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春節檔的安排。就由您決定好了。”
“至於春節檔前這兩個月，雙逸電影工作室那邊。目前正在拍攝的電影怕是趕不及了，就不硬撐著上映了。”
李逸笑了笑，給出一個無法挑出毛病的理由。
“你這麼深明大義就好了，阿逸。所以我經常跟維景說，要多多像你學習。現在香江電影圈的年輕人，沒幾個似你這麼既有才華，又不恃才傲物的。”
“現在年輕人，個個不知天高地厚。撞好彩出名了，還以為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完全不懂得知恩圖報……”
說著說著，邵一夫話題似乎有些偏了。
李逸輕聲問道。“六叔，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哦。”邵一夫反應過來，“沒事沒事。”
邵一夫又將話題引回電影圈。眼看著目的完成，他聊多了幾句。也就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行離開一下。
李逸眼見呆坐著也是無聊，就起身端著酒杯到處走走。
不過一會功夫，他煙癮有些犯了。環顧四周，見整個會場一個食煙的都沒有。
李逸四下打量，看到在會場角落，有一塊掛著出口的綠色牌子。
輕輕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貫穿上下的樓梯。
上邊連結這無線電視臺的辦公室，下面是地下停車場。
李逸輕輕合上門，從西裝內兜中掏出一盒白色萬寶路。順著煙盒敲了敲，隨後丟進了嘴裡。
結果上下摸索，卻找不到打火機。
“撲街！”
李逸正想將煙仔收回盒中，卻聽到下一個樓梯口。似乎有對話的聲音。
難道也是煙友？李逸打算下去借個火。結果越發走近，發現其中有一個聲音，越是熟悉。
自己之前應該聽到過。
他靠著樓梯欄杆伸頭一望，好傢伙。原來都是熟人。
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也沒有在抽菸。似乎正在商量什麼要緊事。
其中一個正是之前和自己合作過《戰神傳說》的劉德樺。
另外一個，長得高大英俊。是“雙週一成”中，自己唯獨沒有見過面的周閏發。
兩人身子靠得極近，劉德樺說著，周閏發聽著。
李逸一時之間也來了興趣。這兩位老兄抱著好好的慶功宴不開，在這樓梯口商量什麼小秘密。
他又悄悄往下走了幾節臺階，試圖聽清楚二人的話語。
只見周閏發將手撘在了劉德樺的肩膀上，拍了拍。似乎實在安慰，或者勸說後者。
在周閏發紅透半邊天的時候，劉德樺才剛剛從無線演員訓練班畢業。
在無線演員訓練班的時候，他就和梁家暉一起，站在周閏發的身後演過小弟。
而等到畢業正是加入無線電視臺後，劉德樺又在周閏發主演的《鱷魚譚》中，出演了一個小配角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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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拍完戲後。劉德樺獨自坐在角落休息，周閏發竟然主動走過來跟他聊天，稱讚他身手不錯，還鼓勵他好好幹。
幾場戲下來，兩個人都覺得意氣相投，聊得也更為投入一些。
初時的劉德樺也經歷過一段跑龍套的時光，那時候他還跟周閏發吐過苦水。說自己辛苦了那麼久，每個月賺到的錢只有雞水那麼多。
還比不上從前在幫人剪頭髮。
周閏發直接拉開衣袖，亮出自己的金勞力士。
跟劉德樺說你以前在剪頭髮，我以前在幹代客泊車。你剛加入無線的時候，混得比你還慘。
你現在可以帶金勞，你以後也可以。
在82年代的時候，周閏發接到了許鞍樺要開拍《投奔怒海》的邀請。因為這部電影要到大陸取景，屬於去了會被灣灣封殺。
周閏發不敢去，但還是跟許鞍樺推薦了劉德樺。
劉德樺還問周閏發被封殺了怎麼辦，周閏發直接跟他說，你現在又沒出名。怕個屁。
結果這部電影，無論在票房上還是影評界。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劉德樺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在電影圈中有了記號。
周閏發對劉德樺又知遇之恩，劉德樺也一直將其視為自己努力的目標和榜樣。
所以這次劉德樺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還是周閏發。
“你想過這麼做的後果沒有？”周閏發開口問道。
“大不了就是一年食白果。不給我拍戲，我還可以改行當歌手。再不行，我就回去當髮型師。”
劉德樺這段時間在無線電視臺如日中天，說話也難免有些年輕氣盛。
周閏發搖了搖頭，“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
“可是我感覺自己要是繼續留在無線，就是浪費時間！”
“就算成了一哥又怎麼樣？還不是要朝九晚五地上班，動不動拍通宵。一年辛辛苦苦，賺得雞水那麼多。”
“衣食住行全部給公司操縱。不讓出去接戲，要接戲得透過公司。不可以外出接代言。”
在周閏發面前，劉德樺向來是有哪句說哪句。
如果說巔峰時代的香江是東方好來塢，那麼無線電視臺無疑是一個日趨成熟的造夢機構。
若干勤奮而出身平凡的年輕人在這個造夢機器下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萬眾敬仰的偶像明星。
劉德樺，黃日樺，梁朝韋，苗僑韋和湯鎮頁並稱無線五虎。代表著無線電視臺第一次集體造星成功。
這個概念，甚至一直用到了千禧年後，還有最後一代五小生，五小花。
無線在這五個年輕人身上花了大把精力，自然是希望他們能長久為公司賺錢。
周閏發語重心長地勸道。“直接和公司對抗，吃虧的肯定是你。”
“要是準備公司雪藏了，一年之後還有多少觀眾會記得你。”
“你改行當歌手，不成功怎麼辦？回去做飛發老，你甘心嗎？”
“到時候再回來無線，可不就是現在當紅小生的地位了。”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嘛？”劉德樺面露苦色，右拳狠狠地往牆上一錘。
周閏發想了一會，給劉德樺提出一個建議。“不然試試跟公司商量一下，先簽個短約。兩年那種。”
劉德樺搖了搖頭，“現在鬧得太僵了。聽說高層已經決定要拿我殺雞儆猴了。”
“所以你就來搵哦？”周閏發無奈地搖了搖頭，“華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哪裡有那種面子，可以說服高層放你一馬。”
“就算我拍的戲收視率多高，在高層眼中。也只是無線的一個職員，一個普通的戲子罷了。”
周閏發的話徹底打碎了劉德樺最後的希望。他的臉像刷上了一層土灰，死白死白的。
劉德樺嘴唇無力地抖動著，半響了，才冒出一句。“那我該怎麼辦……”
樓梯上，聽到這裡。李逸也猜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是這件事。
難怪劉德樺會六神無主。
也難怪邵一夫剛才會說出年輕人不懂感恩的話。
這幾年在電影行業一直被人壓著打的邵一夫，在電視行業可是經營的風生水起。
無線本來只是他在60年代投資的一個小專案。
1967年公司剛成立的時候，邵一夫只佔10%的股份。
當進入70年代後，邵氏電影被嘉禾打得連連敗退。於是邵一夫就把重心放到前景一片光明的電視行業上。
在接連購入大批股份後，終於在70年代中期。成為了無線電視臺最大股東。
而由他主導的無線電視臺和邵氏電影很像，都是秉承著大工廠的製作流程。
演員，導演，幕後都是自己培訓。
1971年開啟的無線演員訓練班，更是為香江影視圈輸送了無數人才。
除了保持邵氏培養人才的作風外，無線電視臺的吝嗇，也是和邵氏一脈相傳。
新藝員在進入無線電視臺前，就會被要求籤一個薪水低廉的長期合約。
在合約到期前，還會強迫續約。這種作風經常引起旗下演員的不滿。鬧出的風波也是層出不窮。
其中影響最大的一次，就是85年末。也就是李逸現在遇到的“五虎將出走”事件。
70年代末，80年代初。無線最紅的演員是鄭少秋和周閏發。
他們在香江乃至灣灣都是聲名赫赫。
無線電視臺深諳用人之道，不願讓一兩個人獨大。避免讓公司難做。
於是扶持起了幾個年輕的後輩。
其中1981年的《過客》，捧紅了“靖哥哥”黃日樺。
1982年的《天龍八部》捧紅了湯鎮頁。
同年的《飛躍十八層》和《獵鷹》，則分別讓苗僑韋和劉德樺走紅。
只有年紀最小的梁朝韋成名最晚，1984年的《鹿鼎記》，才讓他火到街知巷聞。
但是在1983年，無線電視臺就看到了梁朝韋的潛力。
將他與前面四人組成一個組合，並由邵一夫組成一個“無線五虎將”的名字。
伺候開始力捧他們。
前幾天上映的《楊家將》，也就是由這五個人主演。周閏發都只是當配角。可見公司高層對他們的重視。
可就在《楊家將》上映收視率爆炸的時候，也是五虎將集體反出無線的時候。
原因也很簡單。
畢竟人都是要吃飯的，雖然這“五虎”都是當紅小生。但在無線電視臺大廠包薪制度下，待遇其實並沒有那麼好。
拍一年電視劇掙的錢，還不如出去拍一部電影掙的多。
恰逢幾人和無線電視臺的合約都快到期了。
按照管理，高層又找到他們聊續約。
薪資條件有提升，但是不多。
這讓幾人坐不住了，便商量著與老闆怎麼對抗。
其中挑頭的是劉德樺。
五人裡面就數他目前在影壇混得最好，83年就提名了金像獎影帝。
但是新一城和嘉禾都想讓他過檔簽約。
劉德樺考慮到兄弟們的出路，就提出要求。要籤就得籤五個人。並跟其他四人商量好了，五虎將同進退。
結伴爭取更多自主權。
這個訊息很快就傳到了無線電視臺高層耳中。他們當然不可能讓五虎的計劃得逞。
於是採取了各個擊破的方法，分別約他們談條件。
瓦解了“五虎將”的攻守同盟。
後世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無線電視臺第一個拿下的是梁朝韋。因為他是單親家庭，需要錢養家。
外加年紀最小，紅的最晚。所以才威逼利誘下籤了長約，成了五虎將第一個叛徒。
然而事實上是，第一個和無線電視臺續約的是“靖哥哥”黃日樺。但是他沒有對外聲張。
這是黃日樺自己在日後的採訪中主動坦誠的。
於是乎，第二個續約，並且跟兄弟們說的梁朝韋，就成為那個背黑鍋的人。
剩餘的三人中，苗僑韋一直堅持不續長約。最後雙方各退一步。談成了“部頭約”的合作方式。
“部頭約”的意思就是規定演員一年為無線電視臺拍多少部電視劇，沒有底薪。片酬按照拍攝集數來計算。
但在此之外的時間，則由演員自由支配。
而湯鎮頁在這一年，因為翁美靈自殺事件，情緒低落，人氣暴跌。無線電視臺感覺他的價值不高，越是沒有強留，放他去灣灣發展。
前面這四人處理結果還算OK，唯獨剩下一個劉德樺。
因為挑頭發起了整個事件。所以被無線電視臺拿來殺雞儆猴。不但把原定由他主演的《雪山飛狐》換成了呂良偉來演。
而且在之後的一年多裡，也沒有給他安排任何的表演機會。
劉德樺愣是在幾乎沒有收入的情況下，硬是挺了四百多天也沒有妥協續約。直到最後雙方才各退一步。
無線電視臺允許劉德樺外出自由拍電影，但是需要籤一份合約。但需要籤一份合約，未來十年。不能為其他公司拍一部電視劇。
而且拍電影的片酬，也需要按比例回交公司。
劉德樺本來就是為了拍電影，自然也就接受了這份合約。
就這樣，“五虎將”事件才算是落下帷幕。
李逸正想離開，可在莫名間，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周閏發拉住了同樣也想離開的劉德樺，開口說道。“現在能幫你的，只有三個人。”
“誰？”劉德樺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問道。
“第一個，六嬸方小姐。”
聞言，劉德樺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找過方小姐幾次了，她一直避而不見。我聽說，下達雪藏命令的，就是六嬸。”
“發哥，還有呢。”還有其他兩個人，劉德樺並不想放棄。
“第二個，邵大亨的侄子，邵維景。如果他開口把你叫去邵氏父子公司拍戲。六嬸會放人的。你的封殺令就等於解除了。”
聽到邵維景這個名字，劉德樺頓了頓。片刻後，他還是搖了搖頭。“可是我跟這位邵公子之前並無接觸過。”
“這時候貿貿然上門求助，人家不一定會幫我。”
周閏發也是點了點頭。“那就只能寄希望於第三位了。”
“第三個是誰來著，發哥。”劉德樺問道。
周閏發賣了個關子。“說起這個人，你也認識。你們還合作過。”
“你是說……”劉德樺已經隱隱猜出周閏發口中之人是誰了。
“沒錯！”周潤發直接說道。
“就是雙逸電影工作室的老闆，李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