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割裂了黑暗與光亮，青石板上泛著盈盈水光，石縫裡露出墨綠的青苔。
趙婉兒懷裡抱著還未睡醒的早早走在宮道上。
她穿著一件紅色短上衣，陪著一件乳白色的長裙，這一紅一白對撞，猶如雪地裡的紅梅。
天光大亮，林枝稚坐在鞦韆上仰頭看著陰沉的天空。
未完全束起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她的皮膚白得幾乎可以看到下顎的青色血管，一雙黑黢黢的眸子透亮，含著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娘娘，趙貴妃來了。”素白輕聲說。
“這般早？早膳也備著吧。”
“是。”
林枝稚又仰頭，眸子一瞬間如同倒映了旋渦，那一張鮮活的臉在重重光影中如夢如幻，因為早晨還有些霧氣，讓她周身瀰漫著光暈，美得不可方物。
“姐姐。”趙婉兒踏進宮門後就看到坐在鞦韆上的林枝稚，輕聲喊到。
林枝稚看向她，輕柔著嗓音問：“怎麼把早早也抱來了？進去吧。”
趙婉兒不讓別人碰觸自己的兒子，親手抱著早早隨著她進了殿。
早早突然嚶嚀了兩聲，趙婉兒趕緊低頭輕拍著他的後背，沒一會兒，早早握著小粉拳，便又熟睡了。
“姐姐今日要我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趙婉兒仰頭問。
林枝稚看趙婉兒素面朝天，想必是早上起來都未曾好好梳妝，就帶著早早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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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飯吧，小廚房的早膳應該快好了，你把早早放那榻上再讓他睡會吧。”
趙婉兒同意，只要兒子在自己視線裡，她就安心。
用過早膳後早早也醒了，小眼睛還未睜開就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早早這是餓了嗎？”
“對呢，每天醒後就這幅模樣，非要人抱著，不抱他他就裝模作樣的哭。”趙婉兒雖然抱怨著，可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乳孃趕緊上前抱著早早，素白帶著她進了內殿。
“姐姐這...”趙婉兒想阻止，林枝稚卻說：“這又有什麼，婉兒，今日叫你來是有重要的事。”
趙婉兒看了眼林枝稚的內殿，那畢竟是她就寢的私人地段。
“姐姐直說。”
乳孃喂完奶後抱著早早出來放在榻上，素白帶著她走了出去。
林枝稚對上趙婉兒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在其中看到一抹慎重，讓人想起在深林裡的小鹿，天真又機警。
“雖然重要，但也是你意料之中的事，不必這麼緊張。”林枝稚出聲讓她放鬆。
趙婉兒臉色蒼白了一些，腦中空白了一剎那，“聖旨...”
“就在這幾日了，不出九月，我便會離開上京。”
趙婉兒腦子裡一片空白，她開始恍忽，明明...明明都不曾發生過這些事啊。
她自從歌媚進宮後她一直心存僥倖，因為於美人已經死了，當初那個幫著她通敵，隱藏的最深的人已經去世了。
趙婉兒知道歌媚不會輕易放棄，所以她隱晦的告訴了皇上她們秘術的事，讓他加以防備。
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會出現一件什麼扶郡主的靈回上京的事！
林枝稚看她有些失魂落魄，伸手輕拍了她一下，趙婉兒勐然驚醒。
“姐姐....”
“發什麼愣呢？與你說話半天沒反應，”
“我...我只是在想扶靈這件事。”
......
晌午過後，還不到最熱的時辰，趙婉兒若有所思的穿過宮牆內的一片長廊，帶著熱氣的風穿過她奶白色的裙襬，髮梢在空中飛舞。
早早已經醒了，被乳母抱在懷裡吃著手指頭，乳母微微一逗他，他就咯咯直笑。
趙婉兒抬頭，透過黛青色的屋簷看到一方湛藍的天。
前方不知是哪位娘娘的住處，風一吹似乎有陣陣風鈴聲傳出。
“捻香。”
捻香是趙婉兒的宮女。
“奴婢在。”
“你說，我當初進宮的抉擇，是對還是錯啊？”
捻香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輕聲說：“娘娘...小心隔牆有耳。”
趙婉兒看著只有那觸目可及的一方天空，黑眼珠裡似乎有小小的月牙，眼眯著眼睛嘲諷道：“不還是一樣護不住姐姐。”
“娘娘！”
“回吧。”
“是。”
九月初，陛下頒佈了一道聖旨。
因仙逝的太后留有遺願，希望死後能和分別多年的妹妹在地下團聚，特下旨讓林枝稚以皇后之名，在九月二十一日利於出行的日子動身，前往倭麗扶靈回京。
林枝稚面色平靜的接了旨，謝了恩。
未央宮一排風平浪靜，可後宮中各位娘娘的宮裡卻像是炸開了鍋。
林枝稚本來就有皇后之實，現在又有皇后之名，大家紛紛忍不住想，等林枝稚從倭麗回來，宮裡怕是就要熱鬧起來了。
歌媚坐在窗邊，看著院子裡腳步匆匆的下人。
有個年齡不大的小孩在掃院子裡的落葉，可掃完風一吹，便又落了下來，不由一陣苦惱。
歌媚輕聲笑了，小孩轉頭，有些羞澀的望著不遠處春花般明媚的人，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
“來。”歌媚招手。
小孩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就自己一個人，趕緊把手裡的掃帚仍在地上，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過去。
“娘娘萬安。”
歌媚想他應該是個新來的，連禮都行的不標準。
“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話，奴才今年十二歲。”
歌媚點頭，他的聲音猶如天上絃樂，輕柔而蠱惑：“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小孩原本不敢，可是鼻尖縈繞著的異香讓他有些恍忽，微微抬起頭看了她的眼睛一眼，瞬間便迷失在了那無邊星河般的眼眸裡。
“你要幫我。”歌媚輕聲說。
“我要幫你。”小孩兩眼發直，像是個人偶一般重複道。
“那你幫我，殺了大皇子秦仰吧。”
“我...我...”小孩說不出口，汗珠一滴一滴順著鬢角流下，淌入他的衣領中。
“你說你要幫我...”歌媚也不著急，一步一步的循序漸進引導著他。
“幫你...幫你...”
小孩站定在原地，像個被繩索控制住的傀儡。
“對，你要幫我...你去幫我，殺了秦仰。”
“殺了...秦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