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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里歸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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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轉眼已是建平元年的初冬時節。

楊熙與小乙、小沁二人一同上路,馬不停蹄趕往豫章一帶。

他們跨過黃河,離開陳留,然後才一路轉南,路經淮陽、九江、廬江,一直行了月兩個月的時間,走出千餘里路程,終於再也不見若虛先生追來。

看來若虛先生雖然智謀入神,但天下之大,小沁又拿出這種大膽的主意,只是亂走,若虛先生也無從找到他們的蹤跡。

三人每過一地,所見皆是荒蕪景象,饑民結伴逃荒,都往那關中、江南富庶之地而去,但不知那往年富庶的地面,如今是否能有豐年,給這班饑民存身過活之所?

三人雖然各懷心思,但同行日久,也不免互相幫襯扶助。那小沁雖然沉默寡言,但日子久了,總也要說上個一句半句,有時也會詢問楊熙的一些事情。但她口風極緊,對自己的事從來一字不提,也絕不透露要去豫章郡做什麼事情,讓楊熙的疑惑久久不得其解。

雖然他們繞路頗遠,但是從這條道路走來卻也有一樣好處,那便是一路多為平原,且有驛路通達,他們時而乘馬,時而步行,兩個月時間竟走了大半路程,看看豫章在望,不過幾百裡路程了。

驛道之便,乃至於斯。

但是這驛道之便也不是誰都能享受的,畢竟驛路的主要任務還是通郵行商,那些背井離鄉的饑民若敢靠近驛道,立時便被巡邏的驛卒驅趕,道旁枕藉的死屍餓殍數不勝數。

楊熙看著這慘狀,心中大為不忍,但他自己只有一身,也未攜帶錢糧,只能打馬疾走,不忍停下觀看。

他本是朝堂官身,可以利用郵驛寄送信函。他本來想要在驛站寄一封信給先生或是青兒,讓他們不要擔心,但小沁卻堅決不讓他這麼做。因為只要有信寄出,以若虛先生的神機妙算,便在千里之外,怕是立刻也會找到他們的蹤跡,一路追趕上來。

所以楊熙也只得放下執念,安心隨著小沁趕路,只盼她趕緊到得豫章,辦完事情,便要與她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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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道路平坦,無風無雪,三人竟在一日內行出近百里遠近。再往前去便是松茲城,是古來便有的長江渡口,若是在此處買舟沿著彭蠡湖而上,豫章郡便在眼前。

往日三人害怕洩露行蹤,輕易不入城市,只在小鎮小村或者驛路客舍下榻,但如今既然已經打算買舟渡水,便也不再有那些顧忌,徑往松茲城而去。

入了松茲城中,三人找了一處客店住下,楊熙忽然卻覺心口絞痛,竟然害起寒症來。

也不知為何,自從走上了這南行之路,楊熙的寒症忽然又開始犯害,越是靠近南方,便發作得越是厲害、越是頻繁,要不是他害的這病,一路走來還能再快一些。

所幸他已練成“導神”之法,每次犯病,不再像之前那般昏暈過去,而是可以憑藉堅忍的神意硬撐過去。此時他的神思錘鍊已經達到可以“內視”的境地,每當犯了寒症,都能夠明確地“看”到寒

氣在經絡中淤積的位置,而小乙便可依言度入真氣,將寒氣漸漸化去,幫助楊熙抵禦痛苦。

經過一夜用功,楊熙在小乙的協助下,終於熬過寒症發作,兩人氣血虛弱,俱都呆在客棧之內休息。

小沁左右無事,用完早飯,便自己一人出了客棧,到那江邊碼頭探看船隻行情,欲要採買一隻小舟。

哪知到了碼頭,卻見蘆蒿枯敗,煙水渺渺,哪裡能見半個船影?

小沁揉揉眼睛,只覺自己活見了鬼了。這松茲城臨水而建,自古以來便是入江渡口,如何今日一個船影也看不見?難道說這渡口竟然已經荒敗了?

不對呀,松茲城中人丁也並不少,如何這渡口碼頭卻會荒敗?

小沁大惑不解,在四處走了一走,看見一位老者從旁蹣跚走過,便走上前去問道:“老丈,借一步說話。這裡不是渡口麼,怎地不見半個帆影?”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沁,低聲問道:“姑娘不是本地人罷?怎地來這裡尋找渡船?”

小沁乃是說謊的祖宗,胡謅的積年,眼睛眨都不眨,信口道:“妾身乃是豫章人士,昔年隨著父兄去了北方,如今父親過世,妾身便要隨著兄長想回豫章去。記得此處有個渡口,難道此處如今不渡人了麼?”

老者道:“哦!原來是豫章人事士,此處與豫章一衣帶水,咱們也算半個同鄉了。姑娘說得不錯,此處正是渡口,可是如今卻沒有船了,若要渡江,趁早往上游尋陽城去!那邊也許還有船隻。”

小沁疑心大起,不由得問道:“為何渡口卻沒有船隻?”

老者四處一瞧,低聲道:“這個姑娘就莫要問了,問多了怕要惹來麻煩。”

小沁當然害怕麻煩,畢竟她一路走來,皆是隱秘而行,生怕洩露蹤跡,但是此去尋陽城,又多了幾百裡路程,同樣也是麻煩之至。說不得還是要問清緣由,才好決斷。

想到此處她眼圈一紅,淚珠便滾下來:“妾身久離家鄉,只知道這條回鄉路徑,如今我的兄長還在客店病著,實在沒法趕路去什麼尋陽城了。這偌大的松茲城,難道連個能出江捕魚的漁戶也沒有麼?我們兄妹只要能找一艘小船,渡過江去便成了。老丈若是有甚途經能夠渡河,還望不吝告知,妾身感銘大德!”

那老者見到這小姑娘哭得可憐,哪知道她只是做戲?他猶豫良久,再看看四周並無人來,便低聲道:“好吧,老頭兒對你說一處地方,你去看看,說不定能有船隻。”

然後便聽老者低聲道:“如今遇上荒年,那官府也不減少賦稅,大開澤禁,漁戶沒有活路,好多都去了彭蠡湖中,嘯聚為盜,劫掠渡江客人。官府大發雷霆,不去緝盜,反而將其他漁民的船隻全都收了,不讓人再去湖中捕魚,也絕了渡江的路徑。如此一來,更多的漁民都沒法活了,唉...”

小沁聽了,心中大驚,這官府將船隻都收了,他們一行要如何渡江?而且聽這老者的說法,江上還有盜匪,那就算

能夠渡江,也非常危險了,這缺怎麼是好?

老者見她仍在悲哭,不由得安慰道:“姑娘莫哭,你明日早些出城,到城西十里的河汊處,那邊尚有一些不願為盜的漁戶,仍然藏得有船,多趁著凌晨夜靜,偷偷去捕些魚鮮度日。若是姑娘屆時去那裡尋找,說不定能找到願意載你們過江的船隻。”

小沁又驚又喜道:“老丈何以知之?”

老者嘆一口氣,道:“不瞞姑娘,老頭兒正是這城裡的船工,幸得有一門造船的手藝在身,往日生活頗也過得。如今官府禁水,我那造船作坊也給查封了,不許我再造船隻,我這日子也要過不下去啦!”

說罷搖頭嘆息,轉身便要離去。

小沁趕上幾步,將幾枚大錢塞進老者手中:“多謝老丈指點,這些老丈拿去吃茶罷。”

老者推辭不受,道:“姑娘一行幾人?你們出門在外,不比我等在家的,這錢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小沁隨口答道:“便是我與兄長,還有個小廝,我們眼看回到家鄉了,些許錢鈔,望老丈不要推辭。”小沁雖然是隨口胡謅,但還不忘了將小乙貶作小廝,看來與他之間仍是存有芥蒂。

老者這才受了錢鈔,搖搖晃晃地去了。

小沁自回客棧,此時楊熙已經熬過寒症,聽到小沁說起所遇之事,便收拾行裝,準備明日一早便去城外尋船不提。

松茲城碼頭左近,是一處看上去有些荒敗的造船作坊,作坊之前有一間小院。

一名老者走入院中,赫然便是方才給小沁指點迷津的老船工。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院牆下的幾扇草荐,露出下面一個木籠,只聽裡面發出“咕咕”的叫聲。

原來是一籠“飛奴”。

所謂“飛奴”,便是經人馴養的鴿子,可以遠距離傳遞信息,使用得法,比那驛路還要快。

但是尋常百姓,誰能馴養飛奴?

老者伸手入籠,捉出一隻最為強健的灰鴿,將一節細細竹管綁縛在鴿腳之上。

那竹管之中,裝著一片薄如蟬翼的絹帛,上面寫著幾個古怪如榫卯互鎖的怪字,像是真麼密文。

老者手上一鬆,那灰色的“飛奴”便直衝天際,向著北方直直飛去。

一個月前,百家盟以飛奴傳信,廣諭各地盟眾,若見到一女二男同行,那女子手上還缺了一個手指的,必須馬上向盟中報告。

這老船工,便是百家盟機巧一派的弟子!

今日小沁給他錢鈔之時,他便已看見了女孩兒手上的殘缺,裝作不經意地一問,又問出她與兩名男子同行,不是盟中正在找的人,又是何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放出飛奴,將這幾人的行蹤報上盟中。

小沁等人一路有驚無險,隱瞞行跡來到此處,沒想到在這遠隔千里之外的地方,行蹤最終還是洩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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