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馳開了燈，將手裡的鑰匙“嘩啦”一聲丟在桌子上，徑直走到電腦桌邊坐下，用著幾乎是一陽指的內勁捅了一下主機的開關。
如果非要具象地表述他的心情的話，那就是要爆炸的程度。
但他下班之前掏出手機發了一條微博。“雖然心情超不好，但今晚還是要直播”。
看著下面的轉發評論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現在已經奔著五位數去了，他知道再怎麼樣也不能放粉絲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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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五年前有人告訴他當網紅很輕鬆他也許還會信，現在卻只想掐著這麼說的那人脖子。
程馳，沒錯，就是一個網紅。
當初只是喜歡鑽研遊戲，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某平臺上傳了一系列《喪屍危機》瘋人院難度——即被廣大玩家譽為變態的最高難度的全血無傷通關攻略影片之後，突然爆紅。
那時他還是一言不發悶聲打遊戲。後來有人建議他加入解說內容，粉絲這麼隨口一說，他隨便一聽，誰知道一開口更不得了，一大批聲控又聞風湧入他的粉絲團體。
開機畫面之後桌面呈現在他的眼前。程馳也沒耽擱，直接開啟了直播用的軟體。
瞟了一眼直播間，其中的人數已經是六位數了。他的直播時間固定，這些人卻早早地守在了直播間開始彈幕刷屏。不出所料看到了每次都有的內容：“司御老公今天爆照嗎！”
好多人都開始跟著起鬨。又引起了一大片彈幕。
但大家都知道起鬨歸起鬨，司御從不爆照，這也是粉絲圈中人盡皆知的事情。
不僅沒有照片，司御對於私生活極其保守，讓一干粉絲心癢得不行。
程池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八點半了。他開啟麥克風，同時按下直播開關。還沒說話，螢幕上就刷出了一片“恭迎司御老公聖駕”。各種禮物也開始刷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晚上好，我是司御。請大家有序打卡上車……”
他已經忘記了當年為什麼要取“司御”這個現在看起來中二得讓他想自殺的網名，但說白了，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開車的。
程馳這個本名也是。爹媽當時這麼給他起名，就是想讓他長大之後一帆風順任意馳騁。所以程馳從小的夢想就是當火車司機，後來科技發展，他的理想也愈發遠大，開動車，開高鐵……現在，他終於實現了——
——個屁。
他程馳，在現實中不是網站上那個萬人敬仰的司御大大，只是c市煙雨天街商場b座三樓一個開兒童小火車的而已。
不過，說白了還是個，開車的。
他簡單地說了兩句，也像往常那樣並不是很喜歡分享自己的日常。之後便點開了桌面上一款6v6槍戰遊戲《未來守望者》的圖示。
這個遊戲最近大火，他自然也沉溺其中。連著好幾期直播都是這個遊戲了。
而且現在的程馳，也是懷著滿腔怒火準備進遊戲突突突一番來宣洩。
事情還要說回白天。
中午商場人比較少，也沒有什麼小朋友來坐小火車。於是程馳便抽了個空當停下車，拔了鑰匙溜進廁所。
誰知道一蹲就是二十分鍾，蹲得天昏地暗。出來的時候回到火車邊，差點被躺在一節車廂中的那個巨大甜筒嚇得一哆嗦。
他還以為自己是蹲太久猛地一起來貧血導致頭暈出現了幻覺。
“喂？”程馳叫了兩聲，卻慘遭這個高糖高熱量小吃無視。於是他拽住冰淇淋上面那個旋出來的尖兒把他拎了起來。
“誒誒誒誒你幹嘛！”甜筒手忙腳亂地撲騰著。
程馳鬆開甜筒，一副此樹是我栽此車是我開的表情：“我幹嘛？你躺我車上了，你要幹嘛？”
如果兒童小火車是保時捷，這就是個很標準的霸道總裁小說開場。
“我……我在這兒睡個午覺，累死了。”說罷甜筒還可憐兮兮地伸了個懶腰。
程馳還是很能理解的，他知道這個甜筒是屬於四樓的麥當勞。每天悶在充氣服裝裡站在麥當勞門口手舞足蹈招攬客人，和小朋友合影。運氣不好還得和店員一起跳舞。
“下來。”程馳道。
甜筒還想說什麼，硬生生被程馳的目光瞪回去了。看著他悻悻地離開，程馳這才重新坐回駕駛車廂。
本來以為這個插曲就這麼完了的程馳，還是太天真了。
不然，他也不會氣到爆炸。
下午四點半，離他下班還有半個小時。
程馳又開了一圈，看著小朋友們開心地跳下車跑開，有的拉著爸爸媽媽的衣角央求再坐一圈。
他輕輕笑了笑，轉過頭卻發現一個大朋友徑直朝著駕駛車廂走過來。
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青年，眉目俊俏，亮晶晶的眼睛很大很有神。穿著放在現在的天氣還有點冷的印花短袖，額頭上卻還有一層薄薄的汗。
程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快步走過來停在駕駛車廂旁邊。
一瞬間程馳以為他一拳就要揍到自己臉上，向後閃躲以後才看清楚。
一根修長的、筆直的中指豎在了自己面前。
程馳還沒有開罵，那小青年就邁著比剛才輕快得多的步子離開了。
他的短袖t恤背面印著一行什麼日語，但在程馳看來，寫的明明就是“大仇已報”。
超不爽的。
想到這茬程馳又開始來氣。熟練地操作著滑鼠鍵盤幾個精準的點射，又輕鬆收下對面的兩個人頭。
平時他可能還會悠著點，也是對面運氣不好，偏偏匹配到一個心情不好的司御。選了個暴力輸出的英雄打得火力全開，最後打到對面直接縮在復活點在公頻大罵。
［壯士請先殺我隊友］：對面步兵你掛開得爽麼！
［你爹臨死前］：呵呵老哥這g多少錢？
［壯士請先殺我隊友］：開自瞄死全家
［來我給你看個寶貝］（隊友）：顆顆自己菜得扣腳怪我們咯？
最後那個巨大的“victory”橫在螢幕上時，程馳的內心也毫無波瀾。
但他一點兒也不想笑。
他面無表情地正準備點開下一局遊戲時，一條互動彈幕突然從他的眼前飛過：
“老公我們玩點別的吧～～”
這語氣，這倆銷魂的大波浪，不知道還以為是要和他解鎖新姿勢。
程馳手指交叉在一起，拉伸了一下。對著話筒道：“我剛剛看到彈幕說玩點別的，大家想看什麼啊？”
問題一提出，又是一大波彈幕湧出來，與此同時送禮物的還在瘋狂刷禮物。程馳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他們所說的遊戲，最後做了一個選擇：“那不玩競技咱們玩點休閒的吧，之前下了個叫《開學》的恐怖遊戲，聽這名字確實也挺恐怖的，下了以後我也沒碰過，今天直播一下初體驗好了。”
看著彈幕沒什麼異議，程馳呼了一口氣，準備用快捷鍵把遊戲切出去。
他按下快捷鍵，靠坐在椅子上。突然發現哪裡不對勁。
第一，遊戲介面並沒有切出去。
第二，彈幕突然，在一瞬間安靜了。就好像他的所有觀眾，在同一時間集體人間蒸發。
第三……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同時，電腦直播監控軟體的角落中，那個下班以後還沒換衣服穿著白襯衫，髮型稍稍有點亂，五官立體帥氣，刀刃樣長眉下的雙眼盯著螢幕的男子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轟。
程馳的腦袋中好像有什麼炸開了。
與此同時彈幕又像集體回到了地球上，以幾乎是之前十倍的數量刷著“啊啊啊啊啊啊”等內容。
程馳一邊飛快地組織語言，一邊冷靜地用手遮住攝像頭。然後再一次按下那個之前誤按了的攝像頭開關快捷鍵。
“不好意思，這是直播事故。”他慢慢地道，嗓音是比往常低沉一些，“截了圖的，請不要在網路上釋出，希望大家和往常一樣關注我的遊戲解說作品。謝謝大家。”
不知道又沒有人認真地聽他說的話，這場短短幾秒的事故就像狠狠往觀眾群中注射了一管雞血，彈幕飛舞得眼花繚亂。
“啊啊臥槽我老公怎麼這麼帥！”
“司御我老公我抱走了！”
“前面你休想。”
“對不住各位我要聲粉轉顏粉了。”
“帥比你誰！”
“太沒有覺悟了！做什麼遊戲！你出道去吧！”
“情敵們拔劍吧。”
“感覺一批新粉還有五秒到達戰場。”
程馳擦了擦額角的汗，招呼了好幾次才把話題重新引回馬上要開始的遊戲上。
當然，還有人孜孜不倦地用咆哮語氣舔著他的臉。
事態應該沒有他想得那麼糟糕。程馳平復了一下心情，點開了恐怖遊戲暗黑風格的圖示。他也在努力把自己的心思全部轉到遊戲上去。
然而他也並不會知道，在攝像頭不小心開啟的一瞬間，幾公裡外另一臺顯示器前，嚴皓冰撕心裂肺地哀嚎了一聲，倒在了剛送完一大批禮物餘溫未消的鍵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