言欽一本正經的樣子,謝溫綸:“……”
就好像剛才方言欽撓他手心的事情只他的錯覺而已。
聽見方言欽的話,蕭參色變,卑亢道:“。”
然後他就給方言欽簡單介紹了一下刑部的情況,包括職權範圍和人員設定。
“……刑部下設十八司,江蘇清吏司,主管的就江蘇發生的案子,每司設正五品郎中一名,正六品主事兩名,正九品檢校一名,另有雜役若干。”
“我主管的直隸清吏司,所以趙王公和謝修撰以後的任務就跟著我複核京城各地的案件,以及同順天府審理京城發生的該判處徒刑(有期徒刑)以上以及涉及到勳貴的案子。”
蕭參又說道:“過考慮到趙王公和謝修撰並怎麼熟悉刑部的辦案流程,所以我暫時就給兩位派任務了,只請兩位在一月內先熟讀《大乾律》《刑案則例》和《洗冤錄》等書。”
方言欽:“好。”
謝溫綸也終於反應了過來:“。”
然後方言欽和謝溫綸就各拿了一本《大乾律》看了起來。
因為刑部衙門就這麼大,下屬的部門又多,所以一部門只有一辦公的房間。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三人這兒只能擠在一房間裡。
蕭參這電燈泡有點亮啊!
方言欽想了想,突然問道:“僕人與主婦通姦者斬立決,主人奸僕□□則杖十,後者量刑否太輕?”
蕭參聽了,當即道:“主為貴,僕為輕,本就能一視同仁。”
方言欽點了點頭。
沒過一兒,他就又問道:“凡軍前記功,南蠻首三級為一功,北狄首一級為一功,這又為什麼?”
蕭參眉頭一皺:“這自然因為北方蠻族的實強於南方蠻族。”
方言欽:“原來此。”
又過了一兒,他就又問道:“按律,若有人犯徒刑罪,知其罪而告發者杖責七十,可十前浙江判過的一件案子裡,卻放過了犯人鄰居的妻子和兒子,這為何?”
蕭參眉頭緊皺:“當然因為她們身處內宅之中,且大多愚昧無知,所以並無告發犯人的能。”
方言欽又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一連又問了七八問題。
蕭參只覺得口乾舌燥的同時,額上的青筋也忍住往外冒了冒。
要方言欽問的問題很有內涵也就算了,偏偏他問的都些在他看來毫無用處的問題。
這讓他越發的失望,因為他明白,管以前現在,方言欽都絕無可能為一合格的君王,可元平帝卻打定主意要把皇位傳給方言欽,他就怕到時候連累了大乾,害了天下百姓嗎?
想到這裡,蕭參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所以他直接站起了身,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些事情沒有向尚書大人稟告,你們先看著,我出去一趟。”
方言欽聲色地揚了揚唇角:“好。”
謝溫綸也跟著說道:“。”
而後他才意識到,蕭參這一走,房間裡可就只剩下了他和方言欽兩人。
想到這裡,謝溫綸驀地坐直了身體。
沒由來的,他有種方言欽下一秒就從椅子上跳起來調戲他的感覺。
所以他忍住地握緊了手中的書本,甚至有種奪門而逃的衝。
但他忍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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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城西陳家這前車之鑑可就擺在他眼前呢。
而且萬一蕭參一兒就又來了呢?
有他在,方言欽肯定敢再輕舉妄。
只這樣一來,他看書的心情也跟著沒了,眼角的餘光也就差一刻停地盯著方言欽了。
注意到謝溫綸的情變化,方言欽輕笑一聲,悠悠地翻過了一頁書頁。
所以到時候,謝溫綸僅沒能等蕭參,也沒有等到方言欽跳起來調戲他。
散值的鐘聲一起,方言欽就直接站起了身,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先去了。”
謝溫綸:“……”
看著方言欽漸漸遠去的背影,謝溫綸眨了眨眼。
怎麼事?
這麼大好的機,方言欽居然沒有調戲他?
所以他想多了?
謝溫綸:“……”
也就說,之前方言欽撓他手心的事情真的只他的錯覺而已。
咳咳!
謝溫綸的耳朵瞬間就紅了。
為自己的多想,更為自己誤了方言欽。
看來方言欽真的改好了!
想到這裡,謝溫綸壓下了心底莫名其妙湧出來的那一小股失望,松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他以後也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輔佐方言欽了。
只他和方言欽的筆友關係也可以斷了?
畢竟方言欽現在哪裡需要他的安慰。
想到這裡,謝溫綸去之後,就給方言欽寫了一封信。
結果一刻鍾之後,大肥貓就帶著方言欽的信來了。
謝溫綸展開一看——
下一秒,噗的一下,他整人都紅了。
因為信上寫的:結束書信往來的事情先急,我有一件事情要與賢弟享,我今天碰到我的心上人了,而且趁他注意,摸了他的手心好幾下,他的手可真又白又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