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藤還在不斷揮舞著,每落下一次, 便會引來一陣驚呼。
時不時有人拿著法器與它抗衡, 也時不時有人踩著一柄飛劍騰空而起,宣佈放棄, 在這亂成了一鍋粥的地方, 不會有人注意到角落裡還有兩人正傻乎乎的站著。
他們手裡沒拿任何東西, 卻也不像是想要進去的樣子,只是站在那, 一人盯著地面, 一人盯著天空, 寬大的衣袖下方, 緊緊相握的兩隻手仿若生成了結界,隔絕了所有事物,處在周圍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那個……”
“其實……”
兩人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突然開了口, 大聲極了, 但兩道不同的聲音撞在一起, 又彷彿消耗掉了他們全部的勇氣, 木訥訥的看著對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抱歉……”
“沒事,你先說吧。”
聲音平和了不少, 卻也不像之前那般大聲了。
“我……我是想說,我們進去吧,師兄。”迎著陸易有些不解的目光, 容謙解釋道:“你不是說,你想要得第一嗎?”
“……”
陸易著實怔了一下,壓根沒料到容謙居然連這句話都聽到了,那句話是什麼時候說的來著?貌似是同金多多打鬧的前面的前面……
這傢伙到底在旁邊聽了多久?
他張嘴便想問,但話剛到嘴邊,就自動變成了另外的句子。
“好啊,我們進去吧。”
說著,便朝前走去,背影頗有幾分迫切的意味。
樹藤仍舊在瘋狂舞動著,一路上,不斷有人被強制性的塞進那個黑黝黝的樹洞裡,變成一縷白煙,連根頭髮都沒留下。
於是,那些搖擺不定的弟子反抗得更加強烈了,就算要進去,也得讓他們先做好心理準備再說。
可惜樹藤聽不懂人話,也不懂得他們的掙扎是為哪版,弟子們的自衛被它當成了挑釁,攻擊越發凌厲了。
但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向前行走的陸易和容謙卻沒有受到任何阻撓,那些樹藤似乎知道他們是打算進去的,不但沒有阻攔,甚至還有樹藤替他們開路,一路上,但凡擋在他們前頭的人或者物,都被樹藤毫不留情的強塞進了樹洞裡,或者直接一樹藤抽了出去。
路途意外的順利,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洞穴面前。地面上的法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彷彿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沒有太多猶豫,陸易和容謙同時踏了進去,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沒能留給他們一點反應的時間。
再睜眼時,早已換了新天地。
提起問心路,縱使是經歷過的人們也是語焉不詳,說不出什麼名堂。
它就像是一個大迷宮,有著無數條道路,有的人會進入最表面的那一條路,而有的人的路徑則深入地底,這些現象就連創造了這條路的初代掌門人也說不清楚,只能含含糊糊的歸作天意。
當然,由於傳送法陣和問心果幾乎無處不在,除了極少數敏銳之人,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是如何進去又是如何出去的,於是,這些自然也就變得無關緊要起來了。
陸易從踏入法陣的那一刻起,便秉住了呼吸。
隨著一陣眩暈傳來,再睜眼時,他已經到了地底深處。
之所以能這樣判斷,是因為周圍是漆黑一片,壓根沒有任何光源,而手下的觸感則是一段一段的粗糙的樹根,將這些結合到一起,不難判斷他現在的位置。
陸易無心參加試煉,上輩子問心路帶給他的教訓已經夠深的了,同樣的事情,他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但他又不能真的大張旗鼓的宣佈自己不參加,於是,眼見裝病無效,他便早早的為自己做好了打算,提前用秘法屏住了呼吸,待兩刻鐘一過,他就能從這黑漆漆的鬼地方出去了。
“其實這麼呆著也挺不錯的,你說呢?”從地上坐起來,陸易笑著對系統說道。
這裡似乎沒人,他也不必強迫自己在心裡同系統對話了。
只是難得說話的好機會,系統卻可惜的沒有答覆他。
陸易這才想起他們昨天晚上才吵了一場。
不過都已經過了一夜了,系統也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陸易不確定的想道,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沒等他想好要如何同系統道歉,身旁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隨即,有一隻溫熱的手抓住了他。
這事來得突然,彷彿是鬼故事裡的場景一般,沒有絲毫準備的陸易被嚇得哇哇直叫,聲音淒厲得傳遍了整個空間,也讓‘襲擊’他的人給唬了一大跳,片刻之後才試探性的問道:“師兄?”
這道聲音是擦著陸易耳朵說的,過於磁性的聲音勾得他心臟狠狠一跳。
“容謙?”陸易直接叫了名字。
“師兄,是我。”黑暗中傳來一陣衣料的窸窣聲,緊接著,便是一個人影湊了上來,順著陸易的手摸到了他的身子,接著就不撒手了。
“師兄,我有些怕……”
怕怕怕!你怕毛線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怕……不怕什麼來著?
黑暗中,陸易的臉紅彤彤的,思維也變得遲鈍了,一時半會兒愣是沒回憶起他想要說的話。
他木木的藉著容謙的力站了起來,又傻兮兮的跟著對方身後,壓根沒打起精神,心裡頭盡是些胡思亂想。
比如:
這傢伙的手怎麼比我的大了這麼多?不應該啊?
但由於觸感過於熟悉,這個念頭很快就被陸易丟到了腦後,再也想不起來了。
這裡也不知道是多深的地方了,他們摸索著走了半天,也沒見著一點光線。期間,陸易不是沒想用法術,可全身的靈力卻無法催動,折騰了半天,連個火星都沒能點起,反倒把他自個鬧得滿頭是汗。
“我擦……”
眼睛看不見光,陸易又一次被地上的樹根給絆倒了,幸而容謙反應快,及時扶住了他。
“師兄,你不用走得這麼急……”對方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無奈。
“我們很快就能從這樹妖的身體裡出去了。”
樹妖?!
陸易被這個不同尋常的稱呼給震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又有些想笑。
可不就是樹妖嘛。
不過這話要是讓歸一門那些人給聽到了,恐怕一代掌門人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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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問心路素來都是歸一門的招牌。
走了一段,陸易眼睛再適應黑暗,也還是走得跌跌撞撞,被連著絆了幾下之後,容謙乾脆兩隻手都拉住了他,幾乎是拖著他在往前走,還不時的出聲提醒,就連腳下有幾顆石子他都能說得一清二楚。
於是,哪怕是陸易那已經糊成漿糊的腦袋也察覺到了那麼一絲絲的不對勁。
“你能看見?”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他在這地底下待了這麼久也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倒是容謙,連地上的小石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師兄你又在說什麼胡話?”容謙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你體內還有那樹妖的餘毒,餘毒未清,當然什麼都看不見。”
說罷,他好心的將手在陸易眼前揮了揮,陸易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一個影子。就這,也還是靠著揮動時那一陣細小的風隱隱約約感覺出來的。
所以我是中了毒,眼睛瞎了?
陸易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身體適當的傳來了一陣疲倦,思維開始混沌,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到了最後,陸易的意識裡只剩了一句話。
“睡吧,這裡有我。”
再次睜眼時,他已經躺在床上了。
思維仍舊是混淆的。這時候,就是拎著一隻雞一隻鴨到陸易跟前讓他分辨,他一時半會也分不出來。
門口的珠簾被人碰撞發出了好聽的響聲,陸易稍微動了一下腦袋,就見一人快步走到他的床前,神色間帶了強烈的怒意,劈頭問道:“你同容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同誰?
陸易腦袋尚未清醒,但反駁已經習慣性的說了出去:“師兄,你怎麼只說我,不說他?又不是我存心挑事!”
“為了一點小事就鬧得整個落霞山都雞犬不寧,”顧風臉上沒了往常的溫柔,滿是嚴厲,“他該罵,你也該罵。”
說著,他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陸易的腦門,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大家心裡都有數。不然你以為隔壁那些女修為什麼不給你送賞花會的請柬?別一到關鍵時刻就只想著逃,雖然我不清楚你心裡到底在怕什麼,但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逃了幾百年,總歸是要把話說清楚的。”
他的話語重心長,望著陸易的眼睛裡,也帶了幾分嚴肅,陸易下意識的想別開視線,卻怎麼也捨不得別開,彷彿是想要給自己找個梯子。
“好吧。”他聽到自己這麼說,“我……你再讓我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是要想多久?”對方並不給他喘息的時間。
於是話沒怎麼思考就從嘴裡說了出來:“你等我從冰城回來。冰城那邊來了信,要我回去一趟。”
“欸?這個時候回冰城?”對方有些詫異,但也沒多說什麼,別有意味的瞄了他一眼,臉上終於帶了笑,可惜那笑笑得有幾分古怪,讓陸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就等你從冰城回來吧,到那時,你若是不想說,我也要替你說了的。”
他起身,替陸易壓了壓被角,“等了這麼久,你不急,我都替你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