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翼蝠王月夜踏波而行，直到深潭中央，才立足不動，任由夜風吹亂灰白的髮絲，身上散發出絕境求生的慘烈氣息。
足足一刻鍾，周通的身影才從夜幕山林中緩緩出現，由此可見韋一笑的輕功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若非刀氣鎖定，他早已逃之夭夭，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通不緊不慢，彷彿根本不是在追殺敵人，而是在這山林中漫步，觀明月、聽山風、享山林之樂。
他從容踏步，腳踏漣漪而行，若青龍戲水，掀起水波盪漾，攪碎了一潭月光。
相比於青翼蝠王韋一笑的波瀾不驚，還差了一絲火候，可見周通在輕功上，還是比不過這位蝠王的。
只是他意態從容，彷若遊子戲水，竟多了一絲天真與純淨的氣質，讓韋一笑有些驚疑不定。
片刻後，周通止步，仰天觀天上明月，又望了望湖中央明月的倒影，最後才看向那月影另一側的青翼蝠王韋一笑。
“韋蝠王，倒是選了個好地方。”
此言一出，韋一笑立刻知道敵人看穿了他的心機。
他之所以選擇在這片潭水之上交戰，就是想要以己之長，攻己之短。
畢竟在這水波之上交戰，用勁借力都十分困難，生死廝殺時，身法要佔了五成以上。
以他的輕功，在這樣的深潭之上交戰，足以佔盡先機。
可敵人明明看穿了他的用心，卻還是如此從容，甚至沒有絲毫遲疑的踏入了戰場。
“是他太自信了嗎？還是有什麼我沒有想到的地方？”
韋一笑越發感覺到對面敵人的難纏與深邃，如同這蒼茫的夜空般，難以琢磨，難以揣測。
他壓下心頭的不安，笑著說道：“我以這明月、深潭、夜風，為將軍送行，有這風月山水陪葬，想來將軍黃泉路上也能安心。”
周通聞言大笑，驚醒了沉寂的山林，與夜幕中的野獸嚎叫呼應，顯得無比驚悚。
他朗聲道：“韋蝠王，我要多謝你，若非是你，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夠正視己心，才能夠靠近天道。”
韋一笑聞言，頓時心頭一跳，試探的問道：“難道將軍已經打破了天人之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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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障？”周通搖搖頭說道：“我如今雖然沒有答桉，卻知道自己已然離天人之境不遠矣！”
“能夠看清武學道路上的破綻與不足，有著疑惑與奧妙，等著自己去探尋和解答，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韋一笑先是心頭以一松，緊接著就感到不對，從兩人碰面到現在，不知不覺間，他的氣勢就一落再落。
兩人尚未交手，他的心氣就弱了三分，這般下去，豈能有獲勝之機？
韋一笑知曉，這是由於他對周通充滿了忌憚，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定然不是此人對手，所以才會如此。
驚醒之後，他抹去所有雜念，冷喝道：“既然你前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不再廢話，腳下真氣激盪，踏碎湖面，騰空而起，背後的披風抖動，彷彿蝙蝠般朝敵人撲殺而去。
周通嘆息道：“道友難尋，何苦自尋死路！”
他同樣騰空而起，就在這一瞬間，天上的明月出現在他的背後，腳下的湖水掀起狂瀾。
明月與風浪間，彷彿有一頭真龍翻騰，在夜幕中朝敵人撲殺。
轟！
巨大的水浪被青龍擺尾式攪動，激起了萬丈狂瀾，將周通和韋一笑的身形全部都淹沒了。
兩人的身影在月色與湖水中碰撞，而後瞬間交錯而過。
恍忽間，彷彿有一隻龍爪，從明月與水波間突兀而現，卻又在短短一瞬間如同清風一般消散，無影無蹤，不見痕跡，讓人感覺之前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錯覺。
激盪的水浪打溼了周通的髮絲與衣衫，染血的衣袍淌下了猩紅的血水。
他頭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任由身後湖水從夜空中墜落，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夜幕與山林中迴盪。
“我雖然沒能參破天人之障，卻明悟了什麼叫做無形殺念，什麼叫做藏念於身！”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不動則已，一動則石破天驚，如山崩地裂，浩浩蕩蕩，不可抗衡。”
周通喃喃低語道：“我站到你身前，你都不知道我要殺你，我能殺你，我必殺你。”
“等我要出手時，你就已經死了。”
“這……才是真正的暗殺手段啊！”
這一刻，青龍探爪式，天人合一！
周通於清風、明月、山水間，突破先天五重境界。
在他的身後，青翼蝠王韋一笑踏足於水波之上，被那飛濺的水浪徹底淹沒，渾身溼了個通透。
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只是眼前卻彷彿看到了一道光。
“好快的刀，好純粹的殺念，好精妙的暗殺手段！”
韋一笑一字一頓的說道，彷彿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而後眉心間出現一縷猩紅，整個人朝著潭水中倒下。
在臨死前的最後一瞬間，他的眼眸中倒映著天空的明月，心中忽然感慨，“那一刀竟如明月般溫柔，又如月光般無孔不入，讓人避無可避。”
“好刀法啊！”
這是他在人世間最後一個念頭，而後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永恆的黑暗之中。
周通踏足於山巔之上，抬頭能夠眺望夜空中的明月，面前懸崖峭壁之下，是剛才生死交戰的那一口深潭。
天空中的明月與潭水水中的月影交相輝映，有一種令人心醉的道韻。
他靈臺一片清明，湧起這宇宙乾坤除了天道外再無他物的奇異感覺，所有其他事物，包括周止若、孩子、武當、襄陽、樊城、漢人與元廷生死存亡的鬥爭，群雄爭霸的天下等，全都無關緊要。
此刻他最想探尋的是，面前這天地之間最深沉的奧妙，把心神放在其他事上純屬浪費。
這感覺如汪洋大海般把他淹沒，幾令他窒息，強烈得教人難以相信。
忽然間，他醒悟到自己終嚐到天道奧妙那既痛苦又迷人的滋味。
以前的他，如同被這塵世的枷鎖和塵埃籠罩，難以窺覷到天地大道的奧妙，可是透過五次天人合一的悟道積累。
在生死一戰後，明月山水間，他陷入了奇妙的頓悟中，所有的積累終於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