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不語。雖然身在如斯美景中,但已經沒有了賞景的興致。
賀蘭赤心注意到我的低落情緒,道:“丫頭,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忽然覺得異常痛苦。
他剛要我拭去眼淚,我已經驀地推開了他,“賀蘭赤心!賀蘭赤心!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要你這個樣子!請你立刻清醒過來!你在做夢,你在做夢!”
“丫頭,傻丫頭,朕哪裡有做夢!”
我真的快要瘋了。
為什麼他會一半活在真實的世界裡,一半活在夢境中?
到底是為什麼?
我躲開他,迅速地往櫻林外跑去。
可是原來我們已經深入到櫻林深處,我如此不辯方向,跑了好半晌,倒是甩掉了賀蘭赤心,不過卻依舊在櫻林之內。
我靠著樹無力地滑下去,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
我想要一個真正的答案,卻要賠付夏笙一生的逃亡。
夏笙,對不起——
對不起——
可是我說再多的對不起又有什麼用,賀蘭赤心終究也不會放過他。我每天都在想,真傻,真傻,為什麼要那樣的傻,一次次的為賀蘭赤心傾盡所有,一次次的全部都輸光!
我忍不住慟哭。
就在這時候,聽到賀蘭赤心的呼喚,“丫頭,你在哪裡?你出來啊,不要嚇朕啊,你在哪裡?”
我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唇,使他不能夠聽到我的聲音。漸漸地,他的腳步聲遠了。我卻再次開始哭泣。我哭的是賀蘭赤心對我如此分裂的感情,哭的是因為我的選擇而連累夏笙可能要逃亡一生。哭的是,賀蘭赤心說愛我,想要我,但卻不能因為我而放過他自己的救命恩人。哭的是,他所謂的愛,我原本就從來都沒有理解過。
我一直這樣糊塗著,卻又不能夠放棄。
沉浸在這樣的悲傷中,我在瞬間產生輕生之念,生命如此可笑,不如死了算了。也就在這時候,卻忽然聽到身旁賀蘭赤心苦澀的聲音,“丫頭。”
我驀地轉身,果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我的身邊,而且淚流滿面。
他看起來也非常痛心,拿出帕子替我擦臉上的淚水,“丫頭,你別哭了,你哭得朕心都碎了。到底要怎麼樣你才會不哭,只要你不哭,朕做什麼都願意。”
他想了想,忽然遞給我一個媚眼,“小樣的,快來朕的身邊——”他這樣說的時候還帶著控制不住的哽咽,但是依舊把那種女人的模樣給學了個八九成。這還是好多年前,當我還是溯妃娘娘的時候,因為有時候傷春悲秋會哭泣,他就這樣喚我。每每這時,我總是會忍不住帶淚大笑。
一個英俊的男子,而且還穿著皇上的衣裳,學著窖子裡風-*子的模樣喚我,原本就是件很滑稽的事。
我沒有想到,他盡然還記得用這招。
這一刻,我的悲傷更如潮湧。
見他也是極悽苦彷彿世界末日般的,沒有明天般的絕望。只是顫抖著拿帕子替我抹去臉上的淚水。忽而想,那麼就這樣吧,和晚上的他談場戀愛,和白天的他拼死戰鬥,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若世上有鬼,那麼也應該有神。
如果有神明存在,為什麼會讓事情發展成這樣?而我現在的想法大抵也不是神明能夠接受的,諸神不在,是為竊。
這如偷情般的,讓人羞愧和憤怒,但又有必須為之的理由。
我沒有再猶豫,輕輕地握住了賀蘭赤心的手,衝著他微微一笑。他終於將我驀地擁在懷裡,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好像要融為一體。
櫻花落處,一片情殤。
過往的情境,已經不需要再重申。此時此刻,我出賣了自己,變成他的夢中人,我的孤寂,他的雙生,這樣的情感終究也是沒有好結果的吧?但這時候還能夠期望什麼呢?一步一步一步,步入深淵,直到不能呼吸,死亡,帶著命運最後的無情和耍弄,走上無盡頭的黑暗,沒有光亮,永遠沒有——
從那以後,我們之間好像形成了一種默契,白天時,他依舊是那個讓我傷心欲絕並且使我不能原諒的那個男子。而晚上,他變成無辜的受害者,被病魔折磨著,但是我們已經盡釋前嫌,不再糾結過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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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像是約好似的,到了夜間就往暢離園而去。
從櫻花盛時到櫻花敗。我們看盡了今年的月下美景,手牽手走在櫻林中,我們暫時忘卻從前的傷痛和現在的憂慮,一起行在他的夢中。有時候看著他微笑的臉,我會恍惚覺得,或許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夢,而是我也在夢,我們尋找了一個契機,一起進入了夢裡,來解決我們所面對的困境。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
到如今,櫻花林內誰展歡顏誰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
只恨誰錯把鴛鴦配。
芳華入夢中,誰貪?憑君枝頭佔。
——
我折了枝櫻花,在他的面前隨著他的笛音輕輕吟唱著,終於將月下之舞在這裡重演。只是當年的月下之舞是輕靈是熱烈,現在的月下之舞多了份沉重和悲傷。一曲畢,我依舊痛哭止不住淚水,櫻花隨風舞動,月華灼灼,我與他的面容都顯得格外清晰,這一刻,如我們多年前的月下之約。
只是那時候,兩個人都在笑。
如今,卻是兩個人都在默默地流淚。
他走到我的面前,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丫頭,你別再哭了,其實朕對你的愛,從未變過,無論何時何地,是否朝夕相處。”
“赤心——你若真的愛我,便讓我感覺到,請你醒來的時候愛我。”
“丫頭,註定這生,朕是要負了你的。”
他說到這裡,唇角牽出一絲苦澀,將臉仰起來,望著蒼穹皓月,嘆道:“我們的愛情,在你的心裡終究是要像這個殘敗的櫻花一樣,全部都要調零,再沒有任何的生命。可是在我的心中,卻是最美的最美的,像月亮般,永遠高掛在空中,照亮我的每個黑夜。”
聽他如此說,我又有心酸,又有不祥的預感,“赤心,你是否有其它的打算?”
“朕——”他欲言又止。
大概看出我的疑慮,他勉強地笑了下,“你說過,我們都是夢中人,即是如此,又何必提那些凡塵俗事?”
那抹懷疑又倏地逝去,是的,他原本就有遊魂症,現在只是遊魂症再度犯了而已。他與白天的他是完全不同的。
走出這個夢,他沒有被原諒的理由。
但終究,我已經預感到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場鏡花水月,被誰輕輕一攪就會支離破碎。所以在這樣交往了近半個月後的某個夜裡——此時櫻花幾乎已經落盡,櫻園便沒有了我們之前到來時的繁茂模樣,不過月影下,依舊有著難得的清幽。兩人漫步其中,確會忘了紅塵俗事,有時候會產生奇怪的念頭,如果我們能夠一直在這裡——
但這是不可能的,或許在這個夢中,我能夠為其他的人做點什麼。
“赤心,你愛我嗎?”
“你說呢?”他輕輕地抬起我的下巴,他很喜歡這樣看著我,彷彿永遠也看不夠的模樣。
在這樣的場合實在不合適說出煞風景的話,但此時不說,以後還有機會嗎?那暴風雨來臨的時候,反正會催毀一切。
“赤心,能不能為了我,不要再追殺夏笙。”
感覺到他的手微微一僵,然後緩緩地背對著我,“對不起,丫頭,我不知道夏笙是誰。”
“赤心,我知道你明白的,你什麼都明白的!赤心,赦免夏笙的罪,收回追殺令,這才是你愛我的體現。他是我的老師,是你的救命恩人,他不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你不要再說了!”
“求求你,不要再追殺他!”
面對著我的聲聲哀求,他不為所動。
兩人就此僵持著,直到最後,他忽道:“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日子,不該出現他。也不該以現在這樣的情況結束我們之間的感情,丫頭,我答應你了,或許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到的事。”
他說到這裡便敞開懷抱,等待著我撲進去。
我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將冰冷的身體,靠在他的胸膛前。
“是不是,到了結束的時候?”
“什麼?”他的聲音微顫。
“我說,是不是我們的夢,到了結束的時候。”
面對著我的疑問,他好久都沒有說話,兩人就這樣相擁著。直到天光大亮。按照以往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在朝堂之上,而絕對不是仍然陷入在離魂症中。但是現在他依舊擁著我,他依舊在我們的夢中。
不過沒有關係,反正就快要醒了。
果然,他慢慢地推開了我,“丫頭,朕走了。”
我望著他的眼睛,這時候並沒有不捨,只是真誠地說:“謝謝你給我一個這樣美的夢境。”
他也輕輕地笑著,但那笑卻那樣的遙遠。
“是朕應該謝謝你。”
“你先走,我送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