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少秋的記憶，徐可可伸手拿過那張報紙，盯著看了半天。
她看的不是紀明愷寫的那篇風花雪月的小說。國難當頭，天天不是想著怎麼為國效力，而是怎麼追求女人。這紀明愷的所作所為，實在和他進步文人的稱號不符，充其量就是個風流才子。
徐可可看的是那個叫少婦淚的電影首映。
這部電影今天上映後，就會轟動整個上海，甚而成為經典佳作傳頌下去。而周少秋，作為這部電影裡第一反派的原型，也會因為這部電影，成為這個動盪年代裡恆久不散的一個笑話。
少婦淚，是紀明愷的未婚妻唐琬找人做的。電影很簡單，說的是舊時代的女人含淚送丈夫求學，獨自在家照顧雙親。丈夫學成歸來，原本該幸福的倆人，卻被披著新女性旗號，實則就是狐狸精的女子，使魅惑的手段勾引她的丈夫，進而拆散了倆人。電影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少婦臉上流下的眼淚。
這本來是一部很普通的電影，但是影片的主演明玉，剛從國外獲獎回來，正被電影公司力捧。而這部電影正是明玉回國後拍的第一部戲。輿論幾乎全是叫好聲，連一點反面的聲音都聽不到。
兩個在報紙炒翻天的影評人，也難得的聯手，對這部影片進行了肆無忌憚的誇獎。同時，他們共同揭露出這部影片第三者的原型，就是最近連載小說裡的新時代女性周少秋。
這次的揭露，無疑是給火了的電影，添了一把柴。讓這部電影更火了。
原本小說傳情的佳話，變成了罪證。【她在門後望著我，眼似秋波，似纏綿的湖水，將我的一顆心，.....】，這些在小說中出現的描寫，全部變成了周少秋勾引紀明愷的證據。
被眾人豔羨的周少秋，一夜間就淪為了被眾人譴責，道德淪喪的罪人。
他們夫妻倆人，一個寫小說，一個拍電影，就將十六歲少女從天堂推入了地獄。周少秋終身未嫁，後世對她的評價是居心叵測卻不得善終的第三者。她遭受的所有苦難，甚至連她的家人遇到不幸，大眾都在拍手叫好。在他們眼裡，這是壞人該有的下場。
徐可可穿好衣服，拎著報紙下了樓。
周少秋的母親王淑瑾，正沉著臉獨自坐在餐廳吃早飯。見她下來，臉上神情微緩，待看到她手裡的報紙，立刻變了臉色。
徐可可坐到她對面，將報紙放到手邊，也沒說話。剛才的老婦人，給她把牛奶和麵包放到面前。徐可可看眼王淑瑾面前的湯包和小餛飩，不由蹙眉。
想起昨天倆人晚上吵架的內容。再看徐可可這臉色，王淑瑾以為她嫌棄自己吃的東西太傳統，不夠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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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更差了，將手裡的湯匙往碗裡一扔，“不是只有洋鬼子的東西才是好的。你那位紀先生，以前也是學私塾的，不過是出去讀了幾年洋務，就以為多了不起。上海這麼多青年才俊哪個不比他強。連個正經事都沒有，吃穿全是家裡供著。現在還為了你要和家裡鬧翻。難道你要跟著他喝風度日嘛。”
聽王淑瑾說紀明愷不好，徐可可點頭附和，“說的對。”
“什麼？”王淑瑾沒聽懂徐可可的意思，以為她是贊同自己說的，要跟著紀明愷喝風度日，不由氣急，拍桌怒道，“你說什麼？”
“嫂子，好了！昨天晚上還沒吵夠，大早上的又說這些，太讓人掃興了。”周向南手裡繫著睡袍上的帶子，穿著拖鞋走進餐廳。
王淑瑾看不慣她這隨便的樣子，將頭轉向一邊。周向南卻不在意，像是沒看到一樣。拉開椅子坐到周少秋一旁。她也看到了周少秋手邊的報紙，
“不過少秋，你也不要一味沉浸在你的愛情裡。這位紀先生的所為，我並不看好。他如果有心，應當大大方方對你本人展開追求，溫柔小意的哄騙你，向你展現他個人的魅力。而不是叫嚷的世人皆知。這種手段，有些不入流。”
王淑瑾對周向南的話不是完全贊同，但是難得小姑子沒和自己唱反調。有人與自己一個戰線了，王淑瑾心裡好受了許多。拿起湯勺，垂首吃起面前的早餐，餘光不時關注著徐可可。
周向南衝侯身後的老婦人道，“花姐，我和小姐一樣。”
“那，”徐可可將跟前的牛奶和麵包推到周向南跟前，“我的還沒吃，我要湯包和餛飩。”
看著幾人吃驚的神色，徐可可不在意道，“本來，我對這位紀先生，也沒有那麼深的感情，我只是不想別人干涉我的戀愛。他天天發表小說，我也阻止不了。我總不能發聲明，說我拒絕他吧。”
周向南拿起盤子裡的麵包，用手撕下一塊，正準備放入嘴裡，聽到她這話，停了動作，“所以我說這位紀先生，做人有些不入流。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已經和報社那邊打過招呼了，”周子安穿著西裝從樓上下來。花姐正要上前，詢問他吃什麼，被他瀟灑的抬手止住了。微仰著頭，看向周少秋，
“只要你說不喜歡他，就讓他們在小說下面加上一條告示，鄭重聲明，周少秋已有婚約，請紀明愷先生不要再繼續糾纏。”
“婚約！”周少秋困惑的看向周子安，又望向王淑瑾。“什麼婚約？”
王淑瑾埋怨的白了兒子一眼，頗有些無奈道，“你父親生前給你定的。原本我和你小姑姑都.....”
“與我無關，”周向南抬手打斷，“我與你母親想的不一樣，她是怕你因為是指腹為婚牴觸，才想隱瞞。我則是認為人還不錯，你確實可以和他，先以朋友的身份嘗試著接觸。萬一喜歡呢。這也是樁好事。”
“這人，我認識？”周少秋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件事，想來是因為，唐琬的電影打亂了這姑嫂倆人的計劃。對方在知道她名聲毀了以後，也就棄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