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的第四天，方樂早早地爬了起來，輕手輕腳收拾完自己後，拎著揹包走出了校門。
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他才來到目的地。
一捧花，一盒煙，一瓶酒。
將黃菊放在了墓碑前，認真地敬了個禮後，方樂才靠著墓碑的基石坐下來。
雙.腿盤著，扯開了煙盒，三支熊貓牌兒香菸齊齊點燃，擺在了正中處，青煙緩緩升起，繚繞著微微傷感的哀愁。
方樂自己也點了一支，嘴角叼上後，眼神輕輕眯著，似乎是有些怕煙燻。
一邊給酒瓶開封，一邊說道：“妖怪，別說兄弟我對你不好啊，這次咱來看你，是吧，你以前總唸叨著貴的熊貓煙，給你擺上了。
茅臺，貴州的。
這麼一小瓶，花了我小五百，至於真假，我也不懂，反正看這個價格，假也假不到哪兒去，萬一真要是假的，你就將就一下吧。”
擰開了蓋子，方樂先往地上倒了些，然後自己又灌了一口，剩下的也就放在了墓碑前。
嘴裡吧嗒用力，猛吸了一口後，長長的煙霧慢慢飄散而出。
幾個月不碰這玩意兒了，尼古丁的苦澀味道在嘴裡格外明顯。
他瞥了眼石碑上那張黑白照片，同樣的寸頭，年齡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一雙眼神總是那麼炯炯有光，嘴角隨時都掛著笑。
胡紹文，代號，黑蜂。
當初在一個小組的時候，大家夥總愛開玩笑，喊他黑風老妖，方樂懶得喊那麼長的名，精簡了一下，乾脆就叫妖怪了。
想起這個，不少往日掠影，便不受控制地從記憶中復甦了。
方樂忽然笑了笑，因為那會兒，六人小組，每個人都有個代號，然後根據這個代號，還都衍生出了一個更順口的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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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會兒，代號叫雪狼，結果一幫戰友私底下開玩笑的時候，老說什麼‘雪狼啥呀雪狼，真以為冰天雪地裡跑的就是狼了？那雪橇三傻哪個不是冰天雪地裡跑的？狼狗本是一家嘛，是吧？哈士奇！”
想到這些事情，傷感的氛圍稍稍淡了些。
方樂惡狠狠地威脅道：“妖怪，再提醒你一遍啊，到了那邊，給人介紹咱們哥幾個的時候，別惡搞，記住了，我的代號叫雪狼，你要敢跟人說我代號叫哈士奇，分分鐘撤了你的菸酒。”
“哈士奇不好麼？好馴養，通人意。”
一道突兀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方樂身體輕震，滿臉愕然地回頭望了過去，“隊長！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一身便裝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他的臉上總是帶著那標誌性的淺笑，幾年了，他這樣的表情，在閒暇時候就基本沒變過。
黝黑的皮膚，堅韌而稜角分明的臉龐，迎面便是一股鐵血之氣。
“不是，我要沒記錯的話，咱們好像是沒法定節假日這一說的吧？”
“咱們？”男子對著墓碑敬禮之後，眼眶中稍顯笑意地望著方樂，“按規定是沒有，不過提前請兩天假是沒問題的。”
聽到這話，方樂忽然想了起來，當初在部隊的時候，每年的國慶，沒有特殊情況的話，隊長都會休假幾天。
他們是屬於野戰部隊，倒是不會像公安武警那邊節假日要專門加強崗位值班這麼一說。
不過他們的假期也不穩定，通常而言，任務到了的話，就算是休假，也得第一時間返回駐地。
所以，像這位隊長這樣，每年在國慶這幾天都能請到假的機會，還真的是屈指可數。
不過，沒有人會覺得這樣不公平，因為就如同現在所看到的一樣，他的假期，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在每一年中的祖國生日，四處去看看那些犧牲的戰友。
國慶國慶，慶祝的是祖國的建立，慶祝的是祖國一年又一年的安穩、快速、全面性的發展，而這一切，離不開那些長眠於青山之中的忠勇精魂。
就像是網上說的那樣，這盛世，如你們所願！
反應過來之後，方樂也就釋然笑了笑。
“是，差點兒都忘了。”
“前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幹得不錯，沒忘記自己的身份。”隊長毫無預兆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指的是什麼自不用多說了。
但方樂還是很驚訝，他抓了抓耳朵，意外道：“不是，這……新聞都沒上，屁大一點的事兒，隊長你也知道？”
他深刻懷疑，自家這位隊長，會不會是專門在盯著他。
不然一個天天帶部隊帶兵的人，怎麼可能對他的情況知道那麼清楚，剛發生沒兩天的事情，他就知道了。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玩遊戲的影片在網路上播放量超過了十萬次呢。”
方樂：“……”
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在部隊時，接觸的、掌握的一些東西，對國家而言，在當前時代都是屬於機密，保密協議可不會隨著退伍就失效。
特種部隊的士兵，離開部隊後的五年內，基本都屬於重點關注的物件。
當然了，這種關注一般都不會干涉到日常生活，今天如果不是偶遇了，可能方樂也不會知道自家隊長會知道這幾天他做過的事情。
或許，錯過今天，未來的三五年甚至十年，只要他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彼此都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那隊長你既然提到了這個，我有個事兒就想問問你的意見了，你說，我要是去做個職業選手怎麼樣？”
“職業選手？”
“哦，就專門打遊戲的，你知道嘛，現在年輕人喜歡這個，我也是最近才發現，我在這方面天賦好像挺好的。有人給我發了邀請。”方樂說道。
“我明白，電子競技麼，我兒子也在唸叨著這個，就前兩天回家，還纏著讓我給他買個遊戲呢，說要像我一樣打槍。”
我兒子也在唸叨這個……
方樂嘴角微抽，這狗王……呸，這狼王是不是在佔他便宜？
最近受到網路論壇上那些‘大手子’的薰陶有點兒多，挺正經的一句話，方樂卻感覺莫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