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過去，周毅對於這種動不動就很憤怒，動不動就要把你拉出來錘的情況很不解的話，那麼現在，他很明白。
當你無法理解很多人的動機之時，你不需要想其他，只考慮利益就行！
屁股坐在哪一邊，自然而然要為哪一邊說話，這是很經典的。
對方連著問了幾句，讓他周毅拿出證據來，還說什麼別拿那些新聞報道，要拿就拿出被抓被判刑的實質證據來！
原本呢周毅也沒想過非得和對方爭出個一二來，畢竟他不是方大狀。
但是呢，這就巧了，剛好自己報警要把一個保健品詐騙的團伙給送進去，那就沒問題了，開始準備影片吧。
只可惜得暴露一個小號了。
現在公安機關那邊只是立桉了，所以這個影片得晚點發。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和，對於每天匆匆忙忙打工的年輕人來說，保健品詐騙這好像是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正如同電信詐騙，沒有遇到過的人同樣覺得那些人是不是太傻了，這麼簡單就能被騙，我稍微上點心不就行了嘛，還至於說各種反詐提醒嘛。
然而事實是，現在的電信詐騙真的很恐怖，上當的人數不勝數，這種事根本沒辦法說，因為一旦發生了，你後悔都晚了，基本上是不可能追回來的。
反手充值一百萬？說歸說鬧歸鬧，找回賬號的人有身份證號有手機號有地址，並且自己沒有太大的防備，那還好說。
詐騙你真的敢這麼說，詐騙犯會笑得批都裂開……
天成公司內依然還是往日那般，正在進行著早上的活動。
這種活動在內部有個名字，脫敏訓練。
脫敏訓練原本的來源是訓犬，那些精英警犬從小就要進行這項訓練，在小狗吃飯的時候故意將食物拿開，讓原本有著護食天性的小狗慢慢習慣，這就是脫敏心裡。
而這些公司的脫敏心裡，那是在公司外面，被來往之人圍觀下，要不斷地大喊大叫，回答組長或者經理的問題，目的呢就是為了擺脫大家的羞恥心。
讓那些覺得這樣做丟人的員工趁早滾蛋。
“我這個季度必須達成……的目標，全力以赴，勢必達標！”
一群年輕人在那裡聲嘶力竭地喊著，那種氛圍，差一點就會被認為是傳銷。
王瑞自然也在其中，吼得同樣十分大聲。
有人帶著不解看了看，下意識問道：“這是幹嘛的，咋感覺有點嚇人呢。”
天成公司隔壁的足療店老板攤攤手道：“賣保健品的唄……”
有很多人乾脆停下來看，但是隊伍中的銷售們該怎麼喊還是得怎麼喊，越是有人看，他們才要喊的越瘋狂。
終於，一個階段完成了，大家開始休息一下，畢竟喊的太多了也會覺得累。
王瑞身邊，一個銷售很是不屑道：“這些人還嘲笑我們，他們不知道我們賺多少錢嗎？”
“說這些幹嘛，咱們自己把錢賺了才是對的。”
“就是，我今天又要去拜訪一個新客戶了，她丈夫聽說是以前在鋼廠裡上班的，有一次出事了，反正挺慘的，給了一大筆死亡賠償金，這錢可是不少！”
旁邊的人聞言道：“那你可要抓住機會啊，我跟你說這樣的老人最好辦了，只要我們表現的對他們好一點，那買一些產品根本不算什麼。”
大家聊著，很快又要開始喊口號了，沒人將之前那個禿子的話放在心上，就算公司有事，我們這些人就是個打工的而已。
然而正在此時，突然，有幾輛車停在了公司門口。
車嘛，路上到處都是，但這幾輛車不一樣，那上面都寫著“警察”之類的字眼，而且塗裝都與眾不同。
並且從車上下來好多人，不留痕跡地就將人群和公司的出口都圍住了。
旁邊的趙總趕忙上前道：“同志，同志，你們這是，這是幹嘛呢？”
為首的警察亮出了證件：“光明區刑警隊的，都別動，所有人現在都別動！”
“你是趙建華吧，那個黃天成呢？”
一個聲音從對講機中響起：“隊長，黃天成已經控制住。”
“好，將他們公司的所有員工都帶回去，還有賬目資金等等資訊全部都帶走！”
周毅給的那份證據雖然很詳盡，但還是那句話，公安機關辦桉必須得自己偵查，最起碼他們得確認證據是真是假。
而經過了這些天的偵查之後情況已經大概清楚了。
眼見得自己好像也要被帶走，這些年紀都不怎麼大的銷售頓時著急了！
“警察叔叔，我們，我們就是打工的，什麼也沒做啊，怎麼也要被帶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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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碰我，你弄疼我了，誰讓你碰我的，**耍流氓啦！”旁邊的王瑞在那裡喊道，並且和執行抓捕任務的警察有了一些推搡動作。
顯而易見，王瑞平日裡對於警察的映象就是和藹可親，如同鄰居大媽一樣經常進行調解任務的形象，所以她忘記了，公安機關法律賦予武裝性質的暴力機關！
儘管現在大部分時候對女性執行抓捕或者是審訊的時候都要有女警在場，但說真的，抓捕有時候真的考慮不了那麼多！
比如今天，帶著三個女警來已經不少了，但是忙不過來。
而眼見得王瑞這麼喊，那位大概快五十歲的警察大叔根本不帶猶豫，抽出腰間的銀手鐲就直接給王瑞帶上。
或許這些銷售自己不知道，但是公安機關在抓捕之前就已經瞭解清楚了。
像是這種交易詐騙型別的犯罪，說句老實話，作為具體執行的銷售，是根本跑不掉的。
見到銀手鐲，王瑞如同大熱天兜頭來了一桶冰水，瞬間冷靜下來，眼淚開始往外流。
“警察同志，我沒犯罪啊，我就是個打工的，我什麼都沒做……”
“你先不用說話，我們自然會進行調查，法律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有了這一出，一群銷售都不再說話，乖乖地站在那裡等著。
他們倒是看見了，公司那個老財務會記，人家在警察下車的瞬間就很是自覺地舉起了手，對就是發國的那種經典禮儀，一看就是老江湖，對於這樣的情況見得太多了。
正好，會記被帶到旁邊了，有人低聲問道：“劉哥，我看您一點都不驚訝，這是以前遇到過？話說咱們這些打工的，難道也會有事？”
會記老劉呵呵一笑：“你們知道魔都有個監獄叫提籃橋不，那裡面啊有兩支籃球隊，一支是魔都財經，一支啊是魔都震旦，像我，那努努力，說不定就能去和老學長們一塊打球了，你說我驚不驚訝。”
旁邊的銷售頓時愣在了那裡。
會記沒再說什麼，年輕人們想的太好了，你問問學土木的，問問學財會的，說歸說鬧歸鬧，哪年不進去一些。
旁邊足療店老板在看到一堆警車停在門口的時候心臟都停跳了三秒！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兒子，只不過，就算是你們大白天掃黃，那也不應該來這麼多人吧！
而且就衝著我家來，那我家旁邊還有很多呢，怎麼就只有我家啊！
結果後面看到下車的警察直接開始控制鄰居賣保健品那家了，這才松了口氣，哆哆嗦嗦地點上一根煙。
嘴裡還說道：“看吧，我就說這些人不是好東西，死騙子，做生意就應該老實一點，是什麼質量就是什麼質量！”
沒有多久天成公司這邊就完事了，老闆黃天成和趙總都上了手銬。
趙總還在那裡理論道：“不是啊，你們憑什麼抓我們，我們有什麼錯嗎？”
沒人說話，既然開始抓捕，那就不需要跟你多解釋，回去了有的是時間。
眼見得沒人搭理自己，趙總更加的火大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有沒有人和我說一下，我們正規的公司，都有資質，也都納稅了，憑什麼抓我們？”
旁邊的一個警察開口道：“涉嫌詐騙，保健品詐騙，讓人假冒專家，誇大病情，還需要我再說嘛？”
什麼？保健品詐騙？而且還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趙總一下子吼道：“憑什麼，憑什麼啊，那京州那麼多的保健品公司，大家都是這麼幹的，憑什麼只抓我們啊？”
本來這種時候是沒必要回答他們的問題，但是為首的老刑警卻回過頭來，看了看手錶，突然問道：“你和他們很熟嗎？”
趙總一怔：“這個……也不能說很熟吧，就是……你問這個幹嗎？”
“沒事，就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說不定等會你還能見到他們，其實我們還得感謝你的這句話，畢竟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什麼？
趙總瞬間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直接愣在了那裡。
這就是公安機關做事和個人做事的區別，維護社會秩序，可不是說有人報桉這個保健品公司有問題，就只調查這個。
並且還因為在周毅給的證據裡趙總說的這句話，大家都這麼做，那有什麼問題。
你有本事將京州的保健品公司都給抓了啊！
那你都這麼說了，我們要是不抓一些豈不是顯得很沒面子。
仔細調查之後才發現，問題確實很嚴重，最近這些年的詐騙越來越高階，而且針對性也越來越明顯。
比如針對大學生，準大學生的騙局，或者針對家庭主婦，就是待在家裡管孩子不上班，但是管著家庭經濟大權的人，或者就是現在這些，針對老人的騙局。
其中保健品詐騙屬於養老詐騙之中的一種。
至少就這位老刑警瞭解到的情況來看，京州這邊還算可以了，其他地方，那養老詐騙的騙局太多了，比如“投資養老”，“以房養老”，“養老銀行”等等，就是盯著那些老人的養老錢和房子。
保健品行業相對來說確實直接定詐騙罪的沒有那麼多，大部分都是帶有欺詐性質的民事行為，也就是之前所說的，核心是為了賺錢，而不是騙錢。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鐘樓街派出所或者光明區分局能辦的事了，現在這已經是一起專項整治行動，由省廳督辦，市局專辦，聯合市場監管部門，針對京州市的保健品行業展開的一次大規模專項整治行動！
夠得上刑法的由公安機關來管，該抓抓，該判判，夠不上的，由市場監管部門來做，該罰罰，該吊銷吊銷！
這也是兩部門經常聯手的原因，不會有漏網之魚，反正總有個事等著你！
很快人就被帶到了最近的地方開始進行審訊。
趙總也算是得償所願，見到了他的那些“老朋友”。
原本也都是光鮮亮麗的老闆，現在都灰頭土臉地，帶著銀手鐲，往日的那種風光不再。
大家都這麼做，所以就是對的？
警察同志會告訴你，犯罪就是犯罪，不會因為你做的人多了就不是犯罪！
而最緊張的還是王瑞他們這些年輕銷售。
原本還都抱著說“我們只是打工的”那種心態，可結果慢慢地發現，這情況不太對。
王瑞坐到了後悔椅上，只是她現在臉上出現的不是後悔，而是懵逼。
所以當審訊人員坐下來後趕緊問道：“不是啊同志，我這個，我難道也犯罪了嗎？我真的就只是打工的，他們公司幹什麼我都不知道的。”
審訊人員搖搖頭道：“王瑞是吧，其實不需要多說什麼，你的證據我們是最多的，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不對吧，你知道的可不少！”
“比如，那些所謂的專家根本不是專家，你是知道的，這還不算騙人嗎？行了，準確地來說你還不算犯罪，你只是犯罪嫌疑人。”
“現在，我來問，你來回答！”
我們是沒有什麼莫名其妙的沉默權的，在我們這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就這麼簡單。
審判人員開始挨個問問題，如同抽絲剝繭一般，終於王瑞崩潰了。
她坐在那裡痛哭流涕，說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是犯罪，只是覺得這樣騙人肯定不對，但真的不知道這是犯罪。
這個時候她想到了周毅和那個姓方的禿子，對方之前不止一次的提醒過，說不要做了，這樣做會出問題，可是沒人願意聽。
畢竟賣這些產品的提成給的高啊！
去了別的公司根本賺不來這麼多錢。
所以，賺錢的法子都在刑法裡，這話你要說錯，它好像也沒錯……
“這個時候你知道哭了，你曾經賣過東西的那些老人，很多就是指著這點養老錢過日子呢，後面被他們的子女知道後找你們退錢也不給，有老人都要自殺！”
“你是真不知道嗎？”
王瑞哭的一塌湖塗，審訊人員也是嘆口氣，這個女孩的年紀和他女兒差不多大，年輕，但是她們不知道，可能自己覺得是小事，卻會給他人帶來巨大的痛苦。
以前這裡坐過一個很年輕的男孩，才大二，圖別人給的那點錢，用自己的銀行卡幫別人“跑分”，最後同樣進去了。
都覺得這不算什麼，都覺得應該不會小題大做，而且大家都這麼做，大家都這麼做就是對的嗎？不，只會導致一個結果，大家一起進去。
這些銷售們上到了社會上的第一課，只是這一課的教訓有點太過慘痛。
用方大狀的話說，一般而言，這種情況下的詐騙，你要說人事或者財務這型別的崗位，那確實不一定有事。
但你要說一線的銷售，直接連通客戶的這種，就算是他去幫著辯，也會很麻煩！
經過了一系列的訊問之後，基本上被抓進來的都被刑事拘留，於此同時，官方賬號開始釋出相應的訊息。
基層的民警同志則開始到處引導那些老人，給他們進行普法，以及告訴他們後續會怎麼辦。
天成公司門口，很多匆匆忙忙趕來的老人這會兒臉上都是懵逼的。
“小夥子，這些人真的是騙子？他們不是有那什麼瑞銀醫院的專家嗎？還給我們做過診斷呢，說我要是不吃他們的產品就活不了多久。”之前懟過周毅的老人開口問道。
民警小哥耐心勸道：“老人家，那個專家也是假的，什麼沉專家張專家的，那都是假的，連大學都沒上過的。”
說著話，小哥將之前抓捕時候的一些照片拿了出來，一群老人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感情這個什麼天成公司，都是騙人的啊！
柳奶奶還好，比較瞭解周毅，知道他是那種較真的人。
王奶奶這會都不知道怎麼說了，那個小夥子說這些人騙人，說要讓他們感受感受法律的尊嚴，她那會還覺得小夥子在說大話呢，結果還真的辦到了！
光明峰小區，家裡，周毅再次接到了老楊的電話。
“你這小子，隔三岔五的就會搞一些動靜出來，這次還是一樣，保健品詐騙，還是這麼規模龐大的保健品詐騙，這必須要好好的普法，所以你準備準備吧，素材什麼的我會發你。”
這下子輪到周毅懵逼了。
“規模龐大？楊哥，那公司都抓了也沒多少人吧，這還算規模大？”
老楊呵呵笑著將專項行動告訴他，然後周毅就愣住了。
所以，我原本只是想著讓一個公司的人進去，這不經意間差點把一個行業的人給送進去？
“目前已經破獲了五個保健品詐騙公司，抓獲了兩百二十三人，已經全部採取了刑事強制措施，你說呢，還有十三個公司即將面臨行政處罰和限期整改，你說這規模大不大！”
周毅麻了，徹底地麻了，這要是宣傳出去，很多人又覺得他周某人動輒把人送進去。
可這事和以前不一樣，真的不怪他啊！
“影片上這兩天就發，宣傳部門會配合你進行普法宣傳，到時候回給大家詳細講訴保健品詐騙的騙局！”老楊說道。
“行了，你先弄吧，我完了聯絡你。”
結束通話電話，周毅開始想著怎麼弄這個影片，原本還說都用火柴人動畫呢。
那現在好辦了，就用這影片來回覆那個叫“保健學家劉和平”的人，我為了找證據回覆你，不惜把京州保健品公司的三分之一給送進去，你就說你這瓶醋夠不夠被重視！
與此同時，京州市的多家律所內都有了一些傷心人，子女好好的出來打工呢，結果現在居然犯罪了，要判刑！
這種事，很少有父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