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文華回到宿舍時, 其他人已經起床,正準備去食堂吃早餐。
一群人熱熱鬧鬧過去,湊在一塊兒聊天, 猜測這個遊戲結束後,書院會再出什麼新遊戲來吊起他們的胃口。
有人吐槽一句,“書院的心思大家不要猜,往往一猜一個不準。”
眾人:“……”
回家休息一天,神清氣爽再來書院上課,眾人被督學喊去館藏閣商議事情。
聽到這個訊息,眾人心裡一個激靈, 有種“來了來了”的感覺。
他們踏進館藏閣一樓時,果然看到一身白底紅邊學子服的衡玉懶洋洋倚著書架, 兩手抱臂在等他們。
“過來得也太慢了,下回再讓我等那麼久, 所有人就先去蹴鞠場罰跑五圈。”
前兩天剛對傅衡玉升起的一點點好感,在聽到她說這一番話後, 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山文華撇嘴, “在蹴鞠場跑五圈, 得耽誤多少時間, 那不是要讓你等更久?”
“都等了一刻鍾, 我可以為了讓大家鍛鍊身體,再多等兩刻鐘。”
衡玉也就是說笑罷了,瞧著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手一揮, 示意他們盤膝坐下,她開始給眾人介紹書院的新規矩。
“首先,要恭喜諸位完成書院的入學任務,讓白雲書院第一個遊戲取得圓滿的落幕。”
“我聽督學們說,你們昨天在食堂討論書院還會出什麼新招數來和大家鬥智鬥勇。”
“其實是這樣的,原本我覺得你們已經養成了刻苦學習的習慣,沒想到諸位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有遊戲督促。於是我決定順著大家的意思,再想出新的遊戲,讓大家保持著入學第一個月的高效率,玩得開心,也能學得安心。”
衡玉站在臺階上說話,山文華心頭一咯噔,小聲嘀咕道:“她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趙侃拍了拍他肩膀,“你就聽她瞎忽悠吧。”
頓了頓,趙侃的語氣也變得有些不確定,“其實還真不好說,她這人吧,壓根沒摸透。”
聽完兩個人對話的甘語:“……”
傅衡玉這惡劣的性子,擺明了就是在忽悠大家。山文華被忽悠了也就算了,怎麼連趙侃也被忽悠了呢。
臺上,衡玉又笑了笑,“話本遊戲是我們書院思考了很久後才想出來的遊戲,因此準備充足。現在臨時想的遊戲,趣味性是夠了,遊戲獎勵卻不能是話本和周邊一類事物。”
一聽到這,甘語心頭一咯噔。
看來,傅衡玉這一回還真沒忽悠他們啊。
衡玉還在繼續說話,“在完成日常課業的基礎上,書院每五天會給大家佈置一個任務。最先完成任務的學子,可以設定懲罰環節,其餘所有學子必須接受懲罰。”
瞧著眾人的積極性再次被調動起來,衡玉笑笑,丟下一句“今天就到這裡”,直接轉身離開。
她踏出館藏閣時,夕陽餘暉正好鋪灑滿這一片區域。
衡玉腳步微頓,手臂抬起遮擋在眼前,擋住那有些刺目的光芒。
【零,這個遊戲真是你臨時想出來的?】系統好奇道。
它也聽到了山文華、趙侃他們的議論,一看衡玉閒了下來,立馬冒出來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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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眉梢微挑,“怎麼可能?別看那幫紈絝子弟們上個月一個比一個乖,真不用蘿蔔在前面吊著他們,不出半個月,得有起碼半數學子被打回原形。”
“和努力比起來,偷懶真的太容易了。”
早在白雲書院開學之前,陸欽和她就已經設想好第一屆學子的培養路線。
能提前準備好,又何必打些沒準備的仗。
回答完系統的問題,衡玉踩著夕陽往外走,打算去向陸欽請安。
最近這兩天,陸欽一直在和山餘等人商議,想要集體上書朝廷,請求朝廷開放言論,透過學子議政無罪的律法。
他們的前期準備得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就等過兩天上早朝,在那時山餘會親自上書。
***
官員們在搞事,為了提高年輕學子話語權而努力時,白雲書院的年輕學子們正在蹴鞠場裡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該死的傅衡玉,以後她可千萬別落到我手裡。”
“過分了過分了,老子一定要努力學習掰回一城。”
“這人簡直沒有任何同窗之情!”
四天前,書院督學出了一道題目考察學子們。
趙侃和山文華他們都在努力,就在第四天,趙侃即將達成督學的要求時,衡玉腳步輕快走到餘督學面前,當著一眾同窗的面,笑著對餘督學道:“督學,我已完成你出的題目。”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她順利完成考核,並且提出自己想好的懲罰內容——在蹴鞠場跑五圈揮灑汗水,再練習完一本字帖。
當場趙侃他們都要氣吐血了。
他們都知道,傅衡玉的水平和他們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因此大家從沒把她當成競爭對手。
又不是傻的,幹嘛要用變態的水平線來要求自己?
結果就在他們中有人要完成任務時,傅衡玉殺了出來。
累死累活終於跑完五圈,趙侃他們緩過氣時,才發現衡玉和陸欽正站在蹴鞠場邊緣圍觀他們。
眾人面面相覷,討論過後,決定過去向陸欽告個狀,讓衡玉退出他們的比試中,讓他們這些水平相當的菜雞們互相折磨彼此。
可態度素來溫和的陸欽,這一回卻半點兒也沒體諒少年們,溫聲道:“這個遊戲,是針對所有學子的。她可是你們的同窗?”
“是我們的同窗沒錯,但她的學識遠超過我們啊。院長,這個比試不公平。”
陸欽笑,堅持自己的看法,“她如今不過十一二歲,學識就算比你們高,又能高到哪裡去呢,只要努努力你們想贏過她很容易。”
“再說了,你們在她身上吃了那麼多虧,不想趁機把場子找回來嗎?她退出這個遊戲,就意味著懲罰也和她沒有關係。”
衡玉無辜笑笑,順著陸欽的話接著忽悠,“就是,我的學識沒你們想的那麼誇張,分明是你們還不夠努力。”
這——
少年們面面相覷,最後決定——肝了!
為了讓傅衡玉也栽倒,總要付出些什麼的,不能讓這性情惡劣的傢伙再那麼得意了。
於是義憤填膺的少年們,氣沖沖趕回宿舍,練字的練字,背書的背書,非要爭那一口氣。
衡玉目送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輕嘖一聲,“果然不虧是曾經走馬遛狗的紈絝子弟,別的不說,精力很好。”
她這個做法,其實就是“鯰魚效應”。將兇猛的獵物投入到獵場中,藉此提高其他弱小獵物的競爭性。
只讓白雲書院的四十一名學子互相競爭,他們很難看清楚自己和天才的差距。
畢竟他們年紀都不算小了,起步比其他人晚,現在就只能靠加倍的努力補回來。
聽到她的話,陸欽哭笑不得,“你啊——”
話中之意未盡。
這種做法,效果很好,也很容易把衡玉推到一眾學子的對立面。
不過衡玉樂在其中,陸欽想了想,也就放任了。
***
埋頭苦練字,埋頭苦學習,再苦哈哈接受來自衡玉的碾壓。
不知不覺間,春夏交替,白雲書院人工湖裡的蓮花盛開過又衰敗,書院學子們入學已有五個月時間。
這段時間裡,在陸欽和一眾文臣的努力下,朝廷透過了“學子妄議朝政無罪”的律法。
律法透過當天,衡玉陪著陸欽去祭奠故人。
這位故人,曾因妄議朝政獲罪,明明才華橫溢卻一直入仕無門,最後志向被時光所消磨。
故人一病不起,殘軀埋於帝都郊外。
陸欽將杯中酒傾倒,灑於地底,“有時候總覺得歲月就是一個輪迴。”
衡玉好奇抬眸看向他。
“在你們身上,我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陸欽話語微頓,“說是輪迴也不對,大概是一個補撼的過程吧。把我曾經遇到過的遺憾一點點彌補起來,讓你們不會遭逢到和我一樣的變故。”
他這個院長,長這些少年們四五十歲,早已歷遍人世之艱辛。
除了教導他們學習紙上的文化,還要教會他們為人處世,更希望以一副殘軀,盡力為少年們鋪平未來之路。
“那事到如今,老師還有什麼遺憾嗎?”
有,朝廷已經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若再不革新,早晚有一日……
陸欽微微垂下眼,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睛裡滿是溫和。
他說:“沒有了。沒有遺憾了。”
聲音輕而堅定。
“現在我只希望看到他們考取功名,看到你步入朝堂。”
“是這樣啊。”衡玉也微微垂下眼,“老師,我知道了。”
墓碑已經清理乾淨,兩個人又在墓碑前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天色有些暗下來,衡玉才扶住陸欽,溫聲道:“天色不早,老師,我們該回書院了。”
坐馬車趕回到書院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衡玉扶著陸欽下馬車,和他一起走進山門。
結果兩人才一進山門,就發現不對勁。
山門邊上,齊刷刷蹲著四十一號人,每個人現在都雙眼發亮死死盯著衡玉。
眼神那叫一個兇殘。
“幹嘛呢?”衡玉抬頭望天,月圓明亮,“今天是月圓之夜,你們一群狼蹲在這裡望月長嘯嗎?”
她這句話像是開啟了一個開關,少年們嘿嘿獰笑起來。
“傅衡玉,你也有今天。”
“終於輪到你了!終於你也要接受懲罰了!”
“為了這一天我們大家容易嗎!”
他們的歡呼聲雜在一起,十分凌亂。
但衡玉還是聽出了他們的意思。
五天佈置一個任務,這個遊戲已經推行了好幾個月。
在前幾個月裡,衡玉總是先讓他們兩天,在第三天下午才過去找餘督學提交任務。可今天她要陪陸欽外出,就忘記了提交任務。然而在一個時辰前,甘語成功提交任務。
衡玉作為輸家,需要和其他失敗的少年們一塊兒接受懲罰。
衡玉無語,“你們其他人也要和我一塊兒接受懲罰,所以你們現在在興奮什麼?”
“嘿嘿嘿沒事,我樂意和你一塊兒接受懲罰。”
“只要能把你拉下水,我們不介意多吃些苦頭。”
已經被碾壓得心理變態的少年們,紛紛獰笑著說。
衡玉活動了一個手腕,“這樣嗎?贏家是誰,甘語?來,有什麼懲罰你提出來,我全部奉陪了,反正有我的好同窗們陪著我,就當是增進一下大家的同窗情。”
“我先說啊,懲罰難度必須得高一些,你想的懲罰輕了我可不會答應。”
一眾學子:“……”
為什麼她這麼一說,自己的心下意識就開始慌了起來。
陸欽輕輕別過頭,沒讓大家瞧見他臉上的笑意——這些孩子們還真是有活力,能夠折騰啊。
目送著一眾學子們簇擁著衡玉往蹴鞠場走去,陸欽搖頭笑笑,負手走回他的院子休息。
就由著他們折騰吧,反正不會出什麼大事。
半個時辰後,蹴鞠場倒下了四十個人。
唯二站著的,是衡玉和提出懲罰的甘語。
衡玉活動了下手腳腕,“我這才剛剛熱了點身,你們怎麼都躺下來了?不是要讓我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嗎?”
她繼續大放嘲諷,“要我說,你們但凡能把說大話的時間拿來學習和習武,現在也不至於這麼慘。”
甘語在旁邊看著,到後面都不忍直視了。
太慘了。
真的太慘了。
本著讓傅衡玉受苦受累的想法,眾少年們決定舍命陪君子,讓甘語提出一個喪心病狂的懲罰條件。
結果傅衡玉還好好站著,他們自己就先受苦受累傷筋動骨,還要忍受對方的實力嘲諷。
衡玉想了想,“不然這樣吧,我們撇開書院,私底下來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躺在草坪上,累得虛脫的山文華問道,聲音有氣無力。
衡玉說:“只要你們全部透過明年三月的縣試,再有至少十個人能透過府試、院試成為秀才,我就寫文章誇你們每一個人。怎麼樣?”
本朝將縣試時間設在每年三月份。
聽完衡玉的話,眾人撇嘴——又是熟悉的吊蘿蔔操作。
來白雲書院待了五個月,這個套路真的是熟悉到爆炸!
可是,可是讓傅衡玉誇他們,這不就等於是讓傅衡玉變相服軟嗎。
感覺還不錯的樣子啊。
“不對啊——”有人醒悟過來,“考秀才這麼難的一件事情,到了你嘴裡怎麼好像輕輕鬆鬆的,我們才努力學習了五個月,你對我們的期待也太高了吧。”
“別誤會啊。”衡玉攤手,“事實上,我對你們沒有任何期待。會提出這麼為難自己的懲罰,也是因為我覺得你們絕對達不成我說的這個條件。”
“反正你們達不成也沒什麼懲罰,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後,衡玉揮揮手轉身離開。
這這這……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大家夥氣著氣著,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逐漸回來了。
山文華手腳長開呈“大”字,問:“她這麼嘲諷我們,我們能忍?”
趙侃深吸兩口氣,從草坪上一翻身坐起來。
“這擺明了就是激將法好吧,你傻不傻啊,這麼明顯的事情還上套。”
“可我們努力那麼久,不就是為了取得功名嗎?不然這幾個月瘋狂背誦理解四書五經幹嘛?”
聽到這一番話,眾人一陣沉思。
“縣試是明年幾月來著?”
“三月份。”
距離現在也就半年時間了。他們還差得遠呢。
一想到這,大家夥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恢復力氣的人都從草坪上爬起來,打算趕回宿舍,趁著天色還沒太晚,先多看會兒書去。
有了一個明確而清晰的目標後,大家夥剛剛有些懈怠下來的學習態度再次提了起來。
沒過多久,白雲書院決定每半個月舉行一次“辯難”活動。
透過給出辯題的方式,來讓學子們從四書五經中蒐集到相關的先賢名言。藉助先賢名言,從而使得自己的論點站住腳跟。
“辯難”的內容多數只是簡單的四書五經,偶爾還會涉及一些簡單的民生和朝政。
這個活動既能讓學子們將四書五經融會貫通,又能提高他們的論述能力。
這種教學模式十分有成效。
結果白雲書院才剛推行“辯難”活動一個月,隔壁的國子監就有樣學樣,也推出了一個類似形式的活動。
一眾學子們聽說後,臉都氣得漲紅了,“國子監太不要臉了!”
“就是,他們這是在跟風,學我們書院的!”
“新任國子監祭酒是誰來著?小爺我記住他了。”
他們現在正在齋室裡坐著等待上課。
一群人義憤填膺,衡玉就懶洋洋坐在窗邊練字。
山文華覺得十分不爽,扭頭去問衡玉:“你鬼點子多,你說怎麼樣才能給國子監的人一個教訓?”
其他人也齊刷刷把目光投向衡玉。
就是,傅衡玉鬼點子多,看看她有沒有什麼好的想法。
衡玉瞥了眼石子路盡頭,那正抱著經書緩緩走來齋室上課的杜盧,移回目光看向眾人。
她聲調略微拖長一些,“不如你們去調查一下,看看國子監裡是誰提議推出這個活動的,我隔天立馬把人挖到書院來。”
這個想法,妙啊!
不愧是傅衡玉!
眾人在覺得爽快的同時,又隱隱約約覺得國子監有點兒慘。這是造了什麼孽才遇上傅衡玉這個狼滅。
沒過兩天,白雲書院多了個新的年輕督學。
杜盧知道對方是從國子監過來的後,十分樂呵,還以為對方是和他一樣覺察出了白雲書院的好處,趁著有空時,把對方叫來他的院子喝酒。
結果聽完對方的話後,前任國子監祭酒大人簡直是哭笑不得。
***
秋去冬來,入學九個月時,趙侃取得餘督學的認可,拿到一枚勳章。
沒過多久,甘語憑藉自己的速記能力取得館藏閣蕭督學的認可,順利拿到一枚勳章。
還有一些學子們,憑著自己在樂、在騎射、在數之一道的表現得到督學們的認可,一個接著一個從督學手裡取得勳章。
就連山文華,也憑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進步,得到餘督學的認可,從餘督學那裡拿到一枚勳章。
他看到那枚勳章,眼睛都快紅了。
天吶,他這個成績總是吊車尾的存在,居然也能拿下一枚勳章!
“謝謝督學!”
餘督學溫聲安撫道:“不必謝我,該謝謝你自己才對。這枚勳章是你為自己贏回來的。”
山文華捧著勳章,心情十分樂呵,整個人都有種要羽化登仙的感覺。
然而,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
館藏閣的蕭督學、演武場的聞督學兩人,都將一枚勳章給了山文華。
資質最差,往往是拼盡全力才能保證自己不掉隊的山文華,成為一眾同窗中第一個湊齊三枚勳章,可以享受到十天夫子待遇的人。
手捧三枚勳章,山文華整個人都愣住了。
衡玉過來詢問山文華喜歡什麼樣的裝修,恰好瞧見他一個人呆愣愣站在庭院裡,腳步輕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發什麼呆呢?”
山文華這才回過神來,他掩飾性甩頭,“沒,沒啊。”
“恭喜你。”
山文華撓撓頭,“為什麼會是我呢?我們一直猜第一個拿到三枚勳章的人,不是趙侃就是甘語。”
這兩個人,是同窗中資質最出眾的。
而且就算第一個拿到三枚勳章的不是那兩個人,山文華也從來沒想過會是自己。
衡玉笑笑,為他解惑,“這個遊戲的規則是,能取得督學的認可,就能從他們手裡拿到勳章。”
“餘督學夜晚巡視宿舍時,你的書房經常是最晚熄滅燭火的。蕭督學掌管館藏閣,他好為人師,你是最經常去向他請教問題的,而且每一次請教的問題難度都在加深,從你請教的問題裡,他清楚瞭解到你的進步。聞督學掌管體訓,你這大半年來瘦了那麼多,這都是聞督學親眼所見。”
“所以——為什麼不是你?”
說到後面,衡玉語調略微上揚。
她的聲音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空靈,上揚的尾調深深砸在山文華心頭。
山文華條件反射轉過身,悄悄抹掉臉上的眼淚,“原來是這樣啊,我就是比較意外。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第一個拿到三枚勳章的人非我莫屬。”
衡玉搖頭失笑。
她想了想,提高聲音大喝一聲,“有沒有人啊,出來給山文華慶祝一下。”
齊刷刷地,不少緊閉的房門都被人從裡面開啟。
有人從裡面探出頭來,“慶祝什麼啊?”
當他們聽到前因後果後,一眾學子頓時發出鬼哭狼嚎。
“山文華幹得好!要知道,我早就看趙侃和甘語這兩個人不順眼了。”
“就是就是,兩個人表現都那麼優秀,這讓遊戲都缺少了幾分懸念,結果你這匹殺出來的黑馬幹得好啊!”
趙侃兩隻手環在腦後,嘴裡叼著根草,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厲害了。”
甘語也笑,“恭喜恭喜,你這個第一實至名歸。”
漸漸地,有掌聲響起來。
從零零碎碎,變得整齊。
這一年的書院生活,就在一片掌聲中落下帷幕。
等山文華坐著家裡的馬車回到家,馬車還沒在府門口停穩,山文華已經動作輕快從馬車裡竄出來,直接跑進內院找他孃親和祖母。
把三枚勳章遞給她們看,再和她們說自己拿到這三枚勳章有多光榮。
禮部尚書山餘從衙門回來時,山文華正縮在椅子裡喝茶。
他喝得非常大口,純粹是剛剛和他孃親還有祖母吐槽時太過激動,導致自己口乾舌燥。
“這是幹嘛呢,臉上都這麼樂呵?”山餘一踏入大門,就瞧見妻子和老孃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他的臉上也不由浮現出笑容來。
“爹,你身為書院夫子,肯定知道我們書院有一個遊戲,是獲得督學的認可後,可以從他們手中取得勳章。我是一眾同窗中第一個取得三枚勳章的人!”
山文華連忙把茶杯放下,眉眼裡全部是笑意。
山餘微愣。
他當然知道有這麼個遊戲。
但他從來沒想過,第一個完成遊戲的居然會是他的幼子。
“這回表現不錯。”山餘聲音裡滿是笑意。
“那是那是。”山文華揚眉笑,“對了,快到春節,你們一定要記得給院長、杜夫子還有每個督學們都置辦年貨,當然還有傅衡玉那家夥。得準備豐厚一些。”
尚書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文華放心吧,書院的夫子們把你教得這麼優秀,娘肯定備厚禮!”
頓了頓,尚書夫人掃山餘一眼,“到時候讓你爹親自登門感謝陸院長。”
山餘:“……”
他輕嘆口氣,回憶過去他和陸欽作為政敵時針鋒相對的日子,竟然覺得記憶有些模糊了。
時間還真是能沖淡很多東西啊。
“好,到時候我帶著你親自登門感謝你們陸院長。”山餘說道。
***
今年年節,陸欽回到鎮國公府過春節。
四十一個學子的家長們陸陸續續登門,向陸欽道謝。
無論曾經多麼針鋒相對,刀光血影,在這一刻,他們的感激都尤為真實。
還有一些家長,試探性打聽道:“我聽說年後貴書院打算讓學子們回祖籍參加縣試,不知道他們透過的把握大不大?”
陸欽:“他們這大半年來很用功,只要不懈怠,把握還是很大的。只是再往後的府試和院試就要看一些許運氣。”
書院學子們的基礎還是有些不穩。
如果出的題沒那麼偏,恰好是他們背過理解過的,那多數人還是有機會的。如果出的題目偏了些,估計就有一些學子會穩不住了。
“一年時間能透過縣試已經很厲害了。府試和院試不強求,大不了再多努力一年。白雲書院教學生的能力,著實遠勝國子監啊。”
對於這樣的吹捧,陸欽只是簡單笑笑,並未做過多回應。
帝都凍雪稍微消融一些時,白雲書院再次開學。
書院裡到處都覆上薄冰,為了避免學子們著涼,白雲書院的炭火準備得十分充足,廚上也一直在熬著驅寒的薑湯。確保大家在準備考試時不會因為生病而耽擱了考試。
縣試條件艱難,白雲書院還特地模擬了縣試的考試流程,讓一眾學子們感受感受縣試的氛圍。
考試終於結束時,一眾嬌生慣養的少年們差點兒遭不住。
倒不是身子骨不好,這一年來他們動不動就被罰去蹴鞠場跑步,身子骨想不好都有點困難。實在是……條件有些惡劣。
衡玉不用參加科舉,這幾天都比較閒。
她坐在牆頭,聽到眾人的抱怨,把牆頭的雪抓起來揉成團往下扔。
雪飛濺開,不少冰涼的雪落在少年們的臉頰上,嚇得他們哇哇大叫。
“真正的縣試條件要更加惡劣,我看你們就是太嬌生慣養了。到時候可別因為受不了那些惡劣的條件,在縣試遭遇挫折啊。”吐槽一句,瞧見大家夥已經彎下腰從地上、灌木上抓雪,她一隻手撐著牆壁,直接從牆頭跳了下去,快步跑開。
不過被她這麼一吐槽,大家也不抱怨了。
“模擬題的試題不算很難。”
“是啊,我也覺得,以我的水平基本能把試題都答滿。當然對不對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連縣試都過不了,肯定會被傅衡玉嘲笑死的!我們大家必須要在這件事上扳回一籌!”
雄赳赳氣昂昂的少年們,憋著一口氣繼續努力。
因為科舉考試需要回祖籍考,到最後,只有九名學子的祖籍在帝都,其他人的祖籍分散在全國各地地方。
一月底,航運重啟,少年們紛紛離京趕回祖籍準備縣試。其他祖籍在帝都的學子繼續待在書院複習。
冬雪已經消融,這個時候正是春寒料峭之際。
學子們回去考縣試後,素來熱熱鬧鬧的書院格外冷清。
陸欽披著藏青色斗篷,杜盧披著灰色斗篷,兩人並肩走在道路上。
衡玉一身紅色斗篷,手裡捧著個湯婆子捂熱雙手,慢慢走在他們兩人身後。
走著走著,陸欽突然感慨道:“真是奇怪,當年我參加科考,哪怕到了殿試也思緒平和。現在自己教導出來的學生進入考場,心裡倒是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了。”
這種感覺,杜盧是沒有的。
之前他當了十幾年國子監祭酒,不知道送了多少學子走進考場,有些人得以高中,有些人落寞而歸,他早就看淡了。
還是衡玉說:“老師在自己科舉時不會患得患失,是因為老師有底氣,十分確信以自己的實力絕對能透過考試。現在患得患失,也不是不相信學子們的實力,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晚輩進考場考試,長輩再怎麼樣相信他們的實力,心裡也是會掛念的。
“好一句人之常情,還是玉兒看得通透!”杜盧隨口贊了一句。
陸欽失笑,他搖搖頭,“罷了罷了,這也算是一種頗為新奇的體驗。”
也不刻意讓自己恢復心情平和了。
杜盧對陸欽說:“你比我適合當院長,我以前當國子監祭酒時,還是不夠上心。”
陸欽笑笑。
因為白雲書院對他的意義格外不同。
這所書院,是他的所有精神寄託了。
***
縣試總共考取五場,持續五天時間,考完之後要等待三天時間才放榜。
考第一場時,白雲書院的學子們不約而同穿著白紅學子服前去。
他們站在人群之中,氣質顯得格外突出。
五天時間一過,縣試結束。
第六天時,這些還留在帝都的少年們沒按捺住,或是坐馬車或是騎馬,趕到白雲書院。
白雲書院裡,陸欽、杜盧、衡玉還有幾個督學們坐在一塊兒烤肉吃。
趙侃他們趕到時,才剛剛開始烤。
衡玉瞧見他們,勾唇笑道:“我就說,幫忙烤肉的過來了。”
朝趙侃他們招手,“快過來,白雲書院難得聚餐,你們這些學子就過來孝敬孝敬夫子和督學們吧。”
還好他們過來了,他們不過來,她肯定得親自出手烤肉。
她的烤肉技術……還是罷了,想想就沒什麼動手的**。
坐下烤肉後,少年們七嘴八舌,吐槽著縣試時發生的很多事情。
陸欽笑眯眯聽完他們的話,方才問道:“有把握嗎?”
“縣試應該沒問題,就是不確定能不能拿案首。”甘語底氣很足。
趙侃聳肩,他估計拿不成案首,但透過縣試絕對綽綽有餘。
最虛的山文華也拍拍胸脯,長舒口氣,“這次考的內容都不是很偏,反正我是把能答的都答了。”
說著說著,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衡玉,“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嗎?”
“別急別急,萬一真出什麼意外了呢?”衡玉打擊道。
“院長你看她,她怎麼能這麼說話!”眾人指責。
陸欽朗聲大笑,這一回選擇站在眾學子的陣營裡,“他們都是書院的良才美玉,一場縣試罷了,怎麼會出現意外呢?”
被院長溫和稱呼他們為“良才美玉”,即使是最桀驁如趙侃,也覺得自己耳尖微微發燙。
三天後,縣試放榜。
白雲書院留在帝都的九人全部過了縣試。其中,甘語是縣案首。
這個訊息傳回各家,各家都是喜氣洋洋。
半個月後,各地陸陸續續有訊息傳回來。其他回老家考縣試的學子也都過了,他們正在緊鑼密鼓準備著府試。
四月份,府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