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王滿修,不過是個小十人敵。
若是要說得再精確一些,那如今的他,是只剩下了能一息摧殺二十甲士的修為——這只是殷少的一半。
雖說放在尋常人間裡的話,能一息殺二十人已是兇猛異常,是讓人口耳相傳的武林高手了……但若放在這西域奇門裡的話,切不可如此想。
即便不去說那博大精深的奇門裡還藏著掖著許多可以越境殺人的詭異招數;就說這奇門中,但凡會一招【氣馭飛劍】的,也都基本上可以算是有個一息殺三人的境界了。
也就是三人行。
而在面對盡是三人行的奇門子弟時,王滿修這二十人敵的修為,便自然是要大打折扣,從一息殺二十人跌到一息只能殺個七八人了。
不過當然,這奇門修為的事並非是單純的幾何術算,什麼二十除以三等於七,所以就是只能殺七八人了——那按這麼說,若是有十個百人敵在,豈不是就能把那扶流自那象徵著奇門三聖的雲中席上,給扯下來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是就算有一百個百人敵,都不一定能傷得到她的一根毫毛。
事實是在十人敵、百人敵、千人敵、似天人四境之間,各錯落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門坎。若是能邁過這道門坎,仰首抬頭更上一層樓的話,便是能叫日月換新天,能叫滄海變桑田,要遠遠比之前那個境界強上不知多少個檔次了。
是一個天上,一個天下的差距。
而踏入十人敵境界時要跨過的坎,是要學會奇門——不會奇門的江湖武夫,大都是終身止步於十人敵境界。
而踏入百人敵境界時要跨過的坎,是要擁有那‘否極泰來’之內息。也即是說在成為百人敵後,無論自身被人打得有多慘,但凡只要不被傷及丹田要害,就應該能在吐納一口新氣後,煥然一新、如若原初,再戰百個回合了。
而踏入千人敵境界時要跨過的坎,則是由那大夢始皇帝親口所說的‘若要成為千人敵,則必要登上大夢樓上六千丈處’。大夢樓正是那天行山萬丈峰,而萬丈峰上三千丈處,就已再無任何生息來供奇門玄師們換了氣——所以,始皇帝的言下之意,便大約是在說,要想成為千人敵,必要有能一口能綿延上六千丈的長息在胸。
至
於,那自千人敵踏入那似天人境界的坎嘛……
便是如今天下所有奇門中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眼饞的她。
便是如今被扶流關押在了凝林山上玉皇殿裡的她。
便是鍾離燕。
便是鍾離燕的那對眼睛。
得靈眼者,可無需轉化天地人神契運為身中內外雙息,而是直接看見、使用這契運本身——也就只有如此,方可若那大夢始皇帝一般,獨佔人間萬物。
理是這麼個理。
只可惜若要實際操作,卻是又會蹙眉發現,這四道坎,是一道比一道難。
第一道,修奇門,需天時地利人和,需良師,已篩人間萬分之一。
第二道,固內息,需苦練久修,需心中靈悟,又篩奇門千分之一。
第三道,登千丈,需天賦異稟,需天地奇遇,兩隻手就數的過來。
第四道,開靈眼,千年間也就唯有一人。
說人間諸般不易,而修習奇門,只怕是這諸般不易中的最不易。
王滿修曾提劍立在第三道門坎前。
就如同他立在凝林山上,立在那塊黑底金字的‘扶家’牌匾前時一樣。
他曾是始皇轉世——或者說,身中曾有三分始皇精魄。
這自然是天地奇遇,自然可令其或早或晚,最遲不過十載春秋,便能步入千人境界。
只是,真煌夜涼。
一隻黃金鳳凰,奪去了他身中的那三分始皇精魄。
王滿修從山上摔了去。
一摔千丈,摔回了小十人境,摔回了如今連第二道門坎都摸不著的泥坑裡。
雖說,境界的下跌,不會令其忘卻那些奇門招式的技巧法門,不會令其忘記【叩王庭】、【整衣冠】、【百尺近】這些上乘的一二等奇門要如何施展……
只是,光是知道技法的話,又有什麼用呢?
“【二叩·明光】。”
茅草屋裡,白衣音落。
是劍鳴息,蟒嘯散,叩指停。
是萬籟俱寂。
是一簇明媚的月光,灑在了他的臉上。
是抬眸望去,原本至少還有四壁的茅草屋,這下已然只剩三壁。
是幾根倔強不屈的白茅草正隨風輕揚,緩
緩飄蕩,有晶瑩水光。
是王滿修微微抽搐了下唇角。
然後,一對明眸急顫,急忙抬手拂袖捂嘴。
‘咳——!’
就見他大吐一口淋漓鮮血在袖,滴滴答答,如清泉奔湧。
就見他嘴唇慘白、臉色發青、鮮血紫黑,宛若中了毒咒。
就見他長長喘息幾瞬,有幾瞬已是眸中神暗,靈光渙散。
“滿修公子……這果然還是太亂來了。”
是其身後的鴆泠月微微抿唇,神色複雜地望著他的背影,一隻白皙的纖手依然貼在他的後背,令數道稀薄的奼紫氣息自自己的丹田引入他的身中。
她雖看不見他的面容神情,但依然能從他急劇起伏的背脊上,感覺到不少的痛苦——便是心中有些不忍,一對殷紅眼眸微垂,小聲道:“因為身中氣息不足,便要借妾身內息什麼的……滿修公子,你應該早就明白了吧?妖精的氣息,尤其是妾身這鴆家的氣息,分明對你來說可是劇毒,可你為何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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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聲說著,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小聲,直至最後連一點聲音也聽不見了,成了自言自語的喃喃囁嚅。
只因鴆泠月知道,他不會聽的。
只因若是他會聽的話,那他三週前便會聽了。
“還不對。”
不知是否是因為喉中有血的緣故,王滿修的聲音有些模糊。
模糊,又清冷。
“這一叩的感覺依舊與最開始的第一叩差不多……還不是第二叩。”
他一揮長袖,將衣上血漬灑在了地上,再是擦了擦嘴角血漬,撩起遮面的青絲,深吸一息,稍蹙眉頭,緊握住了手中那柄白皚皚的環首直刀。
“再試一次……得再試一次。”
他提劍正首,弓指做叩,抬眸望屋外明月,淡淡啟唇道:“泠月姑娘,麻煩了。”
不是命令,是請求。
卻是要比命令更令人難以道否。
鴆泠月默默地頷了頷首。
然後,殷紅眸睜。
那幾道本已稀薄的奼紫氣息再次驟然濃郁,是自蚓變蛇,自蛇化蟒,自蟒成蛟。
然後,明眸光亮。
白衣咬牙拂劍。
“【二叩·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