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慕容玄死在哪裡，都不能死在自己的行宮中。
畢竟，也是社會上鼎鼎大名的‘豪商’，一旦他無緣無故的出了問題，整個秦國的商海，怕是都會震盪不安。
果不其然，在贏淵言盡‘且慢’二字時，慕容玄當真就猛然停下腳步，他的額頭，與面前的那根‘大柱’，只有咫尺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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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他在說的慢一點，可就真撞上去了。
贏淵豁然起身，連忙拉著他的手臂，苦口婆心道：“老家主，何以至此啊！這不是你的錯，深牆大院當中，必有爭端，寡人生於皇室，對此極有體會，倘若因此而怪罪老家主，這天下人，將如何待寡人？”
慕容玄感激涕零，用另外一隻手的衣袖，不斷抹去眼角滴落的淚珠，“君上，我們慕容家，幾百年來，無不是殫精竭慮。
只因祖上與朝廷有些恩怨瓜葛，可是時過境遷，我慕容家，早就已經從良，如今無不是以朝廷指令而馬首是瞻！
但萬萬不曾想到，老朽只不過難以掌權幾年，家族中卻發生這等醜陋之事，罪民，實在是愧疚難當，如若苟活於世，只怕愧對君上王恩！”
贏淵心思深沉，莞爾笑道：“老家主，此言差矣，正所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老家主能夠自查族內忠奸，對寡人而言，可謂於心甚慰。”
慕容玄一臂掙脫國君的手掌，順勢抱拳道：“君上英明，罪民感激不盡！只是國法難容，我慕容家畢竟是犯法了，還望君上能夠懲戒我慕容一家，也好，成全君上聖名。”
贏淵負手而立，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出言笑道：“老家主言重，不過，理卻是這麼個理，不管此事究竟有沒有和老家主有關聯，都需仔細調查，倘若，真如老家主所言，那麼，也得嚴懲你們慕容世家，不然的話，寡人無法向天下子民交代。”
慕容玄一副大義滅親的表情，義正言辭道：“君上，理應如此！不知君上，要從何處調查？罪民全力配合！”
贏淵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有位錦衣衛，在門前作揖。
他招了招手。
這名錦衣衛，在他耳旁竊竊私語一番後，便是退下。
期間，贏淵一直有意無意間觀察慕容玄的神情。
這老貨不愧是活這麼大了，淡定自若不說，就連眼神，都透露出一種真摯，這讓他都懷疑，眼前的這位老家主，是否真的沒有參與私鹽生意。
不過，這恰巧讓贏淵不敢小覷這個雖然才年過花甲，但是看上去，卻已經老得不成樣子的老頭兒了。
錦衣衛退下之後，這老頭一直維持一個表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波瀾。
剛才錦衣衛送來的訊息，與慕容家有關。
慕容博在鬧市搭建了一個臺子，然後在上面發表了一番振奮人心的演講。
主要是說，這些年來，他們父子，被慕容家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幽禁，不料這些人，竟然做出了一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奪權回來之後，立即徹查慕容家上下，最終發現，慕容家虧待吳郡百姓久矣，所以打算開倉放糧，以此來寬慰百姓，並且還明確說，老家主慕容玄身感慕容家罪孽，已經前往行宮，親自向國君賠罪，一定會還百姓們一個交代。
由於前來參觀的人群太多，錦衣衛曾試著驅散，但是沒有當地官府的支援，只好作罷，隨後便將這件事情，迅速報告給了國君。
對於這件事情，贏淵沒什麼好表態的。
這是慕容家的反擊，一切都還在意料之中。
當錦衣衛離開書殿有一會兒後，慕容玄看到國君眉頭微皺的神情，便是借坡下驢，“若是君上還有事情，罪民就不叨擾了，如果君上要調查我慕容家，只需言語一聲，我慕容家上下，必然全力配合君上調查，還望君上能夠看在我慕容家曾經為國貢獻的份上，能夠寬容一下我慕容家，如此老朽感激不盡，告退。”
說罷，低頭徐徐後退。
贏淵伸手攔住，道：“看老家主似乎腿腳不便，來一趟不容易，用過晚膳再走吧？”
慕容玄再三推辭，“罪民豈敢這番叨擾君上？實屬不妥，罪民還要自查家族種種內幕，儘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理清，然後交給君上。”
贏淵道：“不必如此匆忙，寡人還要在吳郡待上一段時間，老家主若是無事，今晚，倒不如留宿行宮，正好，關於商道，寡人還有一些事情，想要請教老家主。”
“請教二字，罪民萬萬不敢當啊！”
慕容玄連忙抱拳道：“君上，您這不是折煞罪民了嗎？家族當中，剛剛搜出餘孽，罪民擔心，還會有漏網之魚尚未捕捉。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些人，不光觸犯國法，就連我慕容世家的家規，也是觸犯，如不嚴懲，實乃消罪民心頭之恨！”
先是賊喊捉賊，先發制人，以退為進，再然後，還想來個先斬後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贏淵豈能讓他如意，“老家主，無需多言，既然觸犯國法在先，你家族中人，理應交由朝廷審訊，老家主豈能濫用私刑？這豈不是罪上加罪？”
慕容玄疑慮再三，似是在想措辭，無論如何，他今夜都不能留宿慕容家，否則，明日之後，怕是姑蘇慕容，將再也不會存於世間，為今之計，只有想盡一切辦法脫身，只有自己回到了家族，無論是朝廷來人，還是君上親自審問，他都可以有個章程應對。
否則的話，滿族上下，將無人能夠可堪大任。
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贏淵聽到了行宮外的吵鬧之聲。
他出宮去探看，慕容玄緊隨其後。
卻見到數百餘位百姓，跪倒在行宮之前，口中高呼‘慕容家主無罪’之音。
聲勢宛若浪潮，此起彼伏。
為首的是一位中年儒生。
贏淵聽錦衣衛彙報過他。
說是前幾日，不知為何，慕容博竟然找了一位民間大儒，來充當老師。
時至如今，贏淵才算是明白，早就在將李家之子李長風帶來行宮的那天夜裡，慕容玄就已經出手了。
其手段，宛若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贏淵深呼吸一口氣，向身後一直低頭不語的慕容玄冷聲道：“老家主，你看，吳郡的百姓們前來接你了，看來，寡人今夜是徹底留不住你了。”
慕容玄當即跪倒在地，抱拳道：“多謝君上，回府之後，老夫必然重振家族，將族內蛀蟲，全部一掃而空，以報君上，仁義大恩！”
之前，他說話都透著一股軟弱無力。
可現在的聲音，卻隱隱蓋過萬民郎朗之聲。
可見其內勁之雄厚。
這麼大聲說話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先斬後奏，告訴萬民，君上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好讓百姓們一起做個見證。
贏淵轉身，看向跪倒在地的慕容玄，牢牢握緊雙拳，咬牙切齒道：“老家主回家慢些，不要太快，不然你年老體衰，萬一磕到碰到，可就不太好了！”
慕容玄再次磕頭道：“多謝君上體恤草民！”
最終，贏淵還是讓他離去了。
這次，他才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這些世家之主的手段，是如何的厲害。
無需太多的反擊，僅僅是幾句話，一個人，就能將局勢扭轉。
現在的局面，雖然對贏淵有些不利，但是，依舊不妨礙，他想將慕容世家連根拔除的決心。
只不過，透過今日之事，在想解決慕容家，就有些困難了。
望著慕容玄離去的背影，以及百姓們簇擁的身影，贏淵的胸腹當中，就有一種難以言及的積鬱。
蕭懷玉站在國君身旁，默不吭聲。
直到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贏淵才冷哼一聲，說道：“慕容玄，不愧‘少聰’二字。”
言盡，轉身走向行宮內。
當踏進行宮內一處宮殿時，蕭懷玉又聽到了國君悶悶之聲，“這個老東西，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