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殉職報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放在了另一人的桌上。
搜查四課的警部鹽田正一沉默地翻了翻這份報告。末了,抬起頭。
“所以說,我的部下殉職了?”
“沒錯。”面對鹽田正一的眼神,送來訊息的警員低下頭,“我, 我對此深表遺憾。”
鹽田正一嘆息一聲,但表情絲毫不見悲傷,只有一種理智到冰冷的淡漠。
“該來的總是會來。”他說道。
警員有些摸不著頭腦,因為鹽田警部太過平靜了。這不正常,按照他們的情報,千木良辰和他的上司關係相當密切。
正在他疑惑時, 鹽田警部彎下腰, 從辦公桌下面拿出一個手提式黑色行李箱。
他將它遞給那名警員。
警員下意識地接住,然後因箱子的重量彎了腰。
“這是他用的東西,以及之前收集的資料。”鹽田正一說,“希望你們能轉交給他。”
“轉交給誰?”
“應該不用我說得過於明確吧。”鹽田正一說道。
放置好箱子,那名警員又抬起頭,他再次和鹽田正一對上目光,那是種冷靜,淡漠,洞察一切的目光。
警員突然發現,在這位警部面前,他們的計謀淺薄得像用白紙去糊玻璃上的大洞。
“請幫我轉交給他。”鹽田正一又重複一遍,“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十分重要。”
警員這回嚴肅起來,他身體繃直,雙腳併攏,向這位警部敬禮:
“是,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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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知道?”
千木良辰翻看著這薄薄的幾張紙,很快他就失去興趣了,把這份報告放到一邊。
“目前, 只有你的上司,搜查四課的鹽田正一警部。”Ash說道,“但是,你犧牲的訊息已經登入系統,明天或者後天,關注你的人應該都知道了。”
其時關注他的人應該沒多少。
“這算強買強賣。”
“不,不是。我感覺你似乎對我們公安偏見很大啊,千木良警官。”
“如果看了我的履歷,你應該清楚,你們總從我手上搶案子,聯絡官。”
“呃,抱歉?”
“你的歉意不能代表你們公安。”千木良辰不冷不熱地刺了一句。
Ash被成功噎到了。事實上,和千木良辰交流時,他經常有這種感覺。
“事實上,沒有強買強賣。”Ash嘗試把話題拉入正軌,“你有選擇的權利。我們可以為你提供一份沒有破綻的全新身份,讓你避開那個組織的追殺。”
“或者,我加入公安?”
“沒錯。”
雖然給了千木良辰一個選擇,但Ash知道,擺在千木良辰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若選擇全心身份, 意味著千木良辰必須摒棄警察這個身份,戴上普通人的面具隱姓埋名。
按照公安給出的側寫,千木良辰絕對不可能選這條路。
他自幼父母雙亡,還曾受過犯罪組織的迫害。童年的影響對一個人來說是重大的。至此之後,千木良辰的人生都是在和黑暗裡的魑魅魍魎奮鬥。
把這種奮鬥歸結於理想、信念過於淺薄,這種奮鬥是人生的支柱,乃至存在的理由。如果離開警察這個身份,千木良辰所剩無幾。
聽到這裡,千木良辰笑了起來,難以自持。
這很難稱之為笑,沒有任何能與愉悅掛鉤的地方,只能說是一種由人類發出來的聲音,一種宣洩。
笑了幾分鐘,千木良辰平靜下來。
“我想,你的承諾應該沒什麼用。這件事我需要和你的上司談。”
…………
千木良辰最終還是同意了公安的請求,加入他們。
他本人沒再對此表現出任何不當的情緒反應,在收到由警員轉交的那個黑色行李箱後,他選了一間辦公室,當天就復原了他曾經掛在牆上的情報表示圖。
然後又是工作時間。
“千木良警官?我能進來嗎?”
在他佈置好地盤後約兩個小時,有人敲響了他的門。
“請進。”千木良辰抬頭。
那人推開門。
是那位把行李箱帶給他的警員,年齡不大,但舉止透著股老成的味道。
對方十分自來熟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
“你申請了出外勤對嗎,千木良警官?”
“沒錯。”千木良辰將手中的資料合攏,“之前放任那些據點存在,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現在沒這個必要了,那些據點不應該留著。”
“唔,那個,我們商量一下行嗎?”那名警員雙手合十,問道。
“商量什麼,我的請求被駁回了?”
“也不是。”
警員拿出他的警察手冊,千木良辰看見了姓名:“天羽澤”。
“那些你曾調查到的據點,我們的人已繼續跟進了,只是……嗯,按流程衣冠冢還沒立呢,不適合露面。”
“也就是說還是駁回了?”
“沒有,藤野先生的意思是讓你負責指揮。”
“我之前只出過外勤。”千木良辰瞅了天羽澤一眼。
“凡是都有第一次。”
“我拒絕。”
“呃,這麼乾脆的嗎?”天羽澤訕訕一笑。
“不是違抗命令。指揮這件事本身就很離譜。”
千木良辰開始分析,
“第一,我初來咋到,並不瞭解你們的人,而且兵貴神速,沒時間磨合;第二,你們之前也在跟進,我不熟悉你們的進度,更別提指揮;第三,我不認為公安的老人會真心實意地順從。
由此可得,指揮大概是只掛個名頭,你們只是想給我找點事做而已。”
天羽澤沒說話,半晌,右手扶額。
“說實話,我之前遇到的人,哪怕面對這些也看破不說破的……”
“事實上,在你之前,藤野先生找過我。我們聊了一會兒,雙方都做出了妥協。
我不會參與你們的行動,而是繼續挖掘之前還未充分挖掘的線。”
天羽澤懂了,屆時警方出手,裡世界的場面會十分混亂,千木良警官打算繼續混水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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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被那個組織發現。”
“正好由你們吸引注意力。”千木良辰淡定回答。
“唔,那就沒問題了……”天羽澤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千木良警官?”
“嗯。”
臨走前,天羽澤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問道:“之前你說過,就你提出的第二點,‘我不熟悉你們的進度’,同時兵貴神速,應該也沒時間給你熟悉。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提出外勤?”
千木良辰笑了,這是個很正常的,代表愉悅的微笑。
“如果屋子裡很悶,你想開窗,但其他人不願意,你會怎麼做?”
“說服他們?強行開窗?自己出去透氣?”
“都沒錯。”千木良辰點點頭,“還有一個辦法:
一開始告訴他們,你要把屋頂掀了;然後在一番勸阻下不情不願地做出妥協,後退一步,只開啟窗子。
然後你就能達成目的了。”
“聽上去很有道理。”天羽澤關上門。
“所以說,這傢伙是在套路藤野先生麼,藤野先生也發現了吧……”
這就是“我知道你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套路”嗎?挺有意思的。
下了一層樓,有人喊住了他。
“天羽!”
“是你呀,早稻田先生。”天羽澤停住腳步。
喊住他的人是早稻田敏之,負責他們組的外勤統籌,按照負責人藤野先生之前的規劃,千木良辰會與他共事。
“和新人見面了,怎麼樣?”
“還行吧,和傳聞一樣不怎麼好相處,但應該是個相當直率且能力很強的人,在體制內屬於稀有品種。”
我行我素,目無權威,不懂得——或者說不屑於經營人際關係,在曰本這種階級輩分森嚴的職場環境,這種人混不了半個月。
只能說千木良辰的前任上司慧眼識才,也側面證明了千木良辰的能力有多強。
“稀有品種?”早稻田好奇地重複一遍。
“沒錯。”天羽澤點點頭,“手段老油條一樣潤滑,性格像剛出警校的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