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通話通訊,高空中的松田陣平有一瞬間失去了聽覺,他甚至無法感知到炸彈的滴答聲。孤獨感把松田陣平隔離開來,好在秋原離開後,他便對這孤獨習以為常。
但這可不行啊,他怎麼能聽不到滴答聲呢?松田陣平想,他看了看手錶,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夠了,於是松田陣平摸出一支煙,點燃,又不經意間看見了一旁禁止吸菸的標誌。
“這次例外。”他還是把煙點上。
摩天輪還在緩緩轉動著,已經過了最高處,開始緩慢地接近地面,像是沉船,或者落日,以緩慢而無法逆轉的速度溺入最後的深淵。
但是松田陣平並沒有坐以待斃。
時間對不上,川上濟大概和害死秋原的人沒關係,儘管如此這傢伙忽然跑過來的舉動還是相當可疑……
但在客觀角度上,川上濟和左藤美和子還是給這個死局掙扎出了一條垂入地獄的蛛絲。
炸彈的水銀平衡杆沒有啟動。
也就是說,松田陣平能在摩天輪的車廂裡進行小範圍的移動。
雖然歹徒威脅過讓他乖乖呆在車廂裡,但主要是為了防止他因承受不住選擇跳車,若松田陣平是在車廂內進行移動,對方是無法看到的。
松田陣平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四四方方的炸彈從座位底下移出來,調整了一下朝向,確保顯示屏對準自己。
然後,他靠在摩天輪的門上,一隻手拿住手機,另一只手捏住門的插銷。
三秒鐘的時間。
足夠呼吸足夠心跳,足夠往秋原拍一巴掌,足夠他瞬間剪斷兩根電線,足夠力挽狂瀾局勢反轉,也足夠定時器忽然跳秒。至於足不足夠在給左藤美和子發完訊息之後再來個自由落體……
松田陣平不知道,但是他很榮幸有這個機會。
“能不能成功,我拭目以待。”這位有著一頭捲髮的拆彈手呢喃道。
…………
控制室裡摩天輪還有一段距離,在松田陣平結束通話通訊後,左藤美和子就急急忙忙地推開門,往摩天輪底部跑去。
“值得敬佩的選擇呢。”被拋下的灰髮青年吃了顆檸檬糖,甜分有助於接下來的腦力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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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川上濟不禁思考如果是自己他會怎麼做,隨即他意識到,自己不大可能陷入這種境地。任何情況下,川上濟都會為自己留下後路。
川上濟討厭順著別人的套路走。
比起親身涉險,他更傾向於從在場的觀眾裡直接找到炸彈犯。
藝高人膽大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川上濟並不在乎失敗的後果,哪怕炸的是組織的據點——要真是組織據點他估計還會喜聞樂見來著?
【雖然會給我添堵,但某種程度上我大概能理解為什麼系統會釋出這種無聊的任務了。】灰髮青年在腦海裡小聲碎碎念。
在他成功毀掉控制室裡的炸彈後,系統的任務完成度提示已經到了50%,但剩下的50%依舊有風險——
雖然如此,灰髮青年有信心在三分鐘內把藏在人群中的炸彈犯找出來。
【Mad Hatter,幫我把這附近的兩段監控錄影調出來。然後以五倍速播放。】川上濟說道,他用手按住太陽穴,然後閉上眼睛。
一片黑暗裡,灰髮青年的眼前浮現出兩個四四方方的熒屏。
之前說服警方核查在場遊客的身份,除了為了吸引炸彈犯的注意力方便他處理控制室外,還有另一個目的——讓摩天輪附近的兩個攝像頭能拍攝到全部遊客。
一個攝像頭在檢票口,另一個在牆上,離地面大概三米……警方把已經核查過身份的人疏散到另檢票口右側,這一部分人的臉都在錄影裡過了一遍,剩下的也時時刻刻在運動,不會一直被遮住。
“主要是蘇格蘭那邊……”灰髮青年無意識地呢喃道,“在控制室炸彈爆炸時會露出異樣的表情,之後他肯定會一直盯著摩天輪的方向,還要臨時往炸彈上發資訊,他需要打字——”
這些必要的小動作能排除很多人。
無數張面孔在灰髮青年的腦海裡掠過,男女老少都有,一部分被保留,更多的則是被排除掉。
進行最初步的篩選,川上濟用了一分鐘的時間。
【好了,慢點,調成三倍速,第二個視窗,放大。五個可疑人選,那個老人和女人可以排除,還有四個,三個,戴著兜帽的男人——等等,他拿出一個什麼東西來著?】
【在打字,但好像不是手機……Mad Hatter,往後退三秒,再退三秒,暫停,然後放大,右上角放大——對!就是他!!】
灰髮青年勐地睜開眼睛。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色是模湖的,像是飛速旋轉的萬花筒。
還有一分十秒。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下——該死,要流到眼睛裡了。川上濟順手用袖口擦乾淨,緊接著,他撥打蘇格蘭的手機號碼。
秒接,蘇格蘭似乎是一直在等待他的通訊。
“蘇格蘭,幫個忙,以摩天輪為標準4點鐘方向,大概五六米左右,那個帶著兜帽的灰衣服男人,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他是安裝炸彈的人?”
蘇格蘭笨拙地擠開人群,往那個方向走去,他不敢動作幅度太大,生怕打草驚蛇。雖然那個人正抬頭看著摩天輪,沒有注意到他。
哪怕知道那個讓松田陷入生命危險的炸彈犯就在人群中,蘇格蘭也無從下手,這時候,川上濟的指示猶如湍流裡的繩索。
“右手,那家夥應該拿著控制器。”川上濟繼續說道,“反正來都來了,給這位同行打個招呼怎麼樣?”
“打招呼”這個詞帶著種事不關己的挑釁感,一定程度上中和了組織藥物對蘇格蘭的影響。
他拼命暗示自己,這場在生命線上的爭分奪秒只是卡沙夏無聊時的消遣。
還剩最後一分鐘。
蘇格蘭開始奔跑。
…………
“還有30秒的時間……大家快散開!!!”
摩天輪地下的警察大聲喊道,面對即將發生的爆炸,無論是核驗過身份還是沒有核驗過身份的遊客,都驚叫著到處逃散。
車廂裡,松田陣平慢條斯理地掐斷煙,扣住門鎖的手暗暗用力。
蘇格蘭和那個戴著兜帽的灰衣男人只有三步的距離。
還剩25秒。
川上濟勐地開啟控制室的門,他搬起椅子,勐地敲在牆上,發出的巨大聲響甚至讓部分奔逃的遊客駐足,那個炸彈犯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他沒有看見從身後逼近的蘇格蘭。
20秒。
蘇格蘭成功把那個男人擒住,他一腳踩在對方身上,遙控器還未落地就被他接住,上面有三個按鈕,顏色不一,他不敢妄動。
川上濟一直在關注蘇格蘭那邊的動向,見狀他衝目暮警官大聲喊道:“我的朋友抓住了炸彈犯!!!”
15秒。
松田陣平把傳送簡訊的介面調出來,他忽然有些後悔那麼早掐滅了香菸,他還想再吸幾口。
“哪個是暫停鍵?!”
蘇格蘭狠狠地揪住那個男人的領子,對方的童孔反射出他猙獰如惡鬼的表情,炸彈犯自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瘋狂地大笑。
10秒。
來不及確認川上濟訊息的真假,左藤美和子條件反射地想聯絡松田,但被川上濟按住了手:“這時候不能打擾他!”
“他還在上面!!!”左藤美和子大聲喊道。
蘇格蘭沒忍住給了炸彈犯一拳,他知道快來不及了。
還有九秒。
八秒。
七秒。
…………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像是起跑線上的運動員,正等著最後的槍響,他開啟了摩天輪的門,然後聽到了獵獵風聲。
五,四,三……
左藤美和子終於掙脫了川上濟的鉗制,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二……
一。
劇烈地爆炸聲如期而至,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頭望向天空,被炸燬得支離破碎的鐵皮落下——不只是鐵皮——
——還有一個人!!
松田陣平趕在最後關頭跳出車廂,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從高空墜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