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侯衛青大婚的這日清晨,於阿嬌卻不是一個叫人愉快的回憶。
她猛地從睡夢中睜開眼,身下已經是汗透了。
她做了一個噩夢,一個叫她浸滿了淚水和仇恨的噩夢。
身側的劉徹睡的很沉,呼吸聲平穩低緩,還輕輕打著鼾。
阿嬌不想驚醒他,今天他要給衛青主婚,要起的很早。
她極輕極慢地掀開被子,用手抖抖背後的衣衫,讓風把汗卷涼。
殿中四角的燈火還燃著,暈染開一殿深深淺淺的光影,似乎還是夜裡。
窗欞上卻又透出一線亮白色的光,也不知是雪光還是晨光。
她昨夜不知道又是被劉徹折騰到什麼時候才睡下,完全沒有記憶了。
她只迷迷糊糊記得最後他溫柔地把她抱進浴桶給她沐浴,再醒來就已經是不知道是深夜還是凌晨了。
阿嬌有心去看看榻前的刻漏,但她睡在裡間,要起身去瞧也就勢必要驚醒劉徹。她想了想還是算了,管他到了什麼時辰,總會天光大亮的,不是嗎?
汗透的差不多了,已經往上反涼意。阿嬌便放下被子,輕手輕腳地躺回來。
劉徹就如一頭雄獅一樣,哪怕是熟睡中也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
阿嬌的細微動作到底引來了他迷迷糊糊的睜眼,他夢囈般地“嗯”了一聲,伸開雙手把阿嬌攬進懷中。下巴抵在阿嬌的頭上,一面輕柔地順著她的背脊,一面低沉暗啞地哄她道:“睡吧——”
阿嬌微微哽咽著應了一聲,靠在劉徹滾熱寬厚的胸膛上合上雙眼。
他側抱著她,左腿壓在阿嬌身上,左手攬著阿嬌的腰。確信她不會脫離他的掌控後,才放心重新睡去。
黑暗中的時間總是過的叫人沒有概念,或許是一刻鍾,也或許是半個時辰,還可能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劉徹終於在阿嬌的屏息等待中,發出綿長的呼吸聲,沉沉睡去了。
她輕輕嘆息了下,想要調整一下姿勢,卻被睡夢中的劉徹抱得更緊。
阿嬌不敢掙扎,只得順從地臥在他懷裡,在黑暗中閉緊雙眼,希冀也能沉沉睡去。
但那噩夢就重重地壓在她的心頭,叫她幾乎透不過來氣。一種莫大的悲哀和憤怒如熊熊怒火般燃燒在她的五臟六腑上,攪得她不得安生。
阿嬌怎麼睡得著?
她合上眼,滿身青青紫紫的昱兒就衝她直哭,她拼命想撲過去抱住他,但一切都是徒然,她根本就碰不到他。
昱兒漸漸遠去,成為一抹虛幻的泡影。
她踉蹌著轉身,卻又正對上王太后那滿面慈和的臉。
這張臉叫她噁心,叫她厭惡,更叫她痛恨。
哪怕從現在雪舞查出的訊息中,王太后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把椒房殿變成毒殿從而害死昱兒的兇手。
但她到底和武安侯一起起了壞心也下了毒手,她就是要親手害死自己的孫兒。
阿嬌無法原諒她,永遠也無法原諒她,哪怕再過幾年,她就死了。
在那時剛剛得知自以為親厚的又是舅母又是婆母的王太后,竟然對自己下毒的那一刻,失望和憤怒就激起了永生的憎恨和復仇。
哪怕明知王太后一直渴望見見龍鳳胎,阿嬌也從不帶他們去長信宮,只推說孩子太小經不起風吹。
王太后是長輩,總不好紆尊降貴來溫室殿。只能失落地嘆口氣,說沒事還是孩子健康最重要。
阿嬌眼瞧著王太后眼角的黯然,覺得自己有些心狠,但那點鮮少的憐憫也是轉瞬即逝的:她現在同情王太后,當初王太后可有同情過她?該下手不還是下手。
劉徹對昱兒的死傷痛更深,以己度人,從不勉強阿嬌要和王太后重修於好。
但三個姑姐卻是不一樣,或多或少地總要勸勸她——她們大抵都猜出了阿嬌離宮和王太后只怕脫不了干係,勸都是點到即止的勸,無外非母後年紀大了不要和她記仇的話。
阿嬌只默然不應,她們也就會住了話頭——連阿彘都向著阿嬌,她們說話阿嬌又怎麼會聽?
但也偏有人不同,見著阿嬌就絮絮叨叨。“母後年紀大了,身子越來越不好。一直盼著想見見這孫兒孫女,皇后怎麼老也不帶過去給母后看看?”
阿嬌微微一笑,望著到了被阿彘厭棄不見還要在她跟前擺大姑姐排場的修成君金俗——是了,總是忘記把她算在姑姐裡面。
“暠兒和璟兒都太小,大雪天的我怕叫他們出門再受了風寒。再說了,這二皇子和三皇子正是伶俐可愛的時候,母後想見孫兒把他們就是養在膝下,寧良人和林良人只怕都是極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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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俗忍不住還嘴道:“那是嫡出的孫兒孫女,能一樣嗎?”
阿嬌臉色微寒,已經懶得應付她,毫不客氣地道:“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
金俗立時如遭雷打,臉色慘白,氣的微微發顫。皇后這是在說她本來就是不是先帝血脈,哪是皇后正經的姑姐?有什麼資格來對她的事指指點點?
阿嬌說完這話,看也不看她,施施然在宮人們的簇擁中登輦離去。
金紅在旁氣得牙根癢癢,想為母親出頭,卻又一直深懼氣度凌人的皇后舅母,畏畏縮縮不敢出聲。
等皇后人影都看不見了,才和母親咬耳朵道:“什麼吹不得風?前一陣不才和舅舅帶著龍鳳胎去了湯泉宮嗎?真是不知道這樣又不孝又傲慢的人,舅舅怎麼就寵的不行?外祖母也不管!”
金俗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她知道女兒好不容易嫁了淮南太子,卻又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哪能不嫉妒皇后好命?
金紅時常在王太后跟前故意說些皇后的是非,想叫王太后教訓皇后。
但王太后偏偏就不,還惡狠狠地訓斥了金紅幾次,叫她沒事不要進宮。
金紅為這慪氣的要死,明明她是外祖母親生的外孫女兒啊,怎麼向著皇后一個外人說話?
她可聽說,當初皇后的外祖母太皇太后最疼的就是皇后這個外孫女,怎麼到自己外祖母這反而就變了?
金紅氣不過,真恨不得從此再也不進宮來。但想到自己婚事還沒有著落,憑著母親至多能給她找個富足人家就算頂好了,她是當過郡國太子妃的人,怎麼能自降身份?還是得進宮來求外祖母。
依著金紅想,最好還是嫁個郡國太子才好,氣死劉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