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仔細回想起來，那位先生忽悠他的手法很粗劣。
但應付失憶的卡沙夏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技巧，花個半個月的時間玩玩養成遊戲就行了……
行了，川上濟還是不願意承認那個傻不啦嘰且賊好騙的傢伙是自己，臉都要丟乾淨了。
但卡沙夏能如此輕易地被那位先生操縱，情有可原。
首先，卡沙夏其實是很信任自己的監護人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就很容易被那位先生帶歪。而綜述潛移默化了這麼久，也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接受黑暗裡的世界觀。
同時，那位先生挑選給他的任務全是和叛逃者有關的……也是讓他看看脫離組織的下場。
唔，話說藤堂拓哉的那次，他聽從青木公司的挑唆竊取枡山集團的資料……問題是青木公司和枡山集團都是組織收服的白道企業。
穿同一條褲子的，竊取資料竊取個啥呀？看來是那位先生一時找不到能折騰他的任務，乾脆玩了個左右互博。
搞不好任務目標把隨身碟吞進胃裡都是設計好的戲碼。
啊，扯遠了……川上濟拉回思緒，繼續分析失憶後卡沙夏的冤種心態。
在今天後，問題徹底爆發了出來，但也讓卡沙夏徹底陷入迷茫。他對那些血腥場面的確有著生理上的排斥，但他同樣又知道自己是天生的殺手——雖然把經驗當天賦這件事十分令川上濟無語。除此之外還要附加一條：他無處可去。
這種情況下，選擇組織對卡沙夏而言是最容易走的一條路，搞不好他還真相信那位先生不會害他。
川上濟感受到了睏意，他知道先生臨走前在他的藥水里加了點東西。這很好，至少他不用強撐著睏倦繼續演了。
而之後，那位先生應該會指派給他一些比較平緩的任務，估計都是遠端狙擊，隔著七八百碼的距離，爆頭，然後提槍收工的那種。
就不知道會不會和琴酒的人遇上，也不知道，蘇格蘭怎麼樣了……
灰髮青年陷入沉睡。
…………
養傷也要一段時間，好在沒有傷筋動骨。按照之前那次新手期的經驗，川上濟十分謹慎地和那位先生保持著親密又疏離的相處方式，依舊會一起吃飯、散步，但很少有更多的交流：
客服了為自己尷尬的心理障礙後，扮演一個因為記憶清洗把年齡活到狗身上，從而和監護人鬧彆扭的傻貨對川上濟而言毫無壓力。
卡沙夏犯蠢和我川上濟有什麼關係。灰髮青年如是想到。
只是失眠依舊，他也很難以正常的方式進食，因為哪怕是相似的顏色都能讓卡沙夏難纏的大腦自動聯想到那些十分下飯的東西，這時候白砂糖拌飯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那位先生雖然限制他的糖分攝入量，但總得讓卡沙夏在絕食、吐到飯桌上和在飯裡拌白砂糖間選一個，頂多叮囑灰髮青年補充補充維生素片。
其實川上濟更想要的是檸檬果醬或藍莓果醬，但容易露陷，現階段的卡沙夏該對任何醬狀物體敬謝不敏。
而且在回覆記憶後，川上濟重新拾回了曾經的怪癖：被他人經手的食物吃不下去。
白砂糖拌飯比較簡單，可以自己做，也能讓他在滿足強迫症的同時不違反卡沙夏的人設。
進食上的障礙可以解決，真正難辦的是睡眠。
卡沙夏發現自己沒辦法入睡。
無數張死人的面孔在他精神恍惚時於眼前徘徊：血，內臟，子彈落在地上又彈跳起來，狙擊時血花迸發如被拍死的蚊子……灰髮青年算是體會到超憶症的弊端了。不只是這些血腥畫面，他連每個死者的詳細資料都能該死地背下來。
一天兩天還好，三天四天也行，強撐了一個星期後，卡沙夏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
其實真到那個地步也無所謂，但求生是人的本能……
他翻開那本【使用指南】，翻到關於失眠那一頁，於恍惚中
【或許你已經發現了，在成為卡沙夏之後，超憶症能讓你記住殺戮的每一幀畫面，每一幀。
人類對這些東西的本能排斥讓你從第一次任務開始，就已經無法得到哪怕一秒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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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沒什麼，失眠對超憶症而言是常態。而且只要問題存在，解決的辦法就存在。卡沙夏總能客服這一點。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懷疑卡沙夏的存在。
】
卡沙夏的目光在這一行字上停留了幾秒，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翻過這一頁，繼續閱讀下去。
而躲在卡沙夏假面下的川上濟輕聲嘆息，下一段話，他已經爛熟於心。
【我們其實要向你道歉。
若沒有卡沙夏，你可以成為任何人。或許因為本性和喜好的相同與我們類似，但不會是我們，或許會更好，或許會更差，但總歸有了別的可能性。
但是我們也有私心，我們這些已經死去的卡沙夏也有私心。我們希望自己能夠被延續下去。
就像之前說的，每一段記憶都相當於是一個新的個體。而我們這些已成過往的記憶不想被永遠遺忘。
保留瑣碎繁雜的記憶會被超憶症逼瘋，忘卻一切又相當於抹殺自己。於是有了“使用指南”，有了“綜述”，根據文字記載的方式，我們以卑劣的手段綁架了一個空白的靈魂，綁架了你。
成為卡沙夏的過程會痛苦，但是我們不想死去，因此你成了唯一的犧牲者。
或許一起瘋掉也不錯？但是我們一直覺得失去理智比死亡更可怕。其實也不用忍耐多久，對吧？三年到四年的時間，下一次記憶清洗後你就可以把這爛攤子甩給另一個卡沙夏了（笑）。
總而言之，你終將變成我們，然後迎來溫暖的死亡。好在總有人能接替卡沙夏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
【使用指南】還有最後一頁，但灰髮青年已經開始盯著紙頁發呆，一直盯到視野模糊他才沒忍住眨了眨眼睛。
這段話川上濟能背下來——好吧，證明不了什麼，很多東西他都能背下來。
但他知道，這是整本【使用指南】裡他最真情流露的一次。也是從這裡開始，川上濟知道，他需要走一條所有卡沙夏渴望，卻沒有機會走上的道路。
而且這也不是卡沙夏們的錯，或許失憶後的他的確有無數可能，但放在組織裡，他能走的路只有一條。
“不會有下一個卡沙夏了，這樣的爛攤子不該甩給任何人。”
川上濟在心裡對自己說，記憶存檔成功了這麼久，他終於感到了一絲難過，
“就算保留記憶我也不會瘋掉，我會延續你們的生命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