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宴上, 皎嫻已換下了日裡的騎裝,身上杏紅月緄邊攢珠繡蝶戀花的旗裝氅衣襯得人溫婉端靜,內搭件月立領襯衣, 頭上梳著盤辮,只點綴著零星的珍珠髮飾,另有串九掛米珠串並成的流蘇垂在耳畔,耳邊月璫熠熠輝, 只用珍珠點綴,映襯得眉目柔和。
舉起酒杯向□□袞致謝的動作是派的沉靜穩重落落大方, 秋水般的眼眸平靜中含著笑意, 神情姿態有小意羞澀,端方從容又帶著少女的溫婉, 挺直的脊背與微微笑時自然流露的矜傲威嚴,又透出皇家公主金尊玉貴養大的自持尊貴。
誰見了不讚二公主好涵養?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瞧著的模樣,眉開眼笑地對太后道:“咱們家的女孩有差的。”又對淑慧公主道:“倒還真叫你說準了。”
多少和康熙透過信了,對皎嫻的婚事,心中已有了些打算,又有皎嫻自己的意擺在裡頭, 兩邊親上加親,自然是順成章。
此時淑慧公主聽了這句話,便道這事是有著落了, 當即也笑著,舉杯向太皇太后:“能得您和皇上青眼,是□□袞的福。”
聽這樣說,佛拉娜面上神情微松,笑意真誠了許多。
好在淑慧公主還有分寸, 直接說是公主的青眼,若日後有什麼意,皎嫻與□□袞成,也不會影響皎嫻議親,甚至連什麼風言風語傳出都艱難。
太皇太后笑眼看著淑慧,時未語,只宴會散後,淑慧公主扶著回營帳時,輕拍著淑慧公主的手,話裡帶著感慨,“你如今行事也分周全了,有時候額娘又盼著你行事不要這麼周全。若是你額雲還在……”
額雲是滿語裡姐姐的意。
淑慧公主出嫁後再蒙古便與姐姐相互扶持照顧,多仰賴固倫雍穆長公主照顧。
雍穆公主系太皇太后長女,待底下的弟妹們都分照顧。
此時聞太皇太后詞語,淑慧公主眸光暗,透出些落寞來,好會才強笑著道:“您這話說的,女兒還能輩子都不長大不成?姐姐……姐姐在與不在,都會照顧保佑女兒的。”
道與雍穆公主年歲相仿,感情最深,太皇太后長嘆,眨眨微有些溼潤的眼,不再言語。
不過這場宴上最出風頭的還是皎皎,論是蒙古王公還是朝中大臣宗室親王,目光都忍不住向看去,見端身正坐沉穩威嚴,身雍容度,不比尋常閨中少女的柔和溫婉,又是別樣的威重風姿。
當下有人心中不免遺憾——這樣出色的公主,最後竟是前朝降臣撿了便宜。
但轉念再想,能與猛虎相搏的女孩,身份又是那樣的尊貴,娶回來只怕只有受捱揍的份。
這樣想著,遺憾便散去,有幾位蒙古青年心中竟不由升騰起幾分慶幸,又懷揣著看熱鬧的心看向安靜坐在嘉煦公主身畔的額附。
額附瞧著就文文弱弱,聽聞祖上也武勳世家,戰場晉身,這後人瞧著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坐在公主身邊更是毫存在感。
身腱子肉的蒙古兒郎不由撇撇嘴,對他憐憫之餘又有些微妙的豔羨,正神情複雜著,安雋雲抬頭看向他們,咧嘴笑,端著酒杯遙遙敬。
那笑容看著是溫和的緊,那口整齊的牙也是友好的象徵,偏正落在著重看他的那幾個人眼裡,便覺著那笑意莫名陰森得緊,時汗毛倒立,忙偏過頭去,不敢再與安雋雲對視。
席上,皎皎在桌下拍了拍安雋雲的手,唇角噙著抹淡笑,叫安雋雲收斂了笑意,端正坐姿。
晚間宴散,胤禔送了賢妃回營帳裡,剛要行禮告退,賢妃忽然問:“你身上的傷怎樣了?”
“不過磕在樹上碰了下,不要緊,已經上藥了。”胤禔恭謹地回,“叫額娘擔心了。”
賢妃見狀默然,想了想,又道:“你姐姐年長於你,又常年精於弓馬,今年行走在,想來也添了不少歷練。你尚且年少,歷過的事少,並不必為了今日能出感到懊惱。”
胤禔低著頭,好會才悶悶地道:“是,兒子省得了。”
娜仁在那日後便開始“臥床養病”,聽聞是驚懼過度又兼急火攻心的緣故,眾人便覺瞭然——笑話,你家姑娘和大蟲打架,你不心慌?
以皇貴妃之尊抱病,的營帳裡自然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地熱鬧,娜仁耐不下性子應付,又不好直接回絕人家的好意,何況其中相熟的不算,還有許多與沾親帶故的,不好回絕。
還是皎皎做了救星,每日在娜仁這邊招待來客,叫娜仁輕省不少。
如此幾日,每有來客,見娜仁面上都淡淡的,便道這位是嫌麻煩了。
熟悉的秉性的便默契地不再來打擾的,不熟悉的總有會看人眼色的,再不會看人眼色的……那就只有皎皎來招待了
皎皎如今兇名正盛,便是溫暖和煦地笑著,也總有命婦覺得下刻就要捏住自己的脖子,便吶吶不敢煩人閒言了。
如此,娜仁才算得了清靜日子。
這日下晌,佛拉娜端著甜湯來叫,見靠在榻上看書,只皎皎與安雋雲坐在旁,個對著娜仁噓寒問暖,個低著頭安靜地削著蘋果上的皮。
不由得笑了,道:“前幾日看你不耐煩了,我也不來了,今兒聽說上午幾個人過來,我才斗膽來看看。這是太后交我端來的甜湯,淑慧公主的兒媳婦做的,吃著倒是不錯。”
“都和淑慧公主的兒媳婦打上交道了?那位札薩克郡王妃好相與嗎?”娜仁問。
瓊枝捧著墩子過來請佛拉娜坐下,佛拉娜面坐,面笑,“甭管私下裡怎樣,在咱們這些人面前,還不得溫和恭謹謙卑和煦地笑,擺出好相處的姿態?我也不管真正是如何的性子,左右便是真有性情爆如雷的時候,我兒皎嫻貴為皇家公主,還有向皎嫻發火的份?”
單聽這話,便能道那位郡王妃的性子只怕不大盡如人意。
“正解!”娜仁拍拍的肩,道:“而且淑慧姑母與兒媳婦不對頭,也就大面上過得去,私下裡也有些不滿碰撞,等皎嫻嫁過去,個是兒媳婦,個是孃家侄孫女,你說淑慧姑母向著誰?”
佛拉娜抿唇輕笑,道:“你這話有。”又關切地問:“身子怎樣了?好些年見你的面色這樣難看了,怎得忽然就犯病了?你這病可有許多年未發了。這幾日見皇上頗為自責的樣子,興致直不大高。”
娜仁時默然,只覺奈。
隨著娜仁身體逐漸轉好,康熙那邊也開始雨過天晴,最後在回京前敲定了皎嫻與□□袞的婚事。
但也只是賜婚,康熙說要再留皎嫻幾年,約莫成婚也得再過二三年了。
康熙日不示意,欽天監日不會動工,成婚便遙遙期。
回京之後已然入冬了,宮中仍然各過各的日子,各有各的忙碌。
雖然成婚遙遙期,公主的嫁妝卻是要提前開始預備的。佛拉娜對此懷有二分的熱忱與用心,已經開始準備。
宮中嫁過不少和碩公主,切都有舊例可循。
錯,康熙在賜婚之前便先加封皎嫻為和碩榮憲公主。榮憲二字做封號本也是極好的號了,不過皎皎的嘉煦珠玉在前,不免有自以為聰人在心中暗作比較然後下結論,對皇上更寵愛哪位公主長篇大論。
好在佛拉娜是不在意這個,皎嫻是不會與皎皎爭風吃醋,頭的風言風語並有打擾到母女兩個,們仍舊懷揣著喜意忙碌著。
佛拉娜要為皎嫻預備嫁妝,皎嫻也開始學習事,直到轉念二月之前,皎皎人直在京中,常帶著在頭宗室、命婦圈內行走,也會混了個臉熟,叫皎嫻學到不少東西。
除此之,康熙也已為太子賜婚,選的是正旗漢軍都統石文炳的長女,他家如今雖用漢姓行走,在漢軍正旗,卻是正經的滿洲蘇完瓜爾佳氏出身,他家的女兒,配得上“早毓名門”四個字。
但若仔細算算,這位未來太子福晉的出身也並不算分出挑,石文炳身上只有個三等伯,另個從品武職,雖也是實權官銜,卻因掌管的是漢軍正旗,含金量不算很高。
而未來大福晉那做吏尚書的阿瑪,二人都是從品,從官銜上看是旗鼓相當,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吧。
左右康熙的賜婚聖旨落,珠那派是興奮了許久。
未來太子妃是如此出身,說了什麼?說大阿哥還有與太子相爭的希望啊!
娜仁不管那些,康熙的意是叫胤禔先成婚,但胤禔的婚期也定在年,八成是等入秋天涼成婚,如今還不著急,可以慢慢預備。
聘太子妃需要準備的禮節儀式更為繁瑣,娜仁作為皇貴妃是躲也躲不得,必須要出面的,好在如今還有很長的時間空閒,等真到了那時候,便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皎嫻的婚期粗算在胤禔之後,便也不必著急。
不然三管齊下同時預備,是夠內務府的人頭疼的。
說完這些,只說皎皎。去歲向北,今年預備向南,可能還會直奔西北,兜兜轉轉,預備年前回京。
去年秋日回京,已經叫康熙分不滿了,今年竟然打算在頭浪將近年,康熙又捨不得又,嘟嘟囔囔安雋雲不做好樣子,非要拉著皎皎出去走。
對他這話,娜仁也是語了。
他也不睜開那雙招子看看他女兒那性子,是旁人能夠左右得了的嗎?安雋雲被支配才差不多。
不過人家自帶親爹濾鏡,看皎皎是怎麼看怎麼溫和好,怎麼善良戀家。凡是要出去的事,必定是安雋雲的主意。
這岳丈女婿兩個算是好了。
娜仁語之餘又覺著好笑,曾當做笑話說給皎皎聽,叫皎皎也滿是奈。
但即便康熙再是不捨,也能絆住皎皎的腳步。
春光媚,柳樹迎風招展,黃鶯婉轉啼鳴的時節,皎皎與安雋雲攜數名隨從低調輕裝下了揚州。
這當然是面上的說法,旁的,單據娜仁所,便帶了少說有兩船的人。是打算本向南移的,或者說從開始的發展規劃便不在大清國內。
笑話,難不成要帶著這群從前和反清復之人有交接和深厚關係的人在國內混,然後發展到最後隨時能夠威脅自家的江山乃至反了自家嗎?
是打算向海發展的。
先盤踞個小島,安排下屬在上面發展,等到幾年後,父母雙親過世,便會在那邊紮根了。
這也只是如今的個淺顯規劃,隨著時間的流逝或許切都變動,但當下,並不打算永遠紮根在這片養長大的土地。
這片土地雖好,卻也有太多令人遺憾卻奈之處。
又或許條大船縱橫海上征服風浪,想做的事情與很多,只願能夠久久與身畔人攜手,又願心中的掛念能夠年年歲歲安康。
論何時回頭看的時候,這份牽掛還安安穩穩地,靜坐炕上、握著書卷、細品香茗,或是烹茶調香、插花作畫。
如這些年,許多許多的歲月裡。
而康熙……九五之尊,總御山河,雖然也掛心,卻康熙的許多事並不需要來操心。
關於皎皎心中是如何想的,娜仁多少清楚。的事是不大瞞著娜仁的,大概與娜仁說過些,又因清楚娜仁的目光開闊、精神開,還將自己的未來規劃說與娜仁聽過。
當然是n多版本的,對如今的皎皎而言,嚮往的是自由,追求的是成全心中的野望,二者並不矛盾,完成的方法也能有許多。
娜仁給提了大堆五花八門的意見,母女倆列了大堆未來規劃,都是當人拿來看要心跳如鼓拍案而起的那種。
但們兩個就是列出來了,敢列、有勇列、有底列。
因為娜仁道皎皎的性子,也大概清楚皎皎在有多少的底。
甚至因為目標的太多,直到如今皎皎有真正下定決心究竟要走到什麼樣的結果地步。
但出海是肯定的了。國內的大局勢已經限制了的發展,甚至在如今,已經不敢繼續開括,怕引起京師衙門的注意,繼而拔出蘿蔔帶出泥,也給扯出來。
那向開拓發展便是必要的了。
遠話且不提了,只說當下,娜仁頗為想得開,在康熙憤懣不平感覺人家小子帶壞了自己女兒的時候,娜仁歡快地與女兒揮手道別,並且叭叭叭提了大堆要求。
這麼多年了,都習慣了。其勒莫格若是遠行,必定大箱小包的新鮮東西給帶回來,康熙偶爾出門帶也必定會給帶新鮮東西回來,如今皎皎出去,自然也不例,娜仁毫不客地提了大堆要求,皎皎盡數笑著點頭。
這回比之去歲,便有紅了眼圈,雖也有些悲意,卻能按捺住,柔仔細地安慰康熙。
上回是康熙與娜仁先轉身回去,這次康熙怎麼也不肯,娜仁也端地有些不捨,與康熙靜立在原地,看著皎皎與安雋雲上了船,好會,康熙忽然啞道:“這回,咱們皎皎是真的離咱們遠了。”
冥冥之中,或許是父女間的感應,他莫名地覺著,只怕日後皎皎留在京中的時間便少了。
“是真遠了,想要有更廣闊的天空,咱們給不了。”娜仁偏頭看向康熙,靜靜地,黑黝黝的瞳孔注視著他,寧靜而悠遠,彷彿蘊藏著許多神秘的量,又彷彿空空蕩蕩,只有眼前的這個人與船上遠行的那個被包含在其中。
良久,幽幽道:“我只願我的女兒,劈路開山,行求遂意,諸事大吉。”
康熙側頭,默然未語。
京師中少了位公主,宮中仍舊不變的寧靜而忙碌,寧靜的是分人,忙碌的是另分人。
這日鈕祜祿貴妃過宮裡來喝茶,說起皎皎南下之事,不由感慨:“嘉煦公主便這樣離京了,想來是很長段日子見不得了,娘娘也捨得。”
二四年得的小公主,去歲便痛失愛女,如今因皎皎的事,自然萬般感慨。
以己度人,覺著娜仁將皎皎養這樣大,自然是盼著皎皎能夠留在身邊,常常入宮陪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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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南下去便是年,若是的女兒,定然是捨不得的。
“有什麼,好男兒志在四方,皎皎雖不是男兒,不求有那四方之志,只要歡歡喜喜的,願意走遍天下也好。”娜仁淡笑著,“只要歡喜,我怎樣都好。”
鈕祜祿貴妃默默半晌,緩道:“娘娘能夠這樣想,是嘉煦公主的福。”
“可不是麼!”娜仁眉飛鳳舞地,得意洋洋,“皇上就有我想得開,那叫個捨不得。”
聽這樣說,鈕祜祿貴妃忙端起茶碗掩唇,遮住臉上的笑。
畢竟笑話皇帝這種事,還是不大好的。
娜仁敢光正大地顯擺笑話,卻不敢。
正說著,又說起章佳貴人去歲誕下的小阿哥,如今德妃照管著。
若論,章佳氏是佟貴妃舉薦的,三阿哥本應由佟貴妃撫養的。
但佟貴妃近二年來身子都不大好,又養著四阿哥,也牽絆精神,雖然表述自己仍有餘,康熙卻不放心,未曾同意。
也不他是哪根筋打錯了,分道佟貴妃與德妃不大和,只勉強保持著面上的和睦,但他偏就孩子扔給了德妃。
或許也有章佳氏自己的緣故在裡頭,也有些康熙自己本身的惡趣味,更有甚者——他未必有敲打佟貴妃與章佳氏之心。
叫佟貴妃收回放在那些爭權奪利之事上的心,好安養身體;也敲打敲打章佳氏,不要繼續在永和宮與承乾宮裡頭渾水摸魚攪和。
不然你說為何章佳氏私下向康熙舉薦德妃撫養三阿哥的訊息就傳了出來,偏又傳得很快,迅速叫佟貴妃聽到了,卻不是佟貴妃第個聽到的?
正常來講,章佳氏住在承乾宮裡,第個道的自然應當是佟貴妃。
如今卻是在宮中先傳起來,兜兜轉換入了佟貴妃的耳。
人老人家手眼通天,未必什麼都不道。只是有些時候,為了自己的清靜和舒坦視若不見。
但章佳氏面上奔著佟貴妃,暗地裡又與德妃牽扯,可就不大了。
他對此到有什麼厭惡的,前朝戰隊政鬥更為嚴重,在他眼裡後宮這些不過是小打小鬧,但他不希望有人踩著佟貴妃為自己牟利。
論如何,終究是自己母家的血脈,與他額娘流著脈相承的血。或許有些時候他也有些不滿,如今也在藉著三阿哥的事敲打他,但在人老人家心裡,佟貴妃他能敲打、娜仁能敲打,太皇太后與太后能敲打,卻容不得嬪妃踩上腳。
德妃這些年與佟貴妃爭暗鬥,雖然是德妃寵愛更重,更得康熙的心,甚至手段更高超,但卻有正經贏過佟貴妃,你道是為何?
不過是康熙對佟貴妃偶有偏向罷了。
但這偏向也有限,就像他會扶持佟貴妃,卻絕不會多偏心佟貴妃。德妃與章佳氏與佟貴妃不和,他照樣寵著、捧著,照樣叫有了子,照樣叫德妃手握宮權,照樣將三阿哥交給了德妃撫養。
有時候娜仁也覺著他的心頗為矛盾,但後來想,是這傢伙看重佟貴妃卻不算分看重,寵愛德妃與章佳氏,卻也愛到心尖尖裡。
本性柔軟卻也剛毅,多情卻也寡情,長情卻也涼薄。
康熙本就是個分複雜的人,矛盾體的結合。
娜仁對他分瞭解,卻不愛揣摩他的心,原因他,不過“太費腦子”四字爾。
有那國腦子,多寫兩卷話本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