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風發的劉徹上前不由分說地拉起衛青,又去拉張博達。見他也是步行進來的,不免皺眉看向春陀,春陀趕緊衝他搖頭。
劉徹心下生惑,也沒有多問。轉頭領頭往宣室殿而去,衛青和張博達落後了三步跟著。
一路上,已經停止奏樂的皇室儀仗隊和沿途的宮人俱都撲啦啦跪下。
衛青和張博達俱被震撼了,這才明白方才天子的話。
皇帝的厚待叫兩人都被深深地觸動了,士為知己者死,也莫過於此吧!
等終於到了宣室殿內,一一落座後。衛青終於忍不住道:“陛下實在偏愛過甚,臣深恐辜負陛下的殷切期望。”
劉徹無所謂地搖搖頭,示意衛青輕鬆點。偏頭故意問張博達:“仲卿這人就是太板著了對吧?”
見張博達笑著點頭,立馬就“諾諾諾”地指著衛青道:“你這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柔和點——”
衛青無奈地點頭。
劉徹收回了笑臉,正色道:“有什麼受不起的?這是四千多匈奴的戰功換來的——”他語重心長,“朕知道仲卿你為人謙恭,淡泊名利。這是好事,是難得的心性!但這該是你得的,朕就該給你!”
衛青神情肅然了幾分,知道陛下這是在警醒他:許多事的出發點,都有陛下的考慮。
“陛下苦心,臣受之有愧!臣只是害怕名利的熱鬧喧噪會腐蝕臣的內心,臣需要保持足夠的清醒。沙場無情,臣不敢輕率。”
劉徹有了幾分欣慰的笑意,道:“因為你的這份謹慎穩重,哪怕你是大漢最年輕的將軍,朕卻一直最放心你。”他頓了頓,“只是哪怕你現在已經做出了一番功績,但到底短在資歷淺薄,難以服人。為了上下齊心,令行禁止!朕就得用這些來彰顯朕對你的信重,讓天下都知道你衛青領兵打仗,代表的是朕的意志!朕的決心!”
天子說到這裡,興許是想起了什麼不快的事,怒道:“他娘的那些個什麼都不懂的呆雞,還不敢當著朕的面唧唧歪歪,成天在朕身後謊造謬說,酸氣沖天!口口聲聲為國為民,自己的雙腿跪在地上看不見?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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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和張博達俱有了幾分驚意,他們自然知道這次陛下只用了衛青這麼一個年輕的叫人有些膽戰心驚的將軍為主將,別說朝中,就是軍中上下又何嘗服氣?
但卻不知道原來阻力如此之大,天子是可以乾坤獨斷。但一旦決策失誤,在臣下面前也難免要心下發虛,落一段時間的下風。
兩人都有些後怕地想,這次如果是敗了現下該是如何境況?
天子噼裡啪啦地發洩完了之後,痛快了許多。深深地吸了口氣望向衛青叮囑道:“朕知道你顧慮什麼,你害怕人家說你是靠朕和皇后的破格重用才為將的!但你如今已經用戰功向所有人證明,你衛仲卿是有真才實學的!從今往後,朕希望你能少些謹慎,多些張狂!這張狂是你自己的自信,也是朕對你今後全力支持的底氣!”
衛青大受觸動,他從前只想到自己應謹言慎行,切切實實地做出一番成績來,方才不辜負帝后和師傅程老將軍的重望。
但如今他醒悟了,聲名威望亦是為將者號令三軍的利劍!
衛青心悅誠服地點頭,沉聲道:“臣明白了,臣受教。”
劉徹露出滿意的笑容,有意緩和下殿中肅然的氣氛。
望向張博達,溫聲關心道:“怎麼不坐軟轎進來?朕聽說你病了,本不欲叫你進來的,但又實在迫不及待想見見你。朕已經擬旨,以軍功封你為宜城侯。不過今日朕說了,不讓你跪,明天再宣旨吧。”
張博達一驚,立即行禮謝恩,笑道:“臣這身子骨弱,讓陛下見笑了。”頓了頓,接著解釋道:“臣方才跟中常侍說,臣這點小病不值得陛下破例。但見了陛下,臣又多了一句話。”
劉徹望著他,饒有興趣地問:“哦?但說無妨——”
張博達微微一笑,直白地道:“臣如今也是行伍中人了,再坐轎臣怕為人恥笑。但臣他日若是再立下陛下願為臣破例的大功,請允臣宮中騎馬的特權。”
劉徹聽了,半分猶疑都沒有,當即笑道:“何必要下次?這次朕看就足夠了,四千多個匈奴的人頭還不夠?”
張博達搖頭道:“陛下應該相信——”他望向身前恭敬跪坐著的衛青,充滿信心地道:“車騎將軍是難得的天生帥才,他一定能帶給陛下更大的驚喜。何況,臣自以為臣也還是有幾分本事。”
他話音末尾的躊躇滿志引得劉徹和衛青都笑了,劉徹笑指著張博達同衛青說。“你們兩個互補一下,正好。”
張博達望著談笑風生的天子,忽然有些明白為何天下都向這個年輕的帝王歸心臣服。
天子胸懷博大,用人惟才是舉、不拘一格。
只要你能,就不問出身不問年齡,給你所有做夢都想不到的重用。
他身上閃耀著既叫人畏懼又叫人嚮往的光芒,你會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而後效忠他,就為了得到他的一句肯定來證明你存在的意義。
衛青,就是這樣的人。
而他,似乎也要變成這樣的人。
侯位雖然可貴,但於他張博達也不是奮鬥的最終目標。
不過天子這麼痛快地給他,卻足以說明天子對他的重視,足以叫他感動。說
到底跟著一個賞識自己的天子,是為臣者之夢想。
而且若是能領十萬騎馳沙漠,窮極其地,追奔逐北,使匈奴聞風喪膽。聽起來就很不錯,何況人生在世,總得有點事幹。
他不由笑了,心想:皇后師妹啊,我只怕這就得把身家徹底賣給你的夫君了。卻也不知道這個玩弄天下於股掌之間,愛恨情仇唯他獨尊的帝王將來能不能如高祖對王父一樣給我一個善終?
不過,也不重要了。
人到底還是活在現在,而不是以後。
張博達笑著端起身前案上的酒杯,和衛青一起舉杯敬天子。
君臣三人在宣室殿不受任何煩擾地,盡興說了一天話方散。
第二天,封張博達為宜城侯的聖旨傳到了宜城侯府中——捷報剛到宮中,劉徹就下令把長安城中的一處大宅賜給張博達為侯府。
長安震動,閒居在家的李廣也聽說了,不免很有些豔羨,悶頭喝了大半宿的酒。他歷經三朝,軍功大大小小也不少了,卻至今還沒有封侯。如今遇見衛青和張博達兩個小輩倒還要自覺矮一頭了。
李夫人心疼他,勸他說別朝這些看,他怎麼都是軍中前輩,資歷深厚,又軍功累累。哪裡就矮人家一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