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著細雨，狂風打在樹上啪啪作響。
一道士牽著瘦驢快步走在密林的山路上，距離目的地越近，他心中便越是緊張。
而且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妙，畢竟牽扯到了地府間隙。
道士的年歲只有四十不到，身上的黃衣道袍一看便知與九叔乃是同門，出自茅山派。
雖說名曰四目道長，其實是因為自小到大因為視力較差，師兄弟對他眯著眼睛的戲稱。
四目道長從懷中取出一張符咒，他放在月光下看了下，符咒微微散發紅光，恐怕很快就要到大苗疆的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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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地府間隙的事情鬧得整個茅山派大動幹輒，可去各地搜尋卻沒發現絲毫線索。
只找到了一具具屍體，但明顯和地府間隙無關，反而顯得迷霧重重。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四目道長收到師兄林九的符咒傳訊。
那幾具消失不見的屍體竟然牽扯到了苗疆。
事不遲疑他連忙趕去，並且與師兄弟相約在苗疆外圍，依靠著符咒也能相互間心裡有數。
可是林九這邊毫無反應，不由得讓他擔憂起來，只能等到了苗疆能不能再相遇。
四目道長殊不知進入苗疆的方向不同，他與九叔的路線相差甚遠，估摸著很難碰到了。
他又翻過了一座山頭，緊接著望見了山谷裡的苗人部族，不過好像有火光燃起。
按照打聽來的訊息，這部族名為“耶”，在苗語中有石頭的寓意，前幾年與漢人一直有往來。
四目道長因為視力的關係無法看清楚，但眉頭卻忍不住皺了起來，主要是聞到了股焦臭味。
“剛到苗疆就遭遇意外，到底有什麼情況？”
他連忙加快速度，但瘦驢卻腳步頓在原地，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罷了罷了，你我的緣分也就此結束吧。”
四目道長將韁繩鬆開，瘦驢慌不擇路的朝相反的方向而去，一溜煙就消失不見了。
他只得步行前去，走了大半個時辰才接近部族所在的山寨。
空氣裡的焦味愈發難聞，並且其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肉香。
四目道長對付殭屍十數載，怎麼不清楚味道從何而來，分明是屍體焚燒發出的。
想到這裡，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等到了山寨後，四目道長發現木門緊閉，輕易根本無法推開。
見此他深吸一口氣，渾身的真氣快速運轉起來，道袍下的肌肉也開始膨脹。
這乃是神打之術，勉強算是煉體的法門，說是請神上身刀槍不入，其實遠沒有那般玄妙。
厚重的大門被四目道長推開，入眼就看到焦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街道上。
還有幾位苗人正在搬動著屍體，他們見到突然有道士上門，立刻放下裡手中的屍體，鬼吼鬼叫的圍了上來。
四目道長趁著神打術加身衝了上去，幾個照面就將苗人擊暈了過去。
他湊到屍體面前檢視，只感覺每具屍體的表情都莫名詭異。
通常人被燒死的話，表情會猙獰可怖，但這幾具屍體卻咧嘴笑著，讓人不寒而慄。
他躲入房屋之間的小巷向裡面摸去，並且用符咒掩蓋自身的氣息，以免被苗人所發現。
不過四目道長顯然是多慮了，連他自己都被莫名的影響下，變得敏感多疑起來。
空氣中瀰漫著瘋狂，連死人都已經遍地，自然沒有人會去在意活人。
他聽到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不由得探頭看去。
只見數十苗人圍著一盆篝火起舞，大量的屍體被焚燒後扔了進去。
最讓四目道長震驚的是部分苗人選擇直接跳入篝火中，也有用木柴自焚，那些焦黑的屍體竟然是這麼來的。
火焰越來越旺盛，一個老者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他從懷中掏出個木盒。
四目道長也聽不懂苗語，但大為震撼，還沒等前去阻攔，卻見老者將木盒打了開來。
盒子裡裝著什麼也看不清楚，只知不大。
隨著老者扔入火盆裡，大火愈發鮮紅。
所有的苗人紛紛跳入火中，隨著高溫化為了火焰的燃料，油脂發出噼啪作響的聲音。
四目道長沒聽到任何慘叫，甚至隱隱傳來笑聲。
他的心態在如此環境中生出了異樣，精神受到極大的恐懼，隨時都會出現崩潰。
那幾個被打暈過去的苗人也抬著焦屍趕了過來，他們與屍體一起跳入火焰。
雖然四目道長能夠阻攔，但他絲毫不為所動，就像是被強行定在了原地。
整個山寨的苗人都被火焰吞噬，四目道長恢復了些力氣走近才發現，火焰有了逐漸熄滅的趨勢。
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屍體竟然連灰燼都未留下，盆中只剩了顆腦袋大小的白蛋。
四目道長彎腰撿起了白蛋，擦去上面的灰塵後，看到上面古怪玄妙的花紋。
他如遭雷擊，肚子裡翻江倒海忍不住乾嘔起來。
四目道長強忍著不適，扔下白蛋跌跌撞撞的向山寨外走去，沒走幾步卻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街道盡頭，矮小的身影正一步步走來。
幼童看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年紀，他赤裸全身，皮膚遍佈著符紋。
最讓四目道長深感恐懼的是幼童的樣貌與琥珀中的相似，但臉上卻有三對八目。
三雙眉毛上的額頭，有個倒懸向下的紅色殘月。
不過僅有六隻眼睛是睜著的，其餘兩隻眼睛緊閉，總有血淚流出。
孩童絲毫不理會四目道長，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才轉頭看去。
眼神凝視下，後者生出了一切被看透的想法。
“嘿嘿，我叫蛋生，你呢？”
四目道長沒有想回答的意思，但嘴巴卻不由自主的張開說道：“陳……有……”
“你也是道士吧？”
“是…是…”
“太好了！！”
蛋生拍了拍手興奮的說道，接著恭恭敬敬的給四目道長雙手抱拳鞠了個躬。
他嬉皮笑臉的開口說道：“陳道長，有個志趣相投的道友很快就要上門求教，萬一他問起我師從何道統咋辦？”
四目道長張了張嘴，他喉嚨支支吾吾想要說些什麼，但大腦卻一片空白。
“算了算了，讓我想想吧……”
蛋生蹲坐在地上很認真的思了起來，如果不看怪異的外表，只以為是個普通的孩童。
四目道長的身體根本無法做出反應，猶如木頭般站立不動。
許久後，蛋生拍了拍腦袋像是想通了什麼，聲音高昂的說道：“就說師父乃是天庭的仙人轉世，應該長得紅髮……”谷
隨著他口中話語的形容，四目道長感覺渾身發癢，喉嚨裡忍不住發出咯咯咯的響聲。
原本黑色的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顏色也化為暗紅。
四目道長臉上的皮膚出現道道皺紋，額頭出現了與蛋生相同痕跡，逐漸變成一個陌生的老人。
蛋生撓了撓腦袋不去理會四目道長。
他跳著來到篝火中掉出的白蛋，然後小心意義的剝開蛋殼，取出了顆琥珀。
能清晰的看到裡面有個幼童遊動著，似乎隨時準備脫出。
蛋生笑著捧起琥珀放到了微弱的陽光底下，然後在四目道長驚愕的注視下一口吞入腹中。
因為琥珀體積相對於蛋生來說有些龐大，所以使得他的嘴巴張到了常人的數倍。
蛋生艱難的咽了下去，小臉漲得通紅。
隨即他摸了摸肚子，額頭的殘月更加鮮紅，一副吃飽的模樣。
蛋生的三雙眼睛不斷眨動，幾息後第七只睜開，氣勢隨之暴漲。
他站立的周圍空氣都出現了一定的扭曲。
蛋生滿意的看向面容有異的四目道長說道：“走吧師父，我們回道觀。”
四目道長平淡的點了點頭，他宛如傀儡在前帶路，哪怕是相熟的人恐怕也認不出來了。
兩人很快便離開了山寨，前往了苗疆的深處。
隨著四目道人走過，有張茅山的符咒落在地上，刻畫的符紋還在微微泛著紅光。
大半日後，又有一男一女兩個黃袍道士前來。
他們明顯舟車勞頓已久，臉上滿是疲憊。
兩人搜尋四目道長的蹤跡找到了符咒，無意中還發覺山寨裡有燒焦的灰燼。
半日後，他們也離開了山寨向著苗疆深處而去。
………
與此同時，深水之下的秦白已經到了目的地，不過天色已是傍晚。
幾人透過泳鏡看向不遠處被水草覆蓋的一座座村落，忍不住心生驚訝。
建築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木質結構，因為表面覆蓋著層厚厚的水藻，並且還有些水生昆蟲。
大量的人魚圍繞此處，甚至還能看到田地。
裡面耕種的不是糧食，而是十幾株巨型的白色花骨朵。
秦白皺著眉頭看向這種安居樂業的場景，有種古怪的違和感生出。
九叔忍不住將手中的豌豆射手緊緊抓住，雖未曾見過類似的生靈，但從襲擊這事說明威脅極大。
秋生與文才生怕雙頭向日葵暴起，都顯得很心有餘悸。
隨著工具鱷的繼續向前，很快魚人就發現了他們幾人。
古怪的是不但沒有引來驚慌，反而魚人圍了上來，並且用好奇的目光盯著。
人魚都是女性，皮膚潔白無瑕，如果不是發狂的狀態，長相確實算得上清秀，並且散發著一種空靈的氣質。
文才摸了摸下巴，有些失神的看向魚人。
好傢伙，秦白直接好傢伙，他甩手給了文才腦袋一巴掌，這也能發情？！！
他放出神念掃過整片區域。
最後落在田地裡，表情變得玩味起來。
人魚群中游出一位看上去最為貌美的，它做出個請的手勢，指引著工具鱷向著部族而去。
工具鱷嫌棄的撇了撇嘴，它感覺這些魚長相怪異，而且身上盡是骨頭，恐怕沒有幾兩肉。
不過在秦白的示意下，工具鱷乖乖跟隨著人魚群遊了過去。
他們來到部族的空地，魚人紛紛返回屋中取出食物，都是些水生的植物果實。
面對老鄉的熱情好客，九叔師徒都有些不習慣，不過秦白並沒有阻止他們接過食物。
他抓住顆類似梨子的果實啃了幾口。
味道雖算不得多味美，但確實很鮮甜，而且入口即化，好像還有一定的藥性。
九叔師徒見此也品嚐起來，他們不由得對魚人的行為感覺疑惑。
難道之前的襲擊全是誤會，事實上它們也不是什麼妖魔，可能是誤入地盤後驚嚇到對方了？
秦白卻暗自嘖嘖稱奇，他在田地下發現了大量的屍體，數目驚人到遠超想象的地步。
這些屍體供養著白色的花骨朵，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似乎只需要略微的變化就會引起波濤駭浪。
而變化近在咫尺，太陽就要落入山川之下，夜晚馬上到來。
當然他可以用向日葵的花香加速這個過程，但總覺得沒有必要。
秦白看文才與魚人小姐姐們手語交流很通常的樣子，秋生依舊在大快朵頤。
九叔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下，他乾脆盤腿在水中練起了氣。
秦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個個還是太年輕，哪有我經驗老道。
他取出附加了劇毒的加特林豌豆，至於火炬樹樁的火焰在水中極為不適應，所以便放棄組合了。
接著秦白心中開始默數了起來。
十……九……
水溫開始下降，整個部族被陰影所籠罩。
八……七……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魚人的潔白的皮膚開始微微泛黑。
六……五……
田地裡的花骨朵猶如被墨水浸染，瞬間化為了黑色，眨眼間就盛開了。
在花朵的中心竟然包裹著一個個半魚半人的怪物，它們無緣由的互相爭鬥起來。
屍體被同類撕碎食下，半魚人身上的特徵越來越朝魚人靠攏。
三……二……
九叔與秋生都有所意識，畢竟眼前的魚人開始長出鱗片，嘴裡的牙齒也變得鋒利。
唯獨文才依舊沉寂在溫柔鄉，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周圍魚人的眼中滿是吞食的慾望。
秦白舉起劇毒加特林豌豆朝向魚人，九叔兩人有樣學樣。
陰氣從田地裡散發而出，魚人小姐姐徹底化為怪物。
同時彈藥飛射而出的聲音也就此響起，宛如狂想曲。
文才剛剛還在卿卿我我，轉頭便被濺了一臉的血，他頓時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