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楊果到達院子前面，就自己下來走路了，一進門就被楊行叫住了。
楊果知道師傅一定是知道自己要來，才這麼肯定的語氣，道，“嗯，來了。”
“亂世也要來了。”
楊行拄著柺杖嘆了一口氣，“你給為師的羽絨服很暖，虧得你細心了。”
她明明提起了亂世，楊行卻顧左右而言他。
不過，楊果卻知道他這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好安她的心。
要是楊果真的是個六歲的孩子，說不定還真的會被要來的亂世搞得慌亂，可她不是。
她是來自異世的靈魂，末世是全人類的災難，而且還比古代的亂世嚴重多了，就一個亂世，怎麼會慌亂。
楊果，“師傅不用擔心我，我能做好的，您相信我。”
楊果站到楊行的面前，眼睛描摹著那蒼老的容顏。
之前，她跟村裡許多老祖宗學習，因為好奇，也和他們聊過師傅的以前。
她好奇師傅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是不是非常帥氣，有很多女孩子喜歡。
那時，那些老人聽說她好奇楊行年輕的時候，一個個都陷入回憶，有些講了楊行以前的軍事能力，有些了講楊行以前有多受女孩子喜歡，有些直接就上手作畫了，給她看看楊行年輕的時候長什麼樣。
幾十年過去，當年的昏君死了，這幾天昏君的兒子，也就是老皇帝，也死了，師傅還堅挺著，等著楊家復起的那一天。
當然，師傅能活這麼久，有她用了一些藥的原因，可更多的，她想，一定是想看看楊家起來吧。
楊果有很多話想說，可是都統統哽在了喉嚨，許久才說了一句，“師傅，我會好好帶領楊家的。”
楊行看著徒弟，臉上很是欣慰，不過還是搖頭，嘆氣道，“相比權勢，為師更希望你能盡你的能力，幫助災民。”
楊行不想楊家重回巔峰嗎？想的，可他也知道，守護大周百姓，是兩位將軍和夫人的願望。
他楊行是冷酷是在乎權勢，可是更想尊重那三人。
這樣，等他下去見了三人，也能有個好交代。
楊果不解，擰眉疑惑問，“為什麼？”
因為楊行是師傅，言傳身教下，她一直把家族看得很重，即便想盡自己所能保護一方百姓，可那也是排在了家族後面。
在她的心裡，百姓很重要，而楊家的利益比百姓重要。
楊行看徒弟這樣，心中隱隱有些後悔，“是為師誤導你了，師傅不是個好師傅。”
楊行自傲年輕時候的功績，可論教徒弟，竟自愧教學淺薄。
他這話一落，楊果直接跪下了，抬頭，著急道，“不，師傅您很好，是徒弟不好，是徒弟做錯了什麼嗎？”
楊果一直都是聰慧的，做什麼都能舉一反三，很得楊行喜歡。
這麼久了，楊行還是第一次看徒弟露出這麼脆弱的神情，“你先起來。”
楊果抿唇，低頭，固執地沒有起來。
要說穿進這個世界，楊家幾個老人是她的救贖，那楊行必定亦是其中之一。
因為前世沒有親人的遺憾，她這一生有些近乎偏執的執拗。
對她好，她就想傾盡所能回報回去，即便做法會傷害到其他人，還自私。
剛開始，接手楊家，是為了保護像兵哥哥那樣的軍人，後來幫助周圍幾個村，是為了還對楊家將的恩情，就連把楊家將看得比百姓還要重要，都是因為師傅。
楊行叫不起來她也不強求了，不得不承認地說，“楊家將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保護百姓，保家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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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是在家族之上的。”
楊果不明白，沒有說話。
前世，那裡的政權也說百姓最重要，可為什麼重要，她不明白。
僅僅是因為保護別人，能給自己帶來快樂嗎？
犧牲自己利益，給別人保護，這樣的快樂她寧願不要，她一直都是對當初救自己的兵哥哥恨鐵不成鋼的。
楊行，“知道當初楊家將為什麼會那麼受百姓愛戴嗎？就是因為楊家將始終不忘初心，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就是因為這樣，百姓才會不惜得罪皇權，得罪世家體系。”
楊行想起以前，眼眶不禁就紅了。
那時候，楊精忠將軍戰死沙場，朝廷一點嘉獎都沒有，連軍餉都不願意發，楊家軍上百萬人的開銷，全靠將軍府苦苦支撐。
那個時候，楊報國將軍不知道朝廷靠不住嗎？知道。可為什麼不反抗呢，還不是因為百姓在受苦！
要是朝廷動盪，本來就有外患的大周百姓，只會過得更加艱難。
楊家將為什麼會忍受那些，僅僅是因為愚蠢地效忠帝王的家規嗎？
楊行還記得當初朝廷開始有異動，他和楊報國將軍在軍營裡的談話。
那天晚上軍營整頓，他勸小將軍早做打算，朝廷已經不能再信任了。
外面火把把營帳照的昏黃，小將軍坐於案前咬著牙，眼睛卻彷彿在發光，“世家成也百姓，敗也百姓，要是忘了初衷，便沒有資格再稱為世家了，你可明白。”
年輕時候的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甚至在此後的很多年想起來，都不願明白。
楊家淪落至此，都是因為保護百姓那該死的責任，他為什麼要明白！
可到了小徒弟這，楊行真的無法違心地說：家族就是比百姓重要。
楊果看得出來師傅很傷心，小手都放到了老人膝上，輕聲呼喚道，“師傅。”
楊行搖頭，整理了一下心情，道，“為師今天要教你，百姓永遠比家族重要。”
他咬著牙，把當初小將軍對自己話說了出來，“世家成也百姓，敗也百姓，要是忘了初衷，便沒有資格再稱為世家了，你可明白。”
相隔幾十年，空間交錯，像是傳承一般，小將軍說與他聽的話，今天，他又說與徒弟聽。
楊果聽得出來師傅這話很鄭重，雖然心中還是不明白軍人為什麼好像都有這樣無私的愛，卻也還是順勢答應了下來，“好，徒弟一定謹記！”
師傅的話，她都會聽！
要是不答應，楊果想老人可能會發瘋。
答應下來，一定要答應下來，至於為什麼百姓永遠比家族重要，她想她會在之後慢慢尋找答案的。
楊行扶起楊果，“去通知其他村子做好準備，還有，去和縣令商量一下，能不能放出一點訊息，讓寧縣百姓抓緊屯糧。”
他看著楊果的眼睛，“楊家，開始行動。”
楊果抿唇，點頭，鄭重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