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門門口是一位少年在等待,他身邊有個矮胖的漢子,他們身披黑色的斗篷,皮衣褲子盡為棕褐色,這名年輕的貴族懷裡正抱著什麼,我看不真切。
少年有紅褐色的頭髮和藍色的雙眸,我在他面孔上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他有點兒像艾德慕·徒利,大概正是凱特琳·徒利夫人的頭胎,艾德·史塔克公爵的長子羅柏·史塔克。我看仔細了他懷中的寵物,那是一隻狼,塞外的狼,不過年紀尚幼,讓我無從得知品種。
不過藉助前世的記憶,我知道,那是一隻冰原狼。
“歡迎,恐怖堡伯爵,”他聲音不小,壯碩的胸膛挺得威嚴,“歡迎來到臨冬城。”
盧斯·波頓大人下馬,他的表情永遠不會變,他擁抱了羅柏,“恐怖堡聽從臨冬城的調遣,你長高不少,這是冰原狼嗎?”他的雙眼就像是冰,讓羅柏懷中的小狼起了警惕之心,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如果小狼咬死他就好了,我惡意地想。
“對,波頓大人,我叫它灰風。”
盧斯介紹了多米利克·波頓,對我只字未提,羅柏·史塔克絕對會問起我,我看來不像是侍女,同時是隊伍裡唯一的女性。果然,羅柏打量著我,露出笑容,回首問道:“這位女士是?”
“萊雅拉·波頓,我的私生女,”盧斯·波頓言簡意賅,首次承認了我的身份,“勞煩帶路,羅柏。”
我用數年來在鏡子前練出的笑容向羅柏致意並問候,我看得出羅柏更專心於他迎客的任務,這很正常,此乃北境守護的繼承人,投懷送抱的女子數之不盡,早該學過如何對待男女關系。
當然,如果打了好幾場仗,殺了一路的人,送了無數的葬那就難說了,少年心性不穩,日子過得太動盪時會需要一些安慰,男女都這樣,咳!
我跟在他們的後面,自然不會去主堡參與正式的會談,安柏家也來了,這會是由臨冬城公爵主持的嚴肅磋商,豈容私生女出席?稍後我知道了艾德·史塔克沒有親至迎接的原因,他方才去處刑了,一名黑衣逃兵,此刻正在向心樹祈禱,這是北境的傳統,波頓和安柏不會抱怨。
眾所周知,史塔克家不把封臣當外人,盧斯·波頓早就適應了他們威嚴而不失隨和的作風,別看恐怖堡對狼群頗有微詞,其實他挺忠誠的,在北境,我們信任彼此,至少目前如是。
我認識了史塔克家的孩子,也認識了陪伴羅柏來迎接的臨冬城教頭羅德利克·凱索爵士,他的兒子侍衛隊長喬裡·凱索,這個青年在我面前舉止有些刻意。還有馬房總管胡倫和他的兒子哈爾溫。
下午的時候,幾個年紀大的孩子聚在一起,切磋武藝,多米利克·波頓和羅柏·史塔克在比試,席恩·葛雷喬伊觀戰,他旁邊坐著小不點瑞肯·史塔克,布蘭·史塔克?不知道跑哪去了。
少爺對少爺,而我這裡,野種對野種。
“你用劍?萊雅拉,非常——別緻的劍。”艾德·史塔克公爵的私生子瓊恩·雪諾看著我解出“紅臂”巨劍扛在肩頭,劍身上的兩根尖刺寒光閃閃。
我點了點頭,注視著這位名為私生子,實則身份高貴的黑髮灰眸青年,他其實蠻帥的,“對,瓊恩·雪諾,我會用劍。”我稍微露出些許笑意,一路上挺凍的,還有他那個拒人千裡之外的婚生子老哥。
他本來意興闌珊,現在卻饒有興趣地擺出架勢,“我劍術比史塔克家的兄弟都好,羅柏倒是比我更會用槍矛,來吧,我沒見過這種劍,來試試,說不定我們能互相教對方點兒什麼。”
“好,我看得出你水準不錯。”我自然知道瓊恩·雪諾的水準,在這年代同一年紀的少年裡,沒幾個能有他厲害。我執劍於身側,雙手握穩,我們步法都很謹慎,在慢慢靠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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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瓊恩的雙眼,然後是腰和臂膀,我們注視對方,都沒有半點鬆懈,他動了!
鐺!敵劍揮出,我的劍刃格住。
紅臂的劍身順著他的長劍前滑,鋼鐵摩擦的聲音如此粗糲,他的鋒刃還沒卡在我劍身凸起的護刃上,我的劍尖已經指在了他額頭之前,他再偏頭都沒用。
“我死了。”瓊恩·雪諾乾脆地說道,“我沒見過這種打法。”他心裡大概會有些氣餒,不過面上不顯,私生子都很早熟,很會偽裝。
“你動作非常快,如果用長劍,我得花很大的功夫,還未必能贏。”我實話實說,“這個局面是因為你沒見過我的劍。”
他立劍露出笑容,正待開口——
“諾,羅柏,這就是我的妹妹!”多米利克笑容溫和,帶頭鼓掌,他眼中有炫耀的色彩,讓我心裡也雀躍了一點。
我看到幾個男孩友善地拍手以應,毫不謙虛地欠身,二樓的露臺走廊掌聲尤其響亮,我抬頭一望,見到了一個半大姑娘,大概是艾莉亞·史塔克,她滿臉興奮,小手拍得啪啪紅。
“艾莉亞!”一個修女叫道,這一定是茉丹修女,“原來你在這!”
我看到艾莉亞利落地溜了,足音消失得很快,好一隻古堡裡靈動的小貓兒。
好羨慕她,如果不是生在恐怖堡,我這性子會和她很像。
“那是艾莉亞,我的小妹,艾莉亞·史塔克。”瓊恩也在仰首而望,嘴角笑意十足。
“你很喜歡這個妹妹?”
“我和你一樣,萊雅拉·雪諾,我不是史塔克家的孩子,”他更正道,“她是我的小妹,但是不是真正的妹妹。”
這讓我不禁笑出聲來。
“怎麼了?”
“和你一樣,要是有誰誤認為我是波頓家的孩子,我也會不厭其煩地糾正,”我贊同地說,“看來我們可以自成一家。”
“好主意,”他有些侷促,然後笑容復綻,眼中寫滿了遇到同類的欣悅,“雪諾家族,嗯?”
我頷了頷首,他一定感覺我們彼此好相似,不過我知道他比我幸福得多。
你什麼都不懂,瓊恩·雪諾。
“我會送給艾莉亞一件禮物,”他突兀地低聲說道,“我沒告訴任何人。”
“一把劍?”我直截了當。
“對,一把劍,你怎麼知道?”他小聲問,“可別說了出去。”
“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除了劍還瞭解你什麼?”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擺著的嘛,“放心,要是我說出去了,就叫異鬼割掉我的耳朵。”
“嘿,男人就該用好自己的劍,”他固執地說道,接著他露出一個笑容,“我還以為你是個很冷的女孩。”
“確實,我出生在錯誤的春天,實際上那是冬季,我確實很冷,雪諾。”我回應道。
【第四節】
晚宴時分,經過上飄奔狼旗幟的外牆城門,灰濛濛的石牆之後,是鋼鐵與橡木製作的巨大門扉,我們走進臨冬城的大廳,這裡可以容納數百人,不過當前只有三張長桌。
我看到史塔克家的雪原奔狼掛毯高傲地居中,波頓家的剝皮人和安柏家的咆哮巨漢分置左右,三張掛毯下的高臺上是貴賓的席位,主座屬於艾德·史塔克公爵,安柏家的大瓊恩和小瓊恩坐於左手邊,盧斯·波頓和多米坐到右邊,羅柏和凱特琳均有列席,而史塔克的其他子女居於長桌前列。
我和瓊恩兩個雪諾有幸一入史塔克的廳堂,不過我們坐在長桌之尾,這讓我的兩個衛士局促不安,我們混坐著,雖然有三張長桌,可是三個家族的侍從下人沒分彼此。
看得出在史塔克的主持下安柏和波頓已經達成了協議,艾德公爵的祝酒詞簡練而豁達,眾人歡呼,開始暴食暢飲。
“這是貝里·莫斯爵士,諾斯,咕嚕,還有洛克,”我介紹道,貝里·莫斯和諾斯此行是跟著多米的人,雖然他們在莊園幫我忙。“咕嚕和洛克是我的衛士。”
“幸會,歡迎來到臨冬城,各位。”瓊恩·雪諾禮貌地笑了下,他撕下一隻豬蹄膀,“你的衛士,你有衛士?波頓大人對你不賴。”才怪,這是我賣命賣腦換來的走動監視器。
“還好,”我興趣索然地敷衍,我現在專注於腳下,瓊恩的小狼白靈很可愛,毛絨絨,白乎乎,紅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一眨,我在喂它餐盤裡的牛奶,我明顯對它更感興趣,“我能不能抱幾天?就在這裡,它可真迷人。”
“這有些奇了,上次席恩想碰它,被咬破了手指頭。它居然不怕你,也不兇你。”瓊恩驕傲地炫耀自己的小狼狼,羨慕的語氣早已消失不見。“這是冰原狼,可以長得比小馬還大,兇猛而機靈。”
“我猜是因為我們都是雪諾,是一個家族的。”我篤定地說,野種家族,“它一定嗅出我來了,對嗎,小東西?”我撓著它的狗頭,不,狼頭,讓它愜意地閉上眼睛。
酒酣人醉時,大瓊恩下場到長桌,他頭髮灰白,鬍鬚虯結,個頭好大,快有七英尺高,肌肉飽滿到鼓出來了。他耳語了安柏家的人一些事情,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害我差點嗆到,“嘿,雪諾丫頭,他們都說你是橡木臉,那個女巫,你是嗎?!”他嗓門真大,即便在喧鬧聲中也如此突兀,讓大家夥兒側目。
“對!”我儘量使勁兒抬高自己的聲音,好讓他聽得到,“抱歉,我在你們林子裡圍堵野人,我是橡木臉,但是我不是女巫!”
“那可真是天殺的太猛了!”大瓊恩拍了下我的背,這該被異鬼帶走的糙漢子力氣可真是堪比巨人!“你知道嗎?我有好幾個兒子,還有很多侄子,都很能打,考慮一下,雪諾!”
我猜他說的是私生子,大瓊恩家裡有很多個雪諾。
“我得聽波頓大人的!”我喊道,盧斯·波頓適才在門口承認我了,但是鬼才要喊爹呢。
“哈哈哈哈,他可真嚇人不是嗎?”盧斯就在高臺上,他聽得到你這個莽漢!嚯,不過波頓或許喜愛這樣的形象,“好好想一下!橡木臉不是聽話的娘們,我能聞得出來!”聞哪兒呢,死開啊。
他倒是麻利溜了,扯著嗓子哈哈大笑。我能感覺到遠處閃閃發亮的眼睛,那是艾莉亞和布蘭,得,回頭他們肯定會來找我。瑞肯小糊塗把自己弄得滿臉肉汁,茉丹修女正給他擦嘴。
還有其他的史塔克也聽到了大瓊恩的大嗓門,我知道凱特琳·徒利注視了我這邊好幾眼,大概是看我和瓊恩·雪諾,不過她從不和瓊恩·雪諾對視,所以我沒告訴他。艾德也一樣,不過公爵更多地是和高臺上的封臣竊竊私語。我猜他們確實會考慮要不要把私生子女弄一塊兒,不過波頓不會答應的。
在第二天的早上,我參加過臨冬城小子們的晨練,和幾個男孩算是認識,除了席恩,我們互不理睬。然後我換上裙裝和披肩,去參加茉丹修女的繡花活動。
我繡得勉勉強強,只能算是一般水準,艾莉婭瞅見茉丹修女去抱瑞肯了,和我說起悄悄話兒,她嘴巴快極了:“他們說你是橡木臉,是真的嗎?你打敗了‘狼吻’、‘木疙瘩’、‘雪獵人’,還有其他的野人掠奪者,我聽士兵說起過,他們都覺得你是個矛婦。”
對對對,我是個野丫頭,親愛的,命中該是矛婦,而不是野種。
“是我沒錯,”我回答道,和有些瑟縮的珊莎·史塔克微笑了一下,“抱歉,嚇到你們了。”
“淑女應該安靜典雅。”珊莎鼓起勇氣地陳述教誨,她的藍瞳剔透,棕紅色的頭髮舒在卡蘇里,雅緻而可愛,“不過沒關係,姐妹,你現在模樣就很標準,賢淑的好姑娘。”她的笑容甜甜的。
“這就是我在這裡繡花的原因,姐妹。”我含笑回應,和珊莎之間正式進入女孩的交往模式,但是——
“那你為什麼會戴橡木臉?”艾莉婭聲音很小,她快速地打岔,“我能加入你嗎?我聽說你有好些人呢,我可以戴別的木面具,我猜父親會同意的,我讓鐵匠給我打造一個。”
“是因為我生父要求我別傷到臉,”我瞧了眼珍妮·普爾,管事的女兒,“他說,這樣就太不優雅了。”
“對,那會很糟,”珊莎確認地頷首,然後小大人似地呵斥道,“艾莉婭,你不能去,那太缺乏閨秀的風範!”
接著她笑容再開,非常優雅,“你好看極了,要是有傷疤會很遺憾。”我用頸環遮住了脖子上的疤痕,她看不到。
“你才是閨秀,我是艾莉婭!”
“謝謝!我喜歡你的髮色,還有你的眸子,珊莎,我很羨慕,我身體的色調不是黑就是白,有點乏味。”我也恭維道,打斷了姐妹衝突。
“可以染一下,例如一小撮染成紅色或者金色,我猜那會很別緻,”珍妮·普爾建議,“對了,多米利克是你哥哥對吧?”
“對,”我認真瞧著珍妮的表情,唇角突然彎起蔫壞的笑容,“你看上他啦?”
“不,不是我,是珊莎!”
“哪裡有,你之前,你之前,是你說想親他眼睛的!”
我們笑鬧在一塊兒,就艾莉婭嘟嘟囔囔,把玩手中的縫衣針,她呀,在絲布上戳來戳去,她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是媽媽,快安靜坐好!”
凱特琳·徒利夫人是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