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鮮血染徹大海,緊緊懷抱戰船的海怪就像是長滿荊棘的肉山,細眼一望,那荊棘分明是深入其體的魚叉,金屬尖鋒和倒刺扎入其膚肉,一點一點打磨消去這海怪的性命。
雙手高高舉劍,一記勢大力沉的重劈!
噗!
飆射出的血液噴了詹姆·蘭尼斯特一臉,“弒君者”的一擊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繃緊的觸手驟然放鬆,緩緩自桅杆和甲板上脫落,徒留一地黏糊糊的液體,以及一個喘息在地的人影。
詹姆走上前去,看起來,縱然狼狽異常,這個差點葬身海怪之口的傢伙照樣安然無恙。
凱巖城公爵伸出手臂,將他拉起,全身甲上的白瓷釉和金玫瑰沾滿汙漬,微微捲曲的淺棕色頭髮因為汗液和黏液而黏在了額頭上,提利爾家的爵士大口喘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呼——,完事兒了?”他打量四周。
“還沒完,”詹姆環視兩邊,又一艘戰船被拖入了海底,海浪拍擊傾覆的船身,發出響亮的轟鳴,“去喝口酒,休息一下,玫瑰花兒。”
過去在君臨的時候,“弒君者”不大看得起“百花騎士”洛拉斯,這英俊小子身上嬌生慣養的味道,比瑟曦灑的香水還濃,壓根配不上御林鐵衛的名號。
不過現在看來,至少洛拉斯不乏面對強敵的勇氣。
玫瑰花兒?洛拉斯挑釁地看了詹姆一眼,方才詹姆差點葬身魚口,是洛拉斯救了他,然而,這可不代表二人之間能和睦相處。
“我聽塞巴斯頓伯爵說,你們現在給紅王效忠?”四周戰火紛飛,“百花騎士”卻問出了一個讓人猝不及防的問題,讓詹姆楞了一會兒。
塞巴斯頓伯爵,塞巴斯頓·法曼,是仙女島的領主,西境海上最強的力量,哪怕遭受過鐵艦隊不輕的打擊,依舊貢獻出了不少戰艦和水手。
“弒君者”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派克城的方向,不知道那位萊雅拉女王在不在哪裡?然後頷首:“是,沒錯!我們初步達成了協議,想想那位丹妮莉絲女王的父親是個什麼德行,我覺得你們也該好好想想,提利爾。”
蘭尼斯特家族對“瘋王”伊里斯的厭惡眾所周知。
洛拉斯反而嗤笑出聲:“這倒是弒君的白袍能說出口的話兒。”
“我可不止會弒君。”詹姆傲慢地說完,披風一振,轉身就走,也不理會這個還算勇敢的小夥兒了。
洛拉斯留在原地,鐵靴踩在水漬中,表情陰晴不定,雙手五指時而攥緊,時而放鬆,渾然是忘了剛剛戰況最激烈時,被迫扔到一邊的長劍。
在出海之前,他曾經和兄長維拉斯促膝相談。
從直覺上看,洛拉斯知道萊雅拉就是殺害“英勇的”加蘭和“荊棘女王”奧蓮娜的兇手。
從實際上看,即便沒有切實的證據,可是萊雅拉的嫌疑卻是最大的,洛拉斯可以肯定,八成就是她!
他們可是他的至親,難道玫瑰的血仇,就這樣算了嗎!?
而今時過境遷…
她有一整個的洛恩王國,士兵,騎士,金銀,哪一樣都不是提利爾家族的高庭能比得上的。
維拉斯已經決定放棄追究,因為“生生不息”,乃是提利爾的宗旨,玫瑰的繁衍壯大,澎湃怒放遠比親族血仇重要的多!
洛拉斯的臉如此年輕,稍顯稚嫩,他微微眯上那雙漂亮的金眸,已然下定了主意。
不,不能就這麼算了,大不了,他洛拉斯不拖累高庭,不拖累河灣,一人一劍,去面對那個惡毒的女王!
只要運作的好,如果他失敗,維拉斯自然會撇開關係。
啪!
皮手套裡的五指緊緊抓住麻繩,繩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遠方是海戰與空戰的圖景,龍與龍飛舞空中,追逐彼此,撕打互鬥,時不時一抹亮光閃耀,那是龍焰的輝跡。
被染成紅褐色的大海上,洋溢著血腥與硝煙的味道,為了對付海怪,南方海軍使出了渾身解數,甚至包括能點燃木船的火油。
就在我右方不遠處,還有四根和我一樣在晃盪著的繩索,另有兩根已經墜入深海。
之前的時間裡,我嘗試像套馬一樣,投出抓鉤,好渡過窄窄的海峽,去到海之塔,可我又不是小偷,哪會這門手藝?試了好多次,才勉強成功地扯出一條“索道”,讓我能梭過石柱之間海流上方的間隙。
運氣真好,屍鬼力量大,且海中柱之間距離沒那麼寬。
比較壞的是,我梭到一半,繩子斷了,整個身體呈鐘擺運動,撞向崖壁,差點沒讓莫波撞個粉身碎骨。
還好之後沒再出什麼么蛾子,所以,我現在雙腿夾緊繩子,慢慢向上蹭,太監莫波少了那話兒,所以沒有半點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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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城堡。
不提派克城,回憶一下之前在凱巖城裡歷險,以及高攀鷹巢城的經歷。不得不說,這些城堡真的好折磨人,尤其是對我這樣不邀而至,意圖叵測的小壞蛋來說。
有朝一日,假如我真的坐上鐵王座,一定要把這些壁壘拆掉一半。
“嘿,紅王,我的國王!”吉蒙德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吉蒙德·波特利竟然和他那個有仇的侄子沙文一路,還有何索。
“有什麼我們能做的嗎?”
嚯,我把這幾個給忘了。
“滾遠一點。”我毫不客氣,“別添亂!”
可不是添亂唄,這時候凡人去招惹攸倫,不是把自個兒送給他吃麼。
我沒再管他們,而是自顧自地攀援而上。
心臟樹說,在地底下有攸倫自冒險中得來的寶物,可以幫助他獲得強大的魔法作為臂助。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
另外我也記得,攸倫似乎抓捕囚禁了一大批巫師和巫婆,這讓我我心裡有種不確定的陰沉心緒,假如攸倫吞噬了他們,該不會發生什麼吧?
不猶豫了,估計是無暇分心,面對海上艦隊、魔龍和自身的變異,攸倫沒空管我。正好!
岩石嶙峋,到處都是可以借力的地方,比起冬季裡溼滑的鷹巢城來說,派克城的海中石柱並不算難爬。
終於!
手指用力!
身軀騰起,一躍而入,一個平臺出現在我眼前。
這裡當然不是懸崖上的海之塔,那裡已經被攸倫肥大的身軀給佔據,跑去那兒簡直自尋死路。
這裡應該是地下室的出口,幾根鐵鏈算作護欄,裡頭一片安靜,大堆大堆的衣物雜亂相疊,就像是一個龐大的垃圾場,散發著淡淡的黴味,如果是夏天味道可能會更大一些。
我注意到有魁爾斯風格的花絲綢,鮮亮的紅袍,以及森林女巫的骨頭咒飾與荊棘花冠。
看來確實,被攸倫囚禁的那些巫師和女巫全完蛋了,應該已經變成了他身子的一部分,被他吃了進去。
“法陣在哪裡,心臟樹?”
“進去右拐,一個墓穴裡。”
墓穴?信淹神的,不都是海葬嘛。
那麼,攸倫現在在幹什麼呢?
攸倫在…自我“更新”。
在遭遇蘭尼斯港的刺殺之後,獲取了參天塔中關於魔龍秘密的攸倫飄飄然的心突然就被萊雅拉給扯了下來,砸進泥巴,於是,他希望讓自己變得更加難以殺死,無堅不摧。
回到派克城最安全的地方,攸倫開始養傷,當時,過去數千年的密辛和關於魔法的知識告訴他,他有兩條路可以選,
第一條,是融入派克城,城堡就是他,他就是城堡。
這是當初赫倫堡裡的黑女巫“瘋子”丹奈爾·羅斯坦選擇的道路,如果不是“血鴉”布林登·河文殺死了她,那個女巫幾乎可以擁有無盡的壽命,與赫倫堡同在。直到今天,雖然丹奈爾的計劃沒成功,赫倫堡依舊有凡人未知而本能恐懼著的魔法力量。
第二條,則是變成一隻巨大的海怪,遊弋在海中,成為深潛者的君主。
攸倫當時選擇雙管齊下,兩條路都走。
一個在大海中自由漫遊的黑色堡壘,哪怕是魔龍,也不怕,魔龍敢飛到深海去嗎?
不得不說,萊雅拉在蘭尼斯港的刺殺,挫敗了攸倫對港口的侵攻,卻啟發了他。
他完全可以,變成更加不可戰勝的東西,畢竟,他的目標,可是成為新的神明!
於是,攸倫沒有多耗費時間,結果在萬般痛苦中變成了非人的形態之後,攸倫無法移動,卻迎來了——
在今天早一些時候,前來弒殺他的萊雅拉。
進一步地,主堡時襲擊失敗,雖然是由於沒提防活人的緣故,依舊讓攸倫發現自己沒有太好的辦法來對付一個死靈師的屍鬼傀儡。
暴力對這樣一個經過進化的屍鬼用處不大,而他沒存什麼瓦雷利亞鋼物品和黑曜石,前者他在瓦雷利亞時倒是收穫過一些,不過卻賞賜給他的手下,以收買和提高海盜的戰鬥力。
他覺得那玩意兒對他來說意義已經不大了,幾根瓦雷利亞匕首和瓦雷利亞矛頭能有什麼用?
而和談…透過投降或者談判能夠解除這次危機?攸倫不相信,那個萊雅拉壓根就沒理會他提出來的合作請求!這樣一個巫術女王,心志堅定,無法影響…
所以,萊雅拉不知道,攸倫真的是已經對她無計可施,可能只能束手待斃。
對,束手待斃…
直到,萊雅拉給了他一些靈感!
在攸倫看來,萊雅拉是分裂人格,所以才能在靈魂陷入夜影之水的幻境中時悍然出手,這給了他不小的啟示。
如果他“鴉眼”攸倫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那麼,誰能殺得掉他?!
然而,他對靈魂的瞭解不多,融合各方巫師和巫女之後,攸倫獲得了不小的力量,甚至隱隱有了對魔法的感應,有了對付自己人格的辦法。
可是,他接觸魔法的時間太短了,一直以來,攸倫都不過是一個凡人,哪怕經過幼年時墜海以後大海給他的啟迪,他依舊不是個擁有魔法的人,一直到他去了瓦雷利亞,一直到他吞噬了一大群自己抓來的各路術士,這種情況才得到了改變,改變的時間不長,不足以讓他成為嫻熟的巫師。
然而,面對生命受到威脅的危機,攸倫的選擇不多。
簡單地從被吸收的巫師記憶中獲得了知識之後,“鴉眼”說幹就幹,萊雅拉的匕首近在眼前,他沒太多的辦法,先苟且偷生再說!
斷然出手,直接開始融合剩下的囚犯,以提供足夠的力量,讓他分裂自己的意識,接著粗暴而野蠻,並且極其莽撞,或者說勇敢地——
把自己的靈魂,大卸八塊!
他運氣實在不好,在儀式開始之後,接著,敵人的魔龍和艦隊到了!
無奈派出石龍和海怪阻擋之後,攸倫感覺自己頭疼欲裂,這種痛苦很奇怪,畢竟嚴格來說,他已經沒有頭腦了。
他還能指揮石龍,勉強能夠和丹妮莉絲的魔龍相抗衡,可是“鴉眼”小瞧了魔龍的力量,當他真正面對那些名聲響亮的怪物時,才發現,石龍尚有缺點,不耐極度的高溫,而魔龍,壓根就是無懈可擊!
身邊有一個屍鬼女王在窺測,還面對著青綠之地的艦隊,他曾經不屑於河灣人和西境人的力量,與鐵艦隊相比,青綠之地的戰船笨拙古板,和池塘裡的呆頭鵝差不多,然而在這一刻,他已經處於生死關頭,偏偏自己開始了進一步的“進化”!
一個被死靈師直接附身的屍鬼,攸倫此刻的天敵。
三隻擁有龍焰的魔龍,也是攸倫現在的天敵。
居然同時刻出現,簡直就像是約好了一樣!
倒黴,真是見了異鬼的倒黴!
剛才,通往外界的唯一一個出入口吊橋斷了,這給攸倫爭取了一些時間。
只要把自己的心智分裂完畢,只要有一線生機,今天的恥辱和絕望,他一定要慢慢回報到那兩個女人身上!
於是,在痛苦的自我撕扯中,攸倫的意識墜入到一片迷霧之中,只留下本能在指揮自己的石龍,並防衛他無法動彈的軀殼。
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快了,馬上就要完成了,就快成功了!
他的意識如同溺死的人,在被撈上岸,一點一點再度醒來。
他感覺自己已經被分成了好幾個人,他的意識因為撕裂而造成了巨大的創傷,正在滴血。
滴血,重創,然而正在醒來
就是,現——
噗!
攸倫眼睛瞪大,
新的痛楚浮現。
頭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外部受創,有人正在攻擊自己的魔法儀式!
一聲尖利轟然而且直刺靈魂的嘯聲響徹每一個在場凡人的耳邊。
“不~!!!攔住她,是她,是她!攔住她!!!”
攔住誰?
當然是我,我來到了那個所謂的“墓窖”,手中長劍上沾著深海魚形人物種的黑色血肉。
我猜在數千年前,鐵民的祖先,大概也是先民,抵達鐵群島的時候,依舊信仰舊神,並且和北境人的祖宗一樣,喜歡挖墓窖,埋葬自己的屍身。
然而,他們在海邊找到了黑色油亮的石塊,並製造了海石之座。
他們在埋葬死者時——
我不知道遇到了什麼,我只知道,原本用來放置屍身的墓窖,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抬頭看,天花板上浮雕的主題,是魚鰭和被溺死的人屍。
四面的牆壁,全是邪性的故事,將活人獻祭給海怪,人在吸收了黑霧之後變異成畸形的深潛者,深潛者和女人交媾,生下更多的深潛者。
不不不,理一下的話,應該是這樣,在當初那幫先民抵達鐵群島之後,西方鹹水之中長滿觸手、鱗片、魚鰭和不可名狀黏肉的怪物們發現了它們。
於是,先民葬下第一個死者,死者的屍體失蹤。
先民播下魚梁木的種子,種子被湧入的鹽水浸泡,無法生長。
先民絕望,向深潛者卑躬屈膝。
不賴。
在這個奇怪的地下“神廟”中(畢竟淹神信仰是沒有神廟這種東西的),一個魔法陣擺在了我眼前。
一圈蠟燭,一共七個,暗合七神。
龍之號角。
一個火盆,大概是拉赫洛的代表?
還有三尊石龍的雕像。
以及…海石之座,不是我在主堡見到的死物石雕寶座,而是活著的,在蠕動的,由觸鬚和無情圓眼組成的王座。
“他快成了。”心臟樹冰冷無波的聲音響起。
“該怎麼辦?”
“深潛者可不會告訴我他們的魔法,我也不知道,先強行破壞試試。”
那還等什麼?!
燭光中,寒冷的瓦雷利亞鋼一閃而過,直接劈上幾個寶物中間用褐血和黑血畫下的圖案字元!
“不~!!!攔住她,是她,是她!攔住她!!!”
如此大的聲響,宛如風暴,我感覺自己意識剎那間出現了模糊,就因為攸倫的怒吼。
我突然感覺——
頭一次地——
如此膽大包天,毫不顧忌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
並且,真的,如此強大,僅僅是聲音,就讓我感到戰慄,甚至意識不穩!
這個攸倫,假如放任他施為,該不會真的能成神吧?
不過,這只是假如。
現在,既然我在這裡,那麼,就沒什麼“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