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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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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後方的中國民眾的心目中,德安裡一零一號無疑是至高無上的權力的代名詞。而以'龍門陣';這閒暇時最大樂趣的重慶市民們,對這棟宅子的情形,更是津津樂道,言之鑿鑿。在他們口中,德安裡一零一號不但內設有鋪金飾銀的金鑾殿,其院內還有一座足可覆蓋幾條街區的地宮和一條能通到山城郊外的密道。

對這種廣為流傳的說法,雖是也是第一次光顧此間,可卻從後世的文獻中盡知其詳的程家驥,自是不屑一顧的。

說白了,這處以一棟三層小洋樓為主體的西式住宅的內部裝璜、生活設施,雖在這個時代,也算得上豪華完善,卻並沒有什麼太出奇出格的地方。院內用於躲避日軍空襲的防空洞倒是有兩個,一個是為前來進謁的官員、侍從人員、僕人準備的。雖深入地下十幾米,可藏在走道盡頭的地下室連一百平米都不到。

而'御用';的集防空、辦公等諸多功能於一體的那個,不過就是走道比前者還要長幾步,面積卻也小得多。至於地宮、密道之說,那就純是子虛烏有,以訛傳訛了。

"程將軍,先生正在在樓上接見外賓,你先休息一下。"嚴組長邊說,邊把程家驥引領到了座落於那幛小洋樓一樓左側的候見室的門前。

一進門,程家驥就被'刺';得連忙以手護眼。好傢伙!等候'晉見';的高階軍官可真不少,將軍們的領章上那一顆顆耀武揚威的將星,腰間彆著的一把把擦得蹭亮的'軍人魂';短劍。在被放進廳中的溫暖適意的冬日的對映下,紛紛綻放出了耀眼光芒,那場景好不壯觀。可讓程家驥有些奇怪的是,這些其中不缺與程家驥有一面之交的嫡系將領們,雖個個軍容嚴整,可在神情面容間卻大多帶有一種,讓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蒼老憔悴。

"浩然!"嚴組長一轉身離開,張玉靈那一口陝西腔,就從長方形候見室的盡頭竄了出來。

正一頭霧水的程家驥,在應聲向張玉靈所在之處走去的同時,也使勁的打量著這位老相識。讓他驚喜的是,受蝴蝶效應的影響,比歷史上提前一年多,戴上了中將領章的張玉靈,還是那樣的神采奕奕。

"宗麒兄,這怎麼回事啊?"在與正帶著七十四軍在川東休整的張玉靈攀談了幾句後,程家驥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悄的指著那幾個集體蔞靡的同僚,向張玉靈詢問道。

"唉!可憐啊!給個女人嚇成這樣!"張玉靈所發出的這句極富有'人情味';的嘆息。讓程家驥不禁為一愣,心想今是怎麼了,竟然連剛強孤傲的張玉靈都唱起'詠嘆調';來了。

"對了!你一定是剛下飛機,要不那不曉得重慶正鬧'婚災';了。"或許是現場的壓抑氣氛給悶著了的緣故,向來言詞簡練的張玉靈,不但在情緒上反常,連嘴上的廢話也多了起來。

程家驥一聽'婚災';這個詞,心下便有了些下數。

能人生大喜之一的'婚';,演義成讓這些身經百戰的沙場悍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災';的女子,中國近代史上還真挑不上幾個人來。可巧的是,時下正好有那麼一位雲英未嫁和'天子嬌女';,有這份讓人歎為觀止的'鐵筆刀功';。

"二小姐?"程家驥蚊聲細語的求證著。

張玉靈先是點了點頭,方用刻意壓低的嗓口答道:"本來能讓這位二小姐看得上眼的,起碼要是現任、曾任戰區的正副司令長官一級。聽說,二小姐也曾按這個條件接觸過幾個,可都沒成!這不,從十月初起,連咱們這類'小蝦米';,都成二小姐眼中的'唐僧肉';了。"

程家驥這下子算是都明白了。那位早在少女時代就曾在南京街頭公然槍殺阻止其違章駕駛的交通警察,又素有奪佔人妻為已有的特殊癖好的二小姐,在早已過了標梅之年,又'屢試不中';的情況下,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放寬'擇婿';的標準了。

可這樣一來,恐慌的範圍也就大大擴張了。

眾所周知,這位深受'第一夫人';寵愛的二小姐的生身父母雖也是當朝權貴,可她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倒有兩、三百天是與最高當局夫婦同住一宅的。

瞭解這些內情,對晉見最高當局的將領們會想方設法'打扮';一下,以避其鋒芒,自是不足為奇了。

至於,才休了第三任妻室的張玉靈,能這樣的有恃無恐,自是因他有抗戰前,有怒而殺妻的前科做'免死金牌';了。

想是想通,可程家驥老是覺得漏了什麼,他又接著問道:"宗麒兄,不會那麼巧,他們都是單身漢吧?"

"誰說的,他們都跟你有一樣,是有人疼的。只不過,二小姐可是有言在先,如果男方真是英雄,有妻室的也無妨啊。"說到這裡,對自己在婚姻上的不如意,雖表面不動聲色,可心中實是耿耿於懷的張玉靈,幸災樂禍的有所指的說道:"只需把老婆都休了就成了!"

張玉靈的話音方落,再也撐不往的程家驥就直直彈了起來。身上的椅子也被他帶得吱吱作響。

聞得這動靜,一眾如喪考妣的將軍們,連頭都沒有回,便心有靈犀的齊齊發出了會心的苦笑。又一個從前邊回來的傢伙,意識到'危險性';了。

正當此時,候見室的門又人推開了。

"先生請程將軍去書房。"在站在門口的嚴組長的召喚,在等了半天的眾同僚的羨慕、嫉妒的眼神下,程家驥只習慣性的整了整軍服,就大步流星的向門外走去。

三樓,最高當局那間堆滿了機密急件的書房。

"報告,學生程家驥奉命來到。"說來這還只是第二次'獨對';的程家驥,走到離半掩著的門三、四步開外的地方,就大聲喊道。

"浩然啊!快進來坐。"最高當局今天的心情看似相當不錯,回應程家驥的居然不是公式話的'請進';。

儘管,最高當局用的拉常式的口吻。可既明了大人物們都有著笑未必是喜,哭未必是悲的習性,又深知最高當局最不喜部下在其面前做恃寵而驕狀的程家驥,那裡敢有絲毫的鬆懈怠慢。

敬禮如儀後,最高當局一開口,就把只坐了半邊屁股的程家驥給當場打蒙了。

這句讓程家驥終生難忘的話是:'在開羅時,羅斯福跟我講,美國在亞洲的地面的部隊不足,希望我們支援。他可是點了你們四十八集團軍的名的喲!';

"浩然,這麼急著召你來重慶,就是為了這個事。部隊的裝備,你放心,羅斯福不止親口答應了全部換成美國軍隊的現役裝備,而且還承諾太平洋戰場後,部隊的後勤供給也按美軍同類部隊的標準的一體供應。還有什麼別的要求,你也盡可以提嘛!。"最高當局的語氣是和藹可親的。程家驥卻從其只問自己有何要求的措辭中,明明白白的嗅出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其實若單以本心論,對軍隊歷來極為重視的最高當局,是一個兵也不想派到與中國的直接利益無關的地區,去為他人做嫁衣的。可羅斯福都開了金口了,眼前對人家多有仰仗之處的最高當局,又怎會去駁對方的面子呢!當然,實際上羅期福也是只希望,中國政府能從他認為戰力有一定的保障的四個中國集團軍中,選派出一個為'牢不可破';的'中美友誼';,再一添上道靚麗的'風景線';。只是羅斯福所提出的另外三個集團軍,都是最高當局的'心頭肉';,他老人家又那裡捨得把這些維持著他的統治的基本武力,象風箏一樣給放到萬里之外了。於是乎,這個配合美軍作戰,再揚國威於域外的'美差';,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只能算是嫡系部隊中的外圍的四十八集團軍身上。至於,組建才一年半的四十八集團軍,是如何入得了堂堂美國總統的法眼的,那可就要多謝當日靠著薜書文的'兵行險著';才死裡逃生,傷愈後,又一直埋首修建滇緬公路的施爾威的力薦了。

意識到最高當局的主意已定,自己推也白推的程家驥眼中精芒一閃,昂首挺胸字字鏗鏘的提出了他的三個要求。

第一,部隊完成換裝後,要進行幾個月的兩棲作戰適應訓練。第二,希望軍委會能與美方達成以下同識,即第四十八集團軍做為一個整體,可以歸美軍高階指揮部排程,但美方無權將其作分割使用。第三,則是要求最高當局從其它部隊,抽調一批曾在緬甸作過的老兵,加強四十八集團軍的實用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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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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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獨對';長談,程家驥在最高當局的專用書房中,卻只呆了一個多小時。可就是這個時間長度,即便在看膩了落無常的宦海沉浮的'老侍從';們看來,都算得上難得'特恩殊遇';了。久伴最高當局身側的他們尚切如此,由於程家驥的'拖堂';,而遲遲不得'面聖';的將軍們,心裡會是何等的五味雜陳、百感交加,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他們要是能料到程家驥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恐怕就不會有人去羨慕、嫉妒半分了。

就在排在第二序位的張玉靈被帶到書房時。在藉機送人情的嚴組長的提點,已獲知二小組對他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百勝名將很感'興趣';的'利好訊息';的程家驥,就已走在了座落於德安裡一零一號後側的那條小徑上了。

程家驥是想繞過據說已被二小姐派人'封鎖';的前庭,與等在大門外的馬三寶、屠靖國他們幾個會合的的,身邊自是沒有護衛隨從。可這並不表示小徑上就只有他一個人。恰恰相反,這條蜿蜒曲折的小徑上,正遍佈著許多看忙忙碌碌,實則都是沒事找事的彪形大漢。見到此情此景,往來過重慶多次的程家驥哪能不明了,這些穿著黑兩色中山裝、戴著灰色禮帽、目光犀利、神情幹練、身板挺直,右手還老是放在鼓鼓的褲子口袋裡的大漢的真實身份,侍從軍官。

託本身就執過這種勤務的王濟民的'福';,程家驥還曉得,日理萬機的最高當局早在多年前,就有工作疲勞時借散步,以換換腦子的愛好。而這條在保衛人員看來,無異於刺客的天堂的小徑,便是他老人家時常會來走走看看的散心之所。明了了這些,對於誠惶誠恐的侍從們,會在這裡排成'人牆';,也就不足為奇了。

看在程家驥是位中將,又是從德安裡一零一號的方向走過來的份上,'閒漢';們倒也沒有絲毫要留難他的意思。當然,他們現在所'扮演';的可是普通民眾,也就樂得不向程家驥敬禮、打招呼了。

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程家驥把小徑都走了一半了,才被打破。

隨著一聲尖細銳利的嬌吒劃破長空,位於程家驥身前身後的幾十個壯漢,馬上就低眉順眼的向小徑的兩頭收縮而去。他們動作是那樣的迅速敏捷,以致於短短一瞬間,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小徑中段的百米上下,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程家驥。

這一刻,已被一次次大戰、惡戰、死戰,歷練得頗有幾分大將之風的程家驥凜然色變。

事情是明擺著的,能讓橫行山城的'御前侍衛';,變成一頭頭馴服的羔羊的,能有幾人?!而會在此時此地,對他程家驥玩上這一手的,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二小姐,他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是老嚴把我賣了?';程家驥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以嚴組長的城府之深沉、為人之圓滑,即使不敢得罪二小姐,也大可以一避了之,斷然是不會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來的。

'難道布在前庭只是幌子,是為逼我走後徑,好能避開最高當局耳目,好能更肆無忌憚的行事?';程家驥想到這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須知一個橫蠻暴虐、驕縱不法的'賤寧公主';,就夠讓頭痛的了。要是二小姐真是狠毒與心機並重的'太平';、'高陽';之流,那可就是不叫人活了。

事實上,程家驥原先還真是小視了這位嗜酒如命的二小姐了。此女自小就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長大雖性情剛愎、行事任性乖張。可其也有甚喜讀書、涉獵廣博、處事'幹練果決';得更勝尋常男子等'長處';,總之決非坊間所傳的那樣,是一介草包!否則又哪能在湍急無比的權力漩渦中應付自如,又何以獨寵於非平常女子可比的那位'第一夫人';,長達個多世紀之久。當然,也就更布不出這個'打草驚蛇、引君入甕';之局來了。

公平的說,若不是生世過於優越的二小姐身上的紈絝氣,重到了讓其每每視人命如草芥這種讓人髮指的地步,世人對其的評說未必會這般的不堪。

正當程家驥在腦子來回琢磨之際,帶著一種清新的香風的正主兒,在幾個頗有英氣的男裝女僕的簇擁下,施施然的走到他的近前。

映入眼簾的這個穿著旗袍的青年女子,讓程家驥為禁為之一怔。

矮小瘦削的個頭,中上之姿的樣貌、得體的裝扮,這是那個在從淪陷前的香港撤出時,為了給其心愛的十七條洋狗找座位,而把幾位'黨國要員';,給生生轟下飛機的民國頭號'魔女';嗎?

可瀰漫於此女眉宇間的那股濃烈得都快要實質化的極度驕橫自我的氣息,又分明在告訴程家驥,是她!肯定是她!

與此同時,二小姐也居高臨下的用一種俯視螻蟻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程家驥。她一邊端詳,還一邊在心中象對貨物一樣的品評著:'模樣是周正,氣宇也還算軒昂。就是霸氣不足,不過這樣的男人比較好控制。還有根基也淺薄了些,官也小了一點。可勝在年紀青青就能在軍中嶄露頭角,又是當之無愧戰爭英雄,還深受美國人的賞識。要是有自己為輔,假以時日一定能壓那個瞎了眼的混蛋、不識貨的土老冒的一頭,到時準能氣死他!';二小姐在心中所說的那個瞎了眼的,自然就是因怕戴'綠帽子';、得'妻管炎';,而想方設法的拒絕了她那個在最高當局的幾千門生中,第一個掛了中將加上將銜的現任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了。當然,她會對那位戰區副司令長官如此的耿耿於懷,並不與男女間情情愛愛有多少相干,只是為了出積在她胸中那一口惡氣而已。

她既愈看愈是中意,這眼神可就有些變味了。

與適才的毫無掩飾的輕篾相較,現在所這種獵手對獵物的勉強可解釋為含情脈脈的虎視眈眈,更讓程家驥消受不了了。

情知愈拖下去麻煩,麻煩就與時俱增的程家驥,終於又提步向前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連對一位女士都不懂嘛?"程家驥這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舉動,立時引得二小姐壓著嗓子柔聲嬌呼道。

程家驥聞聲止步回身,帶著平和的笑容走了走了過去,用恭敬得無可挑剔的語氣說道:"能瞻仰到當今第一名媛二小姐的風采,程家驥三生有幸。只可惜,浩然有緊急軍務在身,恕不能久留,告辭了!"話音方落,程家驥就大步流星的轉身而去。

"給這個對我無禮的傢伙,給我抓起來!"這下子二小姐可是真的憤怒出離了。她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自認對這個程家驥,已是百般低身俯就,結果卻是慘遭愚弄,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二小姐的命令,讓侍從軍官們齊齊面露難色。消息靈通的他們對程家驥目下當紅的程度,又豈會真得一無所知。幫二小姐撐撐場面、造造氛圍自是無傷大雅,可一旦動了真格的,到時'上面';翻了臉怪罪下來,被推出來背黑鍋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

雖然抱有這種想法,可懾於二小姐的淫威,這動他們還是不敢不動的,只不過二小姐口中的抓,到他們的手上就變成了客客氣氣、慢慢騰騰的'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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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程家驥在侍從軍官們的有意放水下,就要竄出小徑,二小姐的面上卻露出了一種食肉動物所專用的得意、殘忍的笑容。

她這一笑,程家驥可就想哭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已被二小姐帶來的那幾個男裝女僕給圈了個正著。而且,從她們矯健靈活身姿上看,顯然都是練過幾年的會家子。

心知只要被這位百無禁忌的二小姐一劫持,那一切就都會失去控制的程家驥在情急之下,只好拔出先前在走出德安裡一零一號的後門時,嚴組長還給他的那支史密斯韋森0.8英寸轉輪手槍,放手一搏了。

"啪"一顆子彈直上雲天。

下一秒鐘,程家驥手中的槍,就被一個大眼粗腰的女僕踢到了地上。可這已經沒任何意義了,拋開程家驥已達到了他目的不說,那只槍裡就只有一顆子彈。那是程家驥本預備用來在迫不得已時自栽的,這還是經歷過異常驚險的同古之戰後,他才養成的一個'好習慣';。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著的二小姐,鳳目圓睜狠狠的瞪了程家驥兩眼,就領著女僕氣呼呼的走了。

要知道,此處離最高當局的書桌不過幾百米,這裡一響槍,不僅是侍從室本部會立馬派人來查問,就是重慶的各憲、特機關,都是要風風火火的抽出精幹人手趕過來看看的。以上種種,二小姐雖皆為不懼。可是以最高當局那對發生在其身邊的事情喜歡事事躬親的性子,卻是一定要親自過問此事的,而這樣一來最高當局的夫人也會對此有所耳聞,這就讓不能不讓二小姐有所顧忌了。

二小姐的背景漸漸遠去後,一直懸心吊膽的程家驥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程將軍,對不起了,還請您跟我們到組裡走一趟。"一個顯是侍從軍官的頭頭的操著寧波口音的寬臉漢子,越眾而去,上前來和顏悅色的說道。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槍走火了,給弟兄們添麻煩了。"程家驥笑著說出了他剛想到的藉口。

"大家都是當兵的,走火是常有的事。您放心,以您的身份不會有什麼事的。"能做'天子近臣';的,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正愁如何敷衍這個亂子的寬臉漢子,飛快的就接上了程家驥的話茬,配合的可算是天衣無縫。

等到程家驥被嚴組長從侍從室中的諸機構中人最多,權力最小,現任卻最重的三處保衛組裡接出來的時候,早已是華燈初上時了。

"浩然,你啊!就是太年輕,太衝動。為這種小事捱上個處分多不划算!"嚴組長說的是無限婉惜。

程家驥卻渾沒把這個處分當一回事。他心裡明鏡似的,如果最高當局沒有從在場的那些侍從軍官的口中知道了事實真相,就憑他那一槍造成的不僅讓上千全副武裝憲兵特工白跑一趟,還差點弄得重慶全城要戒嚴的轟動效應,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書面警告';,就能交待得過去的。話說回來,若不是程家驥已知最高當局決定要派四十八集團軍到海外配合美軍作戰,他有不有開一槍的膽量,那可就有點難說了。

"浩然,你回國府路怕是不合適了,要不要我給另找一個安全的住處。"嚴組長這麼一說,程家驥便意識到讓他暫避鋒芒以求息事寧人,應該最高當局本人的意思。這很簡單,這可不是通個風報個信,憑他嚴軍一個侍從室的組長,在風頭上'包庇收留';最受'第一夫人';寵愛的二小姐的'仇人';,還不夠份量。更不用說,程家驥與嚴組長的交情也只是一般,人家犯不著出這個死力。

'看來耳根子軟、怕老婆,還真是中國人的傳統之一啊!';這邊程家驥在心中暗自嘆息著,那邊面上卻做感激狀的答道:"多謝嚴兄的美意,你給我撥了輛車我就很感謝。兄弟在陪都還有幾個親戚朋友,就不再勞煩嚴兄了。"

聽程家驥這樣說,嚴組長也就再多話,當下兩人就在街邊握手道別了。

"鈞座!去哪!"程家驥一上車,雖對今天這場'飛不橫禍';的來龍去脈,尚是一頭霧水,卻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的馬三寶昂聲問道

"汪山!"程家驥又何嘗不知,這回他算是把'法力無邊';的二小姐給得罪慘了,勢力龐大得連最高當局都不得不禮敬三分的杜公館,便成了他唯一的選擇。除此之外,恐怕是連嚴組長安排的地方,都不大保險噢!

想想這場莫明其妙的'桃花劫';,自覺窩囊透頂的程家驥情不自禁的罵了一句"王老虎搶親?老子又不是美女,這他媽的算那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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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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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嘉陵江南岸,汪山杜公館。

這處帶有一個小型跑馬場和一座大花園的寬大、舒適的豪華別墅,只是杜老闆在山城的幾處公館之一。也是中國四大銀行之一的交通銀行,為了'孝敬';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不得不舉家從香港北上重慶的杜老闆,而日夜趕工修建的。

據說,當初那些個腰纏萬貫的交通銀行董事們,對此可是非常上心的。不但此宅的用料都是上上之選,還特意請了國內知名建築設計師來精心設計,且在選址、建築造型等各方面,都充分照顧到了患有重度氣喘病的杜老闆,怕熱怕溼氣的具體情況,可謂是一宅皆為一人而存。至於,山城裡的風水大師們,更是一個不少被拉來'溜';了一圈

。應當說,交通銀行董事會的百般巴結還是成效顯著,自從這座別墅落成後,杜老闆一年中倒有十個月是住在這裡了。於是乎,之前默默無聞的汪山,在重慶人的心目中便成了這位中國最有勢力的'教父';的代名詞了。

程家驥一逃進客廳,早胸有成竹的在廳中候著他的杜老闆就開口打趣道"浩然,你這個事鬧得!都能上戲文了!有意思!"杜老闆說個話倒不全然是說笑。若不是礙於最高當局的面子,身為這個時代最有身家的'京劇票友';的杜老闆,還真想找上幾個'行家';就著今天這檔子事,好好編上一出戲碼來過過癮了。

"爺叔,這事都傳遍了?"有個老婆是人家的徒孫,程家驥也就只好改用上海人的尊稱了。

"那是!這世上那來的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你把動靜攪得這麼大。估計這會兒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杜老闆所說的'該知道的';,自是指高居於陪都'生物鏈';頂端的的權力人士們了。

程家驥聞聽之下神情又是一鬆。只有影響出去了,想來二小姐總會多些顧忌吧!

看穿了程家驥的心思的杜老闆肅容正色的提醒道:"浩然,你的運氣不錯。自從前年她把她老子給鬧騰得下臺以後,二小姐已然是收斂了。可你千萬別小看了這位小姑奶奶。南溫泉和滇池的事情,這麼快你就忘了?"

杜先生所提的正是在二小姐廣為人知的諸多'趣事';中,最為暴力血腥的兩樁!

所謂的南溫泉槍擊案發生在三九冬年,起因只為時年二十出頭的二小姐在重慶南溫度風景區遊玩時,懷疑有記者偷拍她的芳容。本來對於公眾人物來說,被記者盯上實屬平常,至多也不過把底片扯出曝光了事。而這位大小姐的反應卻是那樣的與眾不同,她二話不說拔槍就射,並當場打倒一人。

還真是巧了,對方也不是善茬,立時就掏槍在手予以了還擊,當下兩夥人便你來我往的展開了槍戰,把正在南溫泉內泡澡的最高當局都驚動了。事後一查,連一貫不識認錯為何物的二小姐,都承認以人家'雲南王';三公子的顯赫財勢,不大可能做出偷拍她幾張相片去賣給報社的這種事情來。可兩位'貴戚子弟';的樑子也算是就此結下了。

次年春,這兩位又各自帶著隨從在昆明的滇池公園內的花海裡撞了個正著。這回卻不知到底那一方先開的槍了,反正這回鬧得比南溫泉那次有過之而不及,光是慘遭無妄之災的普通遊客就一氣死傷了十幾個。昆明報界稱之為'花海慘案';。

對於這兩起槍擊案,從小就喜歡讀些野史趣聞的程家驥,哪能不耳熟能詳。且他當年他從讀者文摘裡看到這一折故事時,還曾對朋友感慨道,要是後世是公眾人物都能有二小姐這麼強的'維權意識';,那些間接'拍';死了黛安娜的'狗仔隊';,說什麼也不敢那麼倡狂啊!

可評說事不關已的陳年舊事與自身必須要面對的殘酷現實,終究不是一碼事。這不!程家驥想著想著頭臉上可就見了汗了。這也難怪,任是誰'有幸';攤上二小姐這類'有權';肆無忌憚的撥奪你的自由、生命,你卻萬萬不能傷到她的'仇人';,比程家驥也好不了多少。

"這種兒女事體,她家大人一般是不會插手的。單一個二小姐任她再是暴跳如雷,也是驅使不動幾人來付你這個堂堂中將的。你只須出入時多帶幾個護衛,又小心留意一些就好了。"眼見自己的忠告已起到作用的杜老闆,又反過安慰道。

杜老闆頓了一頓後,便隨口問了一句:"對了,浩然你接下來有什麼正經事體要做啊!"

按說,鑑**次海外派兵屬於高度機密,程家驥是該找個說得過去的由頭搪過去就是了的。可對這位嘴裡常年掛著'閒話一句';,實則無一句不有其深意的杜老闆,他卻是不敢有一絲的掉以輕心。

程家驥一邊接過杜老闆親自削好遞過來的萊陽梨,一邊借這個空子權衡著利弊,最後還是決定對其實話實說:"我想在爺叔休息幾天,順便等等施爾威將軍。"

如程家驥所料那般,早從近年來與美國人關係愈來愈密切的羅家灣的那位老闆那裡,得到程家驥將會率部奔赴海外的風聲的杜先生輕輕的點了點頭後,又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美國貨,尤其是軍用的日用品,最近在重慶不要太走俏噢!"

程家驥這幾年下來,早讓大人物們給磨成了聰明人了,又哪裡會聽不出這位除了當漢奸,沒什麼'生意';不敢做的大亨的意中之言。一手主導著日益紅火的重慶黑市的杜老闆,這是看上美國方面將要向四十八集團軍提供的諸如口香糖、可口可樂、駱駝香菸、美制軍靴、軍帽之類的大批配濟物資了。事實上,如非早知程家驥在倒賣軍火時,素來是只賣淘汰下來的舊貨,那杜老闆的胃口又豈會這麼'平和';。

"萬叔要是有空,下個月可以再到岳陽走走嘛!"程家驥暗藏的玄機的回應,引得杜老闆連聲叫好:'好!這樣好,南邊是要讓老萬再去看看的。

"浩然啊!你這幾天反正無事,不如多跟我到我在上清寺的宅子裡去玩玩吧。"正事一談完,很願意炫耀自己與重兵在握的程家驥之間的特殊關係的杜老闆,興致勃勃地發出了邀請。

情知上清寺的杜公館是杜老闆用於結交、招待達官貴人的高階俱樂部,連重慶最大的袍哥大爺即範園的主人和羅家灣十九號的老闆,都是那裡常客的程家驥,生怕會被聞訊而至的二小姐給逮給正著,就沒有馬上應承。

"你放心,一個大家寵著、捧著的女娃娃,還不至於敢殺到我的家裡來尋仇。"看穿了程家驥的心思的杜老闆豪爽的大包大攬著。

接下來幾天裡,往來於汪山與上清寺之間的程家驥,在杜老闆和大公子的引見下,結識許多'從前';只在發黃的老照片上見過的軍政要員、名門公子、淑媛貴婦、'社會賢達';。

總的來說,一眾權貴們對程家驥還算客氣友好,可讓程家驥有些啼笑皆非的是有不少平素眼高於頂、又能量極大的'公子王孫';,之所以對他這個'暴發戶';表現出友善,只因為他給了二小姐一個大大的難堪?原來以魚肉百姓、聚斂財富為業的他們,自身也被靠山更強大的二小姐魚肉過。

對二小姐的'光榮歷史';瞭解的愈深愈透,程家驥也愈是肯定以此女睚眥必報、剛愎自用的性格,斷然不會甘心半途而廢的。

可出乎程家驥的預料的是,直到施爾威如約回到重慶一切都還是風平浪靜,就彷彿的德安裡的小徑的上那一幕從來沒有發生似的。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四時,位於重慶近郊李子壩的施爾威公館。

"程將軍你所受到了不公正侍遇,我一下飛機就聽切爾斯中校說了。我認為你的行為是對重慶糟糕透頂的空氣的反擊,是對'花生米';腐朽黑暗的統治的有力控述...。"施爾威上綱上線的仗義執言的後果,卻是把程家驥給和生嚇了個半死。開什麼玩笑!你老兄是美國利益在中國的全權代理人,你說再出圈,最高當局都拿你沒奈何,可你不要連累我好不好。須知這是重慶,不是滇緬公路的工地,在這裡你的一舉一動,可都是在羅家灣十九號的密切'監護';下的。

心裡是這樣想,程家驥可打死也不敢挑明了,因為只會刺激得生性衝動倔強的施爾威,直接派去質問最高當局。那事情可就大了,到最後程家驥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程家驥更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是千萬不能沉默的:"將軍,我很感激您對我個人的愛護。但是做為一個中國將軍、一個中國人,我還是要提醒您,對我國的首腦和政府,保持一個盟國將軍所應該有的尊敬。"

若是別人這麼說,只會讓施爾威對那個人生出反感。好在,施爾威對程家驥這個曾為挽救他的生命出過大力的中國戰爭英雄的好感,還是比較濃厚的。可也讓在中國每多呆上一天,就對中國的現行體制多一分不滿施爾威,把帳又記到了那個他心目中的'無聊的小人物';的頭上:"程將軍你不要害怕。我們美國政府是不會充許'花生米';和他獨裁統治在中國長久存在的,在適當時機我們會盡全力會幫助中國重新整理政治的。

從施爾威的言語間所透出的那股陣陣刺骨寒風,讓程家驥在心頭巨震之餘,腦子更是浮想連翩:'施爾威雖然是個口無遮攔的人,可這麼以他的嘴裡嘣出這麼一件大事,又豈會只是空穴來風,難道美國人現在就想要扶持漢中行營的李主任了!"

說來程家驥的見識還是不夠廣博。就取代最高當局的人選而言,被美國人最看好的其實並不是那位在歷史上當過一年'兒皇帝';的李主任,卻是程家驥的半個'恩主';陳上將。而且從抗戰後期起,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年有餘,到了六十年代未一心想要促成臺獨的美國政府,都在還在下本錢做推動、爭取陳上將與他們合作。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深受最高當局信任、倚重的陳上將,雖最終把持住了自己,可其內心也不是從沒搖擺過的。否則也就不會發生抗戰勝利前夕的那起那樁,導致了六、七個土木系青年將領因被指控'意圖刺殺最高當局';,而被軍法處置的'謀反';大案了。而最高當局在去臺前夕,更不會非要把正在臺主持臺省軍政的陳上將,從千里之外召到� �的身邊來,方才敢成行了。

"施爾威將軍,我是奉我國國防委員會的命令,來跟您討論關於我集團軍出兵海外配合貴國軍隊作戰的具體事宜的。要是您再說這些與議題無關的話,那我就只有告辭了。"與剛才的官樣文章不同,程家驥這次可是動了真怒了。這倒不是他對最高當局有多忠心耿耿,而是對外國人恃強干涉中國內政的一種極度憤慨,不論這種干涉打著何等冠冕堂皇的旗號,都不是每一個有著起碼的民族自尊感的炎黃子孫,能欣然接受的。泱泱華夏不容輕侮!

"好吧!我的朋友。那我們就言歸正傳吧!"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的施爾威,順水推舟的岔開了話題。

"施爾威將軍,我首先要確認一點,貴國政府能否答應我方新提出的,貴國軍方無權將配合貴軍作戰的我國第四十八集團軍分割使用的要求?"程家驥鄭重其事的問道。

"是的!"儘管三天前當華盛頓方面就四十八集團軍的集團戰鬥力,是否能讓它做為一個整體參戰,徵求施爾威的意見時。親眼目睹過曼德勒西北郊的那一場大血戰的施爾威,本著一個職業軍人必須具備的操守誠實,為四十八集團軍做了擔保。可對這並不表示他對中方的這個條件,就一點沒意見。眾所周知,獨當一面的中國軍隊,與分別配署給美軍作戰部隊的中國軍隊,在現實意義上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與前者相比,後者不但更好轄制,而且還能為各個作戰方向上的美國部隊,同時充當擋箭牌。

雖說有些不甘心,可對於白宮的決定施爾威還是能理解的。畢竟受先歐後亞的既定國策的影響,美國今後的相當一個時期內,在亞洲戰場上的地面部隊的數量,都會處於嚴重不足的狀態。而美國的盟國在亞洲能這個問題上,能幫得上手來數來數去就只有中國了。在這種情形下,華盛頓在這個問題上採取比以往更為靈活的態度無疑是明智的。

"那麼施爾威將軍我們可以來談第二個議題了。我請問,在完成全面換裝和基本適應性訓練後,貴國準備安排多少各類船隻配合進行兩棲登陸模擬演練?另外,為能保證效果,我認為兩棲登陸演練不僅應在緬甸附近的島嶼進行,時間也不能少於四個半月!"對如何跟施爾威打交道已頗有心得的程家驥,笑容可掬的把一塊塊'大石頭';,砸到了他的談判對手的頭上。

那一刻,對此全無心理準備的施爾威的臉色難看極了!

天啊!四個半月的兩棲登陸演練?

這跟此前美國政府給施爾威的至多一個半月的底線相差的太遠了。同時也意味著為讓中國同意出兵而許諾了大批美援的美國政府,至少要七至八月後,才能把這支得來不易的'外籍兵團';投入使用。更要命的是,這不但會把美國亞洲戰區的整套時間表都給打亂了,也會給日軍更多的喘息之機,這個責任可就不是施爾威能夠承擔得起的了。

"將軍!您不會不清楚,要是我的士兵因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全方位的演練,而在實戰中成千上萬的倒在了海灘上。對貴國信奉'人權至上';的理念,將是一個多麼妙絕的嘲弄!"程家驥說到這猶嫌不足,又補了一句:"我可是聽說我國最高當局的夫人,在出訪貴國時為了在重傷的士兵,是不是還有醫治的價值上的這個話題上的一時失言,可是被貴國的主流媒體給批駁得是體無完膚、一無是處啊!"

'威脅!這絕對是威脅!';雖明知是威脅,施爾威卻毫無辦法。誰讓美國人處處標榜的就是'人權、民主';呢!至於美國政府的舉措會經常會受到輿論的左右,這更是美國的政治體制所決定的。

"最多二個半月!"生了許久的悶氣後,施爾威才甕聲甕氣的說道。

程家驥笑了,只要施爾威肯討價還價,他就算是贏了一半了。

###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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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宮的眼中,同時具備固執式的堅強、超強的榮譽感、出人色的個人能力、豐富的軍中閱歷的施爾威,無疑一個優秀的將軍。可是與生存環境相對複雜的中國將軍們相比,施爾威在權謀機變上,還是顯得太單純、太稚嫩了。更糟的是,受其多年形成的性格弱點的影響,就算以西方社會的標準來衡量,施爾威算不得是一個好的談判人選,情緒很容易波動是他的致命傷,而談判這門說白了就是相互妥協的藝術,所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足夠的耐心。

"夠了!程將軍!你不覺我們這樣沒完沒了的扯皮,是在消費寶貴的時間嘛!"被屢屢打壓的極度鬱悶,讓施爾威爆發了。他愈說愈是激動,最後那幾個字簡直是從胸吼出來的。一共四個月的集訓期,更換裝備,戰力磨合、兩棲登陸作戰演練,都包括在內了!這是底線!否則,我將呈請羅斯福總統重新考慮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施爾威氣勢洶洶的威脅,在程家驥看來卻是不值一曬:'重新考慮?除非美國願意改變先歐後亞的既定國策,或是放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扭轉過來的亞洲戰局,又向日本人搖擺過去。要不在'借兵';這個事上,美國人還真沒有重新考慮的權力。';

儘管自恃已拿死了對方的脈,儘管很想就此一路追殺下去,可程家驥還是決定在訓整時間上,給施爾威,給美國留些餘地。畢竟,國與國之間說話靠的還是實力,要是索求無度,那是很可能會弄巧成拙的。當然,那些該爭的,腦子裡對溫良恭儉讓沒什麼概念的程家驥,還是要全力爭取的!

"四個又十天,一天也不再少了!請您理解,我是在為我的士兵的生命負責。"程家驥的首次重大讓步,讓施爾威陰雲遍佈的臉上有了一絲曙光,可惜的是,這曙光卻註定只能是曇花一現。"不過,我還有兩個小小的請求,第一,這四個月又十天的限期,要從我軍全部到達集訓地的那一刻算起;第二,貴國還應對我部進行叢林作戰的訓練。"程家驥笑容可掬的又補上一句。

施爾威的胸中湧動著一股想要在他面前這張掛著無比誠摯的笑容的臉龐上,狠狠的踩上幾腳的衝動。

程家驥所臨時追加這兩個要求中的第一個還好說些,無非是把四十八集團軍分批分段空運到,已商定選在緬甸延別島的訓練基地罷了。雖說這大規模的空運實施起來頗費周折,可好在美國空軍的空中運力夠強大,只要把運程兩頭的機場安排了就行了。再說,縮短四十八集團軍在路上所耽擱的時間,這也是符合白宮希望這支'外籍兵團';能儘快投入戰鬥的願望。

而這第二個要求才是讓施威爾的理智面臨崩潰的主因。作風嚴謹、知識全面施爾威,對於叢林作戰訓練的所涵蓋的課目之廣,還是有所瞭解的。起碼他知道要是認起真來,沒有三、五個月,這些新加的訓練課目根本就完成不了!

"程將軍,我可不可以把這看做是對一個誠心誠意幫助中國的老人的惡意愚弄呢?"或許是物極必反,憤怒出離的施爾威這句隱隱帶有金石之音的質問,卻讓人聽不出有半分的火氣。

面對一臉煞氣的施爾威的逼問,程家驥毫不慌張的回應著:"施爾威中將,您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叢林作戰訓練也將在先前說好的四個月又十天的期限內一併完成。"

一聽不會因此超期,施爾威胸中熊熊怒火頓時去了七、八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疑惑:"程將軍,我沒有聽錯吧?"

"我只要求我的士兵能掌握一些小型叢林和大片叢林邊的緣地區作戰的基本注意事項和戰鬥技巧,沒打算讓他們當'野人';!現在的日本人也沒能把我的集團軍趕到大山叢林裡去的本事!我還可以在這裡向您保證,如果貴國要求我的部隊分散進到叢林深處去清剿日軍殘餘,那怕重慶同意了,我也不會去執行的!因為那不是沒受過系統完整的叢林生存訓練的主力兵團該幹的活!"程家驥擲地有聲的答道。

施爾威連想都沒想就立時反駁:"即便只是單純的叢林作戰培訓,也會使整個訓練的強度大上許多。"施爾威加重了語氣強調道:"那會大到人體無法承受,會產生大量的訓練減員,嚴重的話還會成批成批的死人!"不管在中國生活了多少年,可施爾威的思維方式卻是地地道道的美國式的。在戰局危急時,他也可以不去在乎自己的部隊戰鬥減員有多大。可要是上述情形中最壞的那一種成為現實,卻是他的世界觀所不能接受的。

"施爾威將軍!中國士兵的毅力和忍耐力有多驚人,別的美國人也許不知道,您應當心裡有數!"程家驥這句話,讓施爾威想起了緬滇公路的工地上那些,用滿是血泡的雙手,握著鎬頭、鐵釺不分日夜的開挖著受地形地質的限制,無法使用大型機械的高聳大山的中國士兵們。

"當然,我也怕我的兄弟們在訓練中白白喪命。"程家驥語氣說道:"可我堅信,為了能儘快的爭取到更多的美援,好讓幾百萬中國軍人能早一天,再也不用以血肉硬抗日本人的鋼鐵,包括我本人在內的第四十八集團軍的每一個官兵,都不會吝嗇自己生命的!"

施爾威徹底失語了。

從一個職業軍人的立場,他能明了程家驥對部屬的受護、痛惜。可讓施爾威最受震憾的,還是做為一個弱國軍人的程家驥,所表達出了那種讓人敬佩、驚歎的犧牲精神和這精神中所含有的自尊自強的成分。

'美國提供武器,中國軍人貢獻血肉,一起對付兩國共同的敵人。兩者的投入孰輕孰重?!要是沒有中國軍民以巨大犧牲的拖住數以百萬計的日本軍隊,那對美國與日本的戰爭,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那麼,中國人又憑什麼一定要對美國抱有感恩之心!';陡間浮現在施爾威腦海裡的念頭,讓一直在內心深處以中國人民的恩人自居的施爾威,第一次意識到了中國人民不欠美國任何東西,這只是一場純粹的利益交換,而且中國軍民所付出,遠要比美國所能給中國的,要多得多,也貴重得多!

儘管在與施爾威的談判中大獲全勝,當程家驥從施爾威公館出來時,臉上卻無絲毫的喜色。

說實話,對這次領兵赴海外為美軍助戰,程家驥的信心遠沒嘴上說得那麼足。要知道,在他所來自的那個時空的歷史上,無論是攻佔菲律賓,還是拿下琉璜島、血戰沖繩,各方面與日軍相較,無一不佔有壓倒性優勢的美國軍隊,都是付出了慘重的傷亡的。光是換了裝備,再加上僅僅四個多月的地獄式集訓,第四十八集團軍能勝任那些讓強大的美軍,都時不時會馬失前蹄的艱鉅複雜的作戰任務嘛?更何況,四十八集團軍終究不是美軍,美國太平洋戰區在用兵上會不會有太大的偏頗?與美軍的各支援兵種能否配合得上嗎?...

這一個個在關鍵時刻,都能讓四十八集團軍折戟沉沙的未知數的存在,讓程家驥心事重重,怎一個愁字了得。

兩日後,德安裡一零一號最高當局的書房。

"你跟施爾威談的那個結果,華盛頓已經照準了!施爾威在兩天內往白宮發了七份電報催促?"要不是程家驥在這方面一向信譽良好,大喜過望的最高當局都以為他是在慌報軍情了。

"是的!美國政府明天就會就此呈出一份書面備忘錄,並將於明日下午遞交我國駐美大使。"程家驥肯定的回答,招來了最高當局對他的好一陣凝視。

'不會為了我能跟施爾威溝通,就想把我留在重慶吧?那可就慘了!';不詳的預感籠罩在程家驥的心頭。

很不幸的是,程家驥還真猜中了,有那麼一剎那,一直苦於無法跟施爾威這位手中握的美國援華物資的分配權的美國政府在華利益總代言人,建立一種融洽關係的最高當局,還真有這個打算。若非靠軍隊起家的最高當局,深知四十八集團一旦離開了程家驥這個'創辦人';,戰鬥力將勢必將大幅下降。那程家驥還真要轉職成'外交軍官';了。

"你通知一下施爾威,這個事情事關軍事機密,胡先生那裡就不必驚動了,還是國防委員會派人去美國取就是了。"對這位很受美國政府的看重,並為中國爭到了第一筆美援(桐油貸款)的大學術家,對美國人想換馬的想法並非一無所知的最高當局,可是素來有著極高的警惕的。尊之敬之捧之可以,可機密要事是要儘可能的將其排斥在圈外的。

"是!"程家驥凜然應道。

"浩然啊!你什麼時候回嶽陽啊!"

"已經跟空軍聯絡好了,今天下午六時在沙坪壩機場上飛機。"以為最高當局是在'催駕';的程家驥小心翼翼請示道:"要是您沒別的訓斥的話,我現在就去施爾威公館傳話。"

"都十一點半了,先在這裡吃個便飯吧。"最高當局和藹的吩咐道:"至於施爾威那裡你可以打個電話嘛!"

最高當局留飯,程家驥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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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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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過大地上無數的物種的起源、興盛、衰落、滅亡,卻從不發表任何'意見';的巍巍蒼穹,或許是這世間最忠實的看客。在它那以億年計的'壽元';與闊廣無垠的胸懷面前,脆弱的人類顯得是何等的渺小!

可人類文明發展到此際,這一切卻似乎倒了過來。至少眼前這一大片悠悠白雲,就被一大群人類以金屬製做的飛行物體肆意的踐踏、騷擾著。更有甚者,從一隻只形容醜陋的'怪鳥';尾部所噴出大量廢氣,把好端端的朗朗晴空,都給攪得是烏煙障氣。

此時此刻,斜靠在被其它'怪鳥';圍護在中央的那'只';腹中的一張航空椅上,閉目養神的程家驥的腦海裡,正放電影般的一一浮現著剛剛成為過去的那一個個片斷。

中午那幾個味道清談,純得沒半點嚼頭的寧波小菜,無疑正對滿口假牙的最高當局的口味。可年紀輕輕,又無辣不歡的程家驥對之就實在是興趣缺缺了。但這是在德安裡一零一號的餐桌上,動不動筷子可是一個說大能大到天上去的政治問題。這也就是說,程家驥不僅得吃,而且得吃得自然、吃得恰到好處。有了這些先決條件,那這頓飯程家驥會是吃出個什麼滋味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最高當局的腸胃素來偏弱,一餐也就只敢進一小碗米飯,任是他老人家再細嚼慢咽,也只拖了不到半個鐘頭。

可最高當局放下了飯碗,不等於程家驥能馬上離去,正相反,今天重頭戲還沒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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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留念!在以住參加的歷次大型軍事會議期間,程家驥雖也雜在一大群高級將領當中,跟最高當局一起拍過幾張'全家福';。可這回卻是那種被時人戲稱為最高當局的親信證書的,模式為最高當局一臉為人師表的正襟危坐,程家驥站立在其身後,努力做忠心耿耿的學生、信徒狀的單獨合影。

留過影后,兩人又就四十八集團軍出國前的整編補充事宜又交談了一小會後,愈來愈重視養生之道的最高當局,就回房去午睡了。可他在臨離開前,卻又讓嚴組長陪程家驥到二樓的小客廳裡品茶。

在此之前,深明伴君如伴虎之理的程家驥,雖也是戰戰兢兢,但其究其心境,還能保持著幾分鎮定、幾分自恃。可現在他的內心就被赤裸裸的不安所徹底佔據了,且這種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著。最高當局死不放他走,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別的不說,如最高當局果真有心安排他與二小姐化敵為友,程家驥都消受不起。要知道,二小姐可不是個懂得知足的人。今天'冰釋前嫌';了,難保她明天不要求'好結秦晉';!與將來讓人家的步步緊逼,搞得防不勝防,還不如象目下這樣明明白白的當仇人,心裡來得踏實。

程家驥這一心急如焚,這面上也就一時忘了掩飾。

"浩然你可是常勝將軍,至於怕一個女人怕成這個樣子!你放心,二小姐去美國看她父母去了,你就是想見都見不著了!"看破了程家驥的那點小心思的嚴組長笑著打趣道。實際上,對驕縱剛愎的二小姐,橫行陪都的侍從老爺們也是頭痛無比。最起碼,對於二小姐的暫時消失,常被這位得罪不得的小姑奶奶,如奴僕般呼來喝去的嚴組長,就正暗暗歡天喜地了。

聽話聽音,程家驥這才明了,以二小姐的睚眥必報的性格,為何會一直沒有後續動作,敢情這位大小姐早就不在重慶了。

'原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苦笑著自嘲的程家驥,哪裡知道二小姐是前天晚上才哭著鬧著上的飛機。而促使'第一夫人';下狠心把這個不是骨肉勝骨肉的乾女兒,打發到萬里之外的紐約的原因,正是生怕對程家驥不死心的二小姐,會再搞出殆笑友邦的事非來。至於為什麼說殆笑友邦,那就要提提此事的另一個'大功臣';施爾威先生了。若非在八面玲瓏的'第一夫人';,專門打電話問候遠道歸來這位美國中將時,施爾威說了許多為程家驥打抱不平的話。光憑程家驥區區一個中將,就是名聲再大上一些,打得勝仗再多上幾倍,也是無力撼動二小姐的'鳳駕';的。說到底,按中國千年來的傳統觀念,程家驥與二小姐之間在身份上的差別,可是能用君君臣臣來註解的。可如此一來,二小姐對程家驥卻是更耿耿於懷了。

正當大松了一口氣的程家驥,還想要再旁敲側擊的向嚴組長探聽一下,最高當局讓他等的是那位要員的大駕時。"嘎吱!"從樓下傳來的因汽車緊急剎制所產生的機械磨擦聲,接著便是聽得樓樓的輕微的作響,再後來,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男子,便步履從容的走進了小客廳。

對這個穿著黑色的中山裝、留著小分頭、胸前別著派克筆,一副重慶時下流行的標準文官打扮,臉上的笑容卻不象一般文官那樣公式化,顯得很陽光,眼神也分外透徹清晰的極有個人魅力的漢子,程家驥雖敢肯定自己與人家從與謀過面,可卻瞅著是那樣的眼熟。噢!這不是近日才從贛南調回重慶的'太子爺';嘛!

應該說,程家驥對來人還是抱有相當的好感。這種好感並不光是建築這位曾經的尼古拉同志,受過進步的思想的薰陶、抱有相對開明的理念和其清廉踏實的工作作風,這些眾所周知的閃光點上。更多的還是因為這位頗具平民精神的'後主';,在日後在治臺期間,在改善人民生活方面所取得的顯赫政績。程家驥這種思維邏輯在普通的中國老百姓當中,還是很有代表性,他們對為官從政者的個人品質的要求一向寬鬆的很,他們看重的只有一點,當政者能不能讓他們的生活愈來愈寬裕?

可程家驥更明白,這位早已'開府建衙';多年,時下正忙乎著籌備組建'青年軍';的'當朝太子';,決不會是趕回家來拿換洗衣服的!

'太子爺';的確不是回來拿東西的,他是趕來給程家驥送'人';的。

心知此必是最高當局為了能進一步加強對第四十八集團軍的控制力度,所做出的安排的程家驥,敢推託'太子爺';的隆情厚意?!更何況恍然大悟後的程家驥深信,如不是美國方面催得太急太緊,自己這次將要從重慶帶回岳陽的幹部,比現下還會打上幾個翻。畢竟,四十八集團軍馬上就要成為中國幾百萬軍隊中,第一個完全美械的集團軍了。對槍桿子從來盯得很緊的最高當局若不存有未雨綢繆之心,他也坐不上今天這個位子。再說,部隊一出國門,最高當局想要再往已正式配置給了精明務實的美國人的四十八集團軍裡,塞這種超編的非戰鬥人員,就沒那麼方便如意了。

這一來,程家驥原定搭乘的軍機就成了專機,而且光是中型遠輸機就動用了四架。非如此根本運送不了近百名按程家驥與'太子爺';的在'閒談';的約定,要安插到第四十八集團軍各級指揮部擔任機要文職的近兩百贛南幹訓班的畢業生。

好嘛,這目標一大安全問題,也突顯了出來。須知身為兩線戰區的湘北,可是處在日軍的幾個大大小小的機場的巡航範圍以來的。儘管經過今年三到八月間的諸次空戰,中國戰場的制空權已基本掌握在的中美空軍的手中,可日軍的航空兵並沒有全面停止巡航。而顯眼、笨重的運輸機群本就是戰鬥機最喜歡的'大餐';,又同時載有身負重任,又'聖眷正隆';的程家驥和'太子爺';精心訓出來的那一百多'門徒';,這萬一要是有個好歹,那中國空軍的高層也該大換血了。

誰說中國軍隊沒效率,中國空軍這回就風馳電摯一把。抽調、組建一支全由實戰經驗豐富的飛行員操作的由八架野馬式戰鬥組成的護航編隊,空軍總部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這個速度讓挑剔的美國教官們都一個勁的直堅大拇指,

於是,天空中便有這支擁有十二架各類飛機的大編隊。

黃昏時分。

"鈞座你看,湘江!"程家驥聞聲順著機窗往下貪婪的俯視起了湘江兩岸的山山水水。即將自統一軍遠赴海外,又早打定了不參與內戰的主意的程家驥心裡很清楚,祖國的山山水水自己很可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沒有定點佈署中美空軍的岳陽,只有一個跑道狹窄的簡易機場,容量極其有限。不僅護航的戰鬥機只能全體在空中盤旋警戒。就是剛在途四架美制中型遠輸機也要逐個的起落,即等到前者卸下乘客,並得新起飛返航後,後者才能降落。

在昨天與施爾威討論空遠線路時,就深以岳陽的空遠設施過於簡陋為憾的程家驥,見狀臉色又沉了下去。

'部隊在岳陽駐了七個多月,我怎麼就蠢到沒把這個機場整修擴大一下。要不最少能把要到岳陽附近各個機場去上機的人數減上個幾成,那能節省多少寶貴時間啊!';

後悔於事無補,重要的是抓緊當前、綢繆未來,這個淺顯的道理程家驥還是知道的。

所以,程家驥一下飛機,就對前來迎接錢紳小聲交底道:"維禮兄,讓師以上軍官都到集總來,這次整編咱們會少上幾個師的番號!"

###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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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連家也顧不上回的程家驥,迫不及待把錢紳扯到集總保密室裡密議時,與他能扯得上點血緣的關係,又同在一座嶽陽城中的程家騶,正經歷一件人生大事,第一回'見家長';。

說來,程家騶一年多來,也過得著實不容易。

自打那日在曼德勒城下親身體驗了一回指揮千軍、揮斥方遒的快意後,血液中從不缺少好勝好鬥的因子的程家騶,之前心中就存有的那種要與日本人真刀真槍的廝殺的渴望,就變的愈發的強以抑止了。急於能沙湯建功的他,從回到軍部的那一刻起,就向直屬長官們一份份的打著要求下戰鬥部隊去的請調報告。

回應程家騶的是,只能在人事上管著他所在的那個邊緣部門的副官處長的管適之,一一次言辭懇切動聽,卻又半點不著邊際的勉勵寬慰。次數一多,程家騶就是再直腸子也明了了,除了程家驥之外,是沒人會擔把他放到一線部隊去的干係的。還沒等他去請見面程家驥,緬甸戰局又發生了突變,兼任遠征軍參謀長的程家驥一氣就飛回千里之外的同古去督戰去了。接著又是全軍回國,又是大整編,又是大理兵變,又是回鄉省親,程家驥軍被一樁接一樁的軍務家事得暈頭轉向,那顧得上去理會程家騶的這點小心思。

時間一長,少年心性的程家騶的也氣餒了起來。可就在搭部隊升格的順風車升任少校的程家騶,以為自己要在副官處裡默默無聞的呆下去時,他盼望以久的機會卻來了。

成軍不過幾個月的第四十八集團軍在挺進鄂南、鄂中諸役中,戰損了大批的中下級軍官。於是乎,總有些'存貨';的各級指揮部,就自然而然的承擔了為戰鬥部隊輸送基層軍官的責任。剛開始,在篩選下派軍官時,程家騶的名字還屢屢被有心人們從名單上劃掉。可隨著戰局的日漸危急,這種不符合當事人的意願的照顧,也就再也照顧不下去了。

就這麼著,程家騶終於如願以償的被'下放';到了南線的新一七零師,任一個已殘破不堪的營的代理營長。大概沒人能否認,拋開過高的淘汰率不談,殘酷激烈的殊死搏殺,無疑是軍人進行自我煅造的最好、最快的溶爐。前後只用了四、五天,無時無刻不弔在死亡線上的程家騶,就在心理意識上完成了一個質的飛躍。他已學會怎樣從容的去面對殺人與被殺這份軍人的宿命,並懂得了在戰場上該去如何去取捨,才能讓自己和戰友的生存機率最大化。當然,身上光具有了這些程家騶頂多也就能勝任一個排長。這倒不能全怪他,事實上他臨時指揮的那個營打到最後,能拿得起槍的也就四、五十個人來了。

程家騶並不知道,部隊一從武昌一南退到岳陽,八面玲瓏的管適之曾就是否把他調回集總探過程家驥的口風,是對這個戰場上撿來的堂弟的雄心壯志抱著不鼓勵,不阻止的心態的程家驥的無可無不可,讓吃不準上峰的意思的管適之,選擇了維持現狀。要不程家騶這只剛飛了幾下的小鷹,又得收起翅膀了。

今年入秋後,程家騶又隨部隊參加了贛北反擊戰,並在頻繁的率部獨立作戰中,一步步的縮小著自己與一個合格的營長之間的差距。

一七零師是做為第二批部隊參加輪戰的,早在十月份就撤出了戰鬥,並接替了剛開上去的駐原嶽陽近郊的新一五二師的防務。駐地與繁華的城區相比鄰所產生的誘惑,自然不是一群長年在訓練、作戰中周爾復始的度過的朝氣蓬勃的青年,所能夠抵禦的了。更何況,無論軍銜高低,這些官兵們的手頭都很有幾個餘錢。須知,從獨立一百旅時期起,程家驥系統的部隊的軍餉發放,素來都是平時足額,戰時加倍,若是加上從系統'小金庫';裡開支的各種名目繁多的補助、獎勵,比之平時、戰時一律雙餉的七十四軍都要強上不少。深知精神當不了飯吃的程家驥,正是靠著這種優厚的待遇養出了一支戰力堅強、軍紀嚴明的部隊。可這種堤內不夠堤外補的法子,雖居效顯著,卻也有著只能施之於一隅的局限性。儘管,程家驥在這幾年間一面不擇手段的廣開財源,一面繞過'中央';,違規接受了海外華僑的大筆捐款,可卻還是趕不上麾下部隊的擴大速度。眼下雖還用不著吃老本,但以往大把大把的盈餘,卻急速縮水到了幾可忽略不計的地步。當然,這種財政上日漸窘迫,普通的軍官士兵們是感覺不出來的。

好歹已是少校的程家騶所出入的場所自是有點檔次的。而從古到今,在男人的詞典中,玩的場所的檔次的高低,通常又跟出現美女的機率,是牢牢的聯絡在一起的。

就這樣,在一來兩去間,從不識情愛滋味的青年軍官程家騶便墮入情網之中。跟與他同時期墮入愛河的大多數同儕的遭遇一樣,用柔情俘獲程家騶的是一位容貌豔麗,出身殷實商家,背後還有一對精明透頂的父母的時髦女郎。客觀的說,這種財富美麗與槍桿子的結合,在這個山河破碎、亂世滔滔,老百姓不管貧富貴賤都朝不保夕的非常年月裡,實屬再是平常不過。即便某一方的心機重些,也是無可厚非。套句很酷的話,是為了生存!

軍人本就是最崇尚務實高效的一個群體,再加上生怕這個外表英俊、背影深厚的如意郎君溜掉的女方,不著痕跡的催促,程家騶的愛情之路也就跑得訊猛了一些,大有直奔婚姻這個終點而去的架勢。

也正因此,外表英俊的程家騶在女友家裡的第一頓飯,吃得是分外的誠惶誠恐。這倒不是說,女方家長的態度有多苛刻,恰恰相反,正是女方父母的過於熱情,讓質樸的程家騶難以消受。

特別是在女友的尊翁誇他年青有為時二十幾歲就是營長,將來前途無量時,被點到了痛腳的程家縐不自在極了,若非怕女友難堪,他差點都要給對方來個直言要告,在被其它部隊戲稱娃娃軍的新二十軍裡,比他小幾個月的團長大有人在。

從女友家出來後,又陪女友到岳陽最高級的舞廳'白樂都';去跳幾曲,直到鬧到午夜時分,程家騶才回到他的單人宿舍裡,感到比打了一仗還累程家騶是倒頭就睡。

等到次日出過了早操,連以上軍官們都聚在團部的小食堂裡吃早飯時,程家騶才感到幾分不尋常,平日大夥兒雖也在這個時間裡交頭結耳,可那都各有各的小圈子,今天卻不僅連平素有矛盾的一些軍官都挨在一起竅竅私語了,而且軍官們的表情還顯得格外的神秘、詭異!

或許是出於正統軍人所固有的妗恃,新五一零團裡那些與程家騶地位相當的軍官們,對程家騶這個'空降貴戚';的態度,向來是親而不熱、敬而遠之,更談不上交心了。不過凡事總是利弊相輔的,程家騶特殊的身份雖讓同僚們不睦,可卻讓他擁有了一個,更有來頭,也更準確的消息來源,謝文化。有什麼不明之處,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這位對跟上層拉關系很有興趣的團座,已成了程家騶近日來的養成的一個好習慣。

"老弟,你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了?別不是尋老哥哥我開心吧!"面對程家騶的詢問,心裡正煩著的謝文化語氣很衝的反問道。

大概是程家騶搖頭時的真誠打動了謝文化,他又接著問道:"你真不知道鈞座從重慶回來了?那你昨天一晚上去哪了。"

"鈞座回來了?!"程家騶雖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可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羞澀,卻足以讓人情練達的謝文化猜出正確的答案。

"鈞座昨天黃昏下的飛機,緊接著全集團軍的所有高階軍官就都接到立即趕往總部開會的通知。"謝文化頓了一頓:"拂曉時分剛散的會,師裡的馬參謀長回來跟我說,這次我們集團軍要赴南太平洋配合美軍作戰,過幾天就出發去緬甸,全坐飛機過去。"

"黃昏才通知?拂曉就散會,這怎麼可能!"做為一個校級軍官,程家騶對於第四十八集團軍的兵力分佈還是略之一二的,不說從駐地遠九嶺山區的新一百師師部往回趕了,就是從駐在幕埠山深處的新一六六師部到岳陽,一夜的時間也夠嗆,更不用說天剛亮,就把會都開完了。除非?除非程家 驥在上飛機前就算好時間,提前通知了駐地較遠的高階軍官。可真要是那樣大費周張,事情可就怕不光是出國作戰這麼簡單了!

謝文化馬上就證實了程家騶的猜測:"會上宣佈了,根據重慶跟美國人的協議,咱們不但會全部更換美式裝備,還要先經過幾個月的高強度集訓才能投入實戰,就連部隊的編制都要按美軍的編制來,一個師要有一萬五千人!所以..."

"所以要減少師級部隊的數量?!"愈聽下去心裡愈是不安的程家騶搶過話頭道。

"馬參謀長說這只是第一步,到了緬甸美方還要派大批教官來幫咱們緊急培訓技術兵種,對了重慶方面也要從其它部隊抽調給咱們上萬工兵、炮兵、汽**、打老了仗的老兵。"謝文化嘴裡一口一個的那個師裡的馬參謀長,就是從前在南昌城橫行一方,又曾當過幾天程家驥的副官的馬皮。或許因有共同語言,馬皮、謝文化這兩個江湖氣很濃的傢伙,共事的時間雖不算長,可交情卻是鐵得很。

"要撤消番號的是哪幾個師?!"對謝文化的絮絮叨叨忍無可忍的程家騶的大聲喊道。

他這一喊,把滿一眾手上都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可心中無一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軍官們的注意力都給招了過來。

在用凌厲的目光把想要圍過來的部屬們趕回原地後,謝文化苦笑著說道:"老弟!你小聲行不?雖說我是一團之長,可這樣敏感的話題,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

程家騶雖再追問,可他死盯著謝文化的眼神裡的堅持卻是熾熱得閃閃發光。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拗!"拿倔強的程家騶半點沒奈何的謝文化只要刻意壓低著嗓音說道:"二三二、暫一一六、二一九、一六六。"

"咣噹!"程家騶手裡那碗雞蛋肉絲麵砸在了地上。

而他恍然未覺的用難以置信的口氣連聲問道:"只保留五個步兵師的番號!那新二十七軍不是只剩下一八八師一個師來了?暫一一六師怎麼也沒了,王師座不是委座的親戚嗎?只剩五個師,那每個師均下來,不得有一萬八千人,再加上要調撥過來的萬餘人,那不過兩萬了?還有保留下來的各個師的團隊的番號是否也一律保留?就算咱們團的番號不動,新到與原有的軍官比例差不多會是一比一,怎麼來配置?

"鈞座把新一五二師撥給新二十七軍了。王師座專任集總副參謀長主管參謀部的日常業務,聽馬參謀長說會上人家挺高興的。而各師多出的人員,錢參座也說明了,是為了怕將來在集訓中淘汰的人太多,先備下的。至於你老弟的最後幾個問題,我建議你還是去問能做主的人。"圓滑事故的謝文化縱恿程家騶的目的不言自明,自是為了能從可自由出入於程家內宅的程家騶那裡得到一些內部消息。

"團座,我身體不舒服,請半天病假?"沒什麼城府的程家騶果然沒有讓謝文化失望。

"我批准了,回來後再給我補個假條!"謝文化話音方落,程家騶已轉身向外面走去,此時此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降職當連長,甚至是排長,也不回集總副官處去幹收發檔案的差事了。

###第六十三章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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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團部食堂出來,心急如焚的程家騶就一腳跨上了戰馬,以風馳電摯般的速度,向與集總司令部同在一處大宅子裡的程家內宅趕去。儘管就自尊心而言,秉性好強的程家騶,是極不情願去走這個'後門';的,可他更知道自己已然別無選擇了。以他少得可憐的實戰閱歷和稚嫩的指揮能力,除非是有來自高層的強力干預。要不這次整編下來,他十之八九是會被那些從其它部隊並過來的久經戰火考驗的資深軍官們,給擠出一線部隊長的行列的。可問題是,程家騶對自己能否說服身居高位的堂兄,卻是殊無把握。幸好,程家騶還有一位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對程家驥的影響力卻不輸於任何人的紫玉堂嫂可依靠。

應當說,程家騶的想法是好的,思路也對,可一旦付諸實施,卻是失之一廂情願了。

紫玉對這個小堂弟固然是一直關懷倍至。可這種家人似的關心,雖既能給程家騶帶來別人夢寐以求的軍中肥缺,也能讓他一夜暴富,成為腰纏萬貫的富商,可卻獨獨不包括提供程家騶上陣廝殺的機會這一項。這很好理解,要是程家騶當真戰死疆場了,紫玉這個通房大丫頭出身的貼心媳婦,怎麼跟每從澳門來一封家信,都不忘加上一句家騶近來可好的公公交待了。

程家騶雖然是少年心性,可他並不笨。他很快就從紫玉只一個勁的詢問他的婚期,卻絕口不提自己所求之事中看出來了。堂嫂不但不會自個幫這個忙,怕是正巴不得趁這個機會,把他弄回連硝煙味都聞不著的集總留守處去了。

意識到了此路不通後,程家騶立時從後宅辭了出來。他原想直接去請見程家驥的,可在連線集總主要長官的家宅與集團軍司令部的那條,穿過一座帶太湖石砌成的假山的花園的走廊上,他卻遇到了正要回家去取份機密文件的錢紳。

"是謝文化,還是馬皮,讓你來探訊息的?"先看見程家騶的錢紳,一開腔就以其陰冷的語調,讓對這位在四十八集團軍裡說話往往比程家驥都管用的參謀長,向來敬畏有加的小營長程家騶那脆弱的心臟狂跳不已。

"是謝文化!"在巨大的壓力面前,程家騶想都沒想就把他的團長給賣了。

好在,錢紳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倒是跟他身後的秦冬生,好心好意的提點了程家騶一句:"駐益陽的騎兵師過幾天就要劃歸九戰區長官部直轄,兄弟都不樂意,鈞座已經趕過去安撫了!

正當垂頭喪氣的程家騶,要空手回手時,錢紳又叫住了他。

錢紳在審視程家騶好一陣後,方才對被他那冷酷漠然的眼神'刺';得緊張兮兮的當事人,發出了一個個連珠炮似的問句。

"你把自己當中國人?"

"當然是中國人!"對美麗富繞的'原鄉';,從小就很有感情的程家騶凜然正色的回應著。

"你恨日本人?"

"恨!從骨子裡恨!"在腦海一閃而過的關於家人這些年來所受的種種欺壓的回憶,促使程家騶斬釘截鐵的答道。

"你想要權利,你想要那種能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錢紳鋒利得如同匕首一般的詞鋒,直直的剖開了程家騶的胸膛,讓他內心的那點藏在為國效力這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下的隱密,無所遁形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想要!"如遭雷擊的程家騶,發了幾秒鐘呆後,才費盡全身氣力的答道。

"我讓你去當日本和平軍的總顧問,你敢不敢去?"

若是說先前錢紳所說話把程家騶的理智給打暈了的話,那這一句就又讓他活了過來。

日本和平軍的總顧問!聽著是平平無奇,可其卻實權大約相當於一個師長,且還遠比中國軍隊中一個普通的師長,來得更有權威性!一句話,誰坐上的這個位置,誰就是屢經'補充';後,擁有整整九千官兵的日本和平軍的太上皇。

動心歸動心,可起碼的自知之明程家騶卻還是有的。一個人連心機城府並不出眾的謝文化,都能指使得團團轉的人,又豈會是北條、中村那種成了精的老狐狸對手?!

"我沒讓你去跟人去鬥心眼?你只管去放心大膽的去殺!殺!殺!你殺得讓日本和平軍中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一點,你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誰觸怒了你,誰就得死,而且怎麼個死法,也得看你的心情如何。"從被程家騶不自信的表情,逗得莞爾一笑的錢紳的嘴裡,刮出的卻是從地獄裡吹來陰風:"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下,絕對暴力意味絕對的主宰!而再天衣無縫的謀略,面對直截了當的屠殺時,都只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說著說著,錢紳還意猶未竟的走過去拍著程家騶的肩膀,和風細雨的勉勵道:"年輕人有野心想上進,不是什麼壞事,更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陰暗的一面,你只需把它都釋放在日本人身上就行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早上到城西五裡亭去等著,你會在那裡看到你的新部下和收到任務指令的。"

話音方落,錢紳就丟下正處於天人交戰中的程家騶,帶著秦冬生揚長而去了。

"參座,他會去嘛!"在秦冬生的心目中,程家騶可是一個純樸正派得有些傻的青年軍官。

"冬生啊!你是懷疑我的能力?還是懷疑慾望、權力的魔力?"錢紳一臉淡然的反問道。

"參座,可這事還沒報告鈞座了?還有,萬一要是幾位夫人有異議?"秦冬生不死心的又問道。

儘管早猜到以上這兩個問題,都是對日本和平軍總顧問一職很有興趣的秦冬生,臨時扯來的幌子,錢紳出於對這個僅存的得意門生的寵愛包容,還是做出回答:"沒人會比跟日本人做二十年鄰居的程家騶更瞭解日本人的民族特性了,就衝這個鈞座也會同意的。再說,北條、中村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到程家騶身後有十萬大軍做後盾,不會看不出離了中國軍隊的庇護,他們就會死無斃身之地的。既然程家騶的生命不會有危險,且又過得很滋潤,夫人們憑什麼出來說話!你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就行了,別的就不要瞎操心了!"最後,素不喜別人在自己面前耍心眼的錢紳,還是忍不住點了點,心是愈來愈大的秦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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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常德西門。

一輛輛從城外馳入的軍車,正引得愈來愈多市民們圍觀。區區三四十輛軍車,對於居住這座軍事重鎮的居民們來說,本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引起他們的好奇的是,這些中國軍車上載得大都是赤手空拳的日本兵,也就是日本戰俘。

無可否認,能夠看到這麼多的日軍俘虜,確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可面有菜色、衣衫襤褸,在冬日寒風中不停發著抖的自家,與臉上閃著營養良好的油光,身上罩著厚厚軍大衣的日軍俘虜們之間的強烈反差。卻大大的沖淡了'政治覺悟';不高的中國民眾們心中剛剛升起的勝利者的自豪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政府、對軍隊的強烈不滿,憑什麼對這些在中國領土上殺人放火的鬼子這麼優待!

當幾個沒有半點身為階下囚的自覺的日軍軍官,趾高氣揚的把重慶政府按軍階高低定時發給他們的特供糖果,一把把的撒向圍觀人群中的小孩們時,這種原本只停留在情緒上的憤憤不平,便順理成章的演變成了實實在在的'過激行為';。

一時間,成片成片的小石塊、土疙瘩伴隨著民眾們的叫罵聲,雨點般的砸在軍車上的日俘與中國士兵們身上。

"都給老子趴下!告訴那幾個日本官,讓他們給我老實一點。真把老子惹毛了,我把他們都推下車去,看老百姓不生生把他們的蛋黃都擠出來!"事實上,在指揮車隊的大個子中校一邊發出咆哮之前,舉止顯是那樣的訓練有素的日俘和押解官兵們,早就都隱蔽停當了。

最讓人氣憤的是,那幾個身為'罪魁禍首';的日軍佐官,都趴下了還不老實,還在以向車外投擲糖果的方式,向中國民眾挑釁著。是的,這幾個傢伙一路上已是多次故意挑起中國軍民間的矛盾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戰敗被俘給向以高等種族的精英分子自命的他們,所帶來的'心理傷害';。

最後,還是聞訊趕來的警備部隊的集體鳴槍,才鎮住了漸漸趨於失控的局面。

場面一穩定下來,大個子中校就走上前去,滿臉堆笑的給警備部隊的一個上尉軍官連聲道著辛苦。

中校迂尊降貴的賠盡小心,換來了卻是那個瘦得臉上沒二兩肉的上尉沒好氣的夾槍帶棒:"辛苦是不辛苦,只是從今往後,滿城人都要指著鼻子罵兄弟是漢奸了!"

然後,這個小連長竟然連遞到手上一包駱駝香菸都懶得接,就板著臉轉過身去吆喝手下給車隊開道去了。

中校被惱得愣在了原地,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直換顏色。

"齊兄!消消火。我們參座派來接兵的人今個下半夜就到,到時有這些鬼子哭的時候!"車隊中一個帶著紅色領章的憲兵上尉,湊過來對中校好言開解道。

"老嚴!你說這句算數!~你們真不會象重慶的大佬們那樣,把小鬼子俘虜當祖宗似的供著?"回過神來的大個子中校鄭重其事的確認著。

"我以一個軍人的人格擔保,只要完成了交接,別的我不敢說,你那老兄想那個鬼子官半死,是肯定沒問題的。"嚴上尉昂然答道。

裝了一路孫子的齊中校的臉上多日來第一次有了笑顏!

晚十時,常德城內的某處空置民宅。

"嚴長官好!"對等於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嚴上尉的恩情,程家騶可是時時刻刻銘記於心的。大恩當前,也就顧不得少校給上尉敬禮,是不是合乎什麼軍規律條了。

"家騶,你怎麼來了?"萬萬想不到自己等來的會是程家騶這個故人的嚴上尉驚詫莫名的問道。

"我現在是和平軍的總顧問了!"一說到公事新官上任的程家騶可就嚴肅了起來:"嚴長官,你這次從重慶的戰俘所里弄回來多少'新兵';。

"這是第一批共一千三百七十五人,其中士兵一千二百九十三人,佐官尉官八十二人。三天內,還將有兩批日俘次第到達常德,總計是三千九百一十六人。"嚴上尉又補充了一句:"弄完這四千,重慶的戰俘所的潛力也快挖完了。上峰總是留一些日俘養得白胖胖的,好給愛好人權的友邦人士'觀賞';的!

"路上不安份守已的傢伙多嘛?"在從嚴上尉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程家騶輕輕一拍手,一個年紀看上去程家騶相彷彿的日軍和平軍的大佐,就快步走了進來。嚴上尉一看清來人的面孔,不禁百感交集。這個人一到,當日改變了程家騶的命運軌跡的東場鎮外的那一幕的主要當事人們,算是又齊齊聚首了。只不過,當年的性命都操於他人手中的最弱者卻,搖身一變成了最強勢的一方!

"嚴長官,我們的老朋友西造君,這回可是帶來了一個加強大隊,足足五百人馬噢!"程家騶又扭過頭去對嚴上尉再次問道:"嚴長官,你有愛鬧事的日俘的名單嘛?"

"我這有啊!"這次嚴上尉還沒把說話,盼這一刻都快盼瘋了的齊中校,就把一張密密麻麻的寫著人名的信箋,巴巴的遞到了程家騶的手上?

"齊長官,您派個人帶著西造大佐去做事吧?"或許真是被錢紳的一席話給說得開了竅,程家騶說話做事的排頭可是一日千里:"西造君,我可是等著看你的雷霆手段?"

"請總顧問閣下放心,西造是永遠不會讓您失望的。"已把炙手可熱的程家騶,視為自己的又一個機遇的西造次二,畢恭畢敬的躬身應道

西造次二跟著齊中校部下的一個中尉退去後,主屋裡就剩下的軍階恰好相連的三名中國軍官。在心懷大暢的齊中校的殷勤的招呼下,三人就著幾盤小菜,你一盅、我一盅的喝起了小酒來,連院子裡一陣比一陣高亢的喧囂聲,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興致。

直到一聲聲只有瀕死者,才會發出的嘶心裂肺的哀鳴傳入主屋內時,一心以為程家騶最多只是打打殺威棒的齊中校,才覺察出了異常。

"程少校,你讓他們殺人了?"實際上手心已發汗的程家騶,一面笑容可掬的給嚴上尉布著菜,一面隨口回答著齊中校的問題:"我可是照您給的名單處理的啊?"程家騶話是說客客氣氣,可字裡行間卻把齊中校扣得極死。

"你把名單上的人都殺了?!"齊中校在大驚失色的同時,也把手裡筷子掉落在了地上。老天啊!他那個名單上可有近七十個人了,而且那些佐官、大尉們都在上頭。

三人中城府最深的嚴上尉,出來打圓場了:"齊長官,反正人都移交過了,人家日本和平軍執行人家的軍法,關你這個押解官了事。"

接著,程家騶的口風也順著嚴上尉的意思轉了大彎,再不提那份名單了。

如此一來,生怕擔上干係的齊中校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達成共識的三人,又放開心胸的小酌了一會。

"打倒日本軍國主義!"院中突然傳來了一聲讓屋裡三人為之一愣的口號聲。

"沒事!準是那個日本鬼子眼看著死到臨頭,又想靠這張萬試萬靈的救命符保命了?!兩位哥哥放心,日本人就是欺軟怕硬,多殺幾個就聽話了,你對他一仁慈,那就該他來寫你了!"喝高了的程家騶傻笑著分析道。

還真讓他說準了,隨著一聲哀嚎,這口號便也嘎然而止了。

那天晚上西造的手下,一共剁下了六十八個認不清形勢的'新兵';的頭臚,這六十八個同伴的死,不僅很快讓這批當慣了老爺的'新兵';們,對他們新的身份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而且,也教了後來的兩批日俘一個乖,使他們都真正意識,他們只是中國人的俘虜、奴僕,而不是中國人請來的貴賓!想生存下去可以,但那必須是以百分百的服從為前提的。

隨後,這近四千'新兵';就在西造所部的押送下,先老老實實的步行到洞庭湖邊,再分別登上了一支支小船,向位於洞庭湖另一測的日本和平軍的駐地華容縣城進發。

就在'新兵';們到華容縣城的幾乎同時,四十八集團軍中率先完成了整編的新一百師的兩個團的官兵們,也在岳陽等幾個機場登上了飛往緬甸的飛機。

這場中國軍事史上規模空前的大空運,由此拉開了序幕!

請大家拿票砸我吧,也好刺激小黃的大腦一下。

前天確實是有急事,請大家原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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