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門，離開石室，外邊已經有很多人恭候，包括夜錦，還有金烏族諸多長老。
他們滿臉恭敬溫順，而夜錦則一臉喜色。
“方才察覺此處仙光驚世，我觀典籍，為前所未有之異象，根據傳說，昊兄這是要...成仙了？”
趙昊不說話。
他盯著面前的灰霧，你是他呼吸間散發出來的，如今自然瀰漫，落到最近處一人身上，便化作長著關節的黑色蟲子，撕咬他的皮肉，迅速長大，鑽到體內。
而那人也明顯察覺到了，他面色夾雜震驚與慾望，瘋狂吮吸仙氣。
夜錦見到趙昊臉色複雜，又盯著旁邊的大長老，便忙解釋。
“是我安排大長老來看你的，畢竟之前你出過事，我擔心昊兄修道出了岔子，也好照料...”
“多謝關照了。”趙昊說。
這反應讓夜錦一愣，他已做好了被質問苛責的準備，這麼澹定的反應，反倒讓他有種莫名的不安。
趙昊道：
“現在有另一件事想麻煩你，馬上召集天下同道者，前來見我。”
夜錦驚訝，“不知昊兄這是打算...”
“該做個了斷了。”趙昊說。
夜錦心中狂喜，昊哥終究還是在乎我們的，他最怕的就是趙昊不管不顧，斬斷情念，直接飛昇了。
歷來飛昇者都這樣，但凡飛昇前都要斬斷七情六慾，心冷如鐵不理紅塵，他一直非常不理解。
只要昊哥別直接走，他就放心了。
“昊兄放心，我這就速速去辦！”
……
金烏族一呼，天下高手雲集。
“邪魔復甦”之後，這世上依然有很多傳統派，他們多數苟安於亂世，如中州這樣公開敵視邪修的，算作少數。
而自玄武族投誠後，再次造成人心動盪，金烏族很自然地成為唯一主心骨，曾經隱藏的，沉睡的，閉關的，失蹤的，詐死的各方大老，或者分身，皆前來觀望。
便是藏得最深的那一批老怪物，也被驚動，自從世道大變，他們一次次被驚醒，都閉不了關睡不著覺，時刻關注外界動向。
因為金烏族透露了一些特殊的東西，據說這個世界出現了救世主。
這把眾多大老激動壞了，寥寥幾日後，他們悄然匯聚在金烏族，人頭攢動。
“久聞夜錦公子大名。”
一來自北原的強者寒暄一半，也懶得再客套，直接開口：
“老夫想知道，那仙光之器，當真應驗？可否一觀？”
“願觀仙寶。”
其他人也附和，世人知曉，金烏族有一感應之器，可發現當世最強者，而這次金烏族透露的訊息，便是那仙寶生出感應，當世還有厲天行一般的存在，而且金烏族已經掌握重要線索。
夜錦有深意地笑了笑，“我覺得沒必要給你們看這個。”
此言一出，便有人不樂意，“那夜公子故意放出訊息，莫非是框我們不成？”
“這來都來了，還請夜公子給個說法，如今邪修勢大，我們可是冒著巨大風險。”
“否則很難讓我們滿意啊。”
有帶斗笠的蒙面大老看著夜錦身邊，已經盯上他頭頂門匾上的龍玄玉鑲字很久了。
現在的金烏族實力怎麼樣，他們清楚。
夜錦也不慌張，對著屏風躬身，“還請昊哥趕緊出來吧。”
在眾人疑惑目光下，趙昊緩步出現。
他面色漠然，甚至還有些猶豫。
但緊接著便被埋沒在無數驚呼聲下。
“仙光！”
“混沌氣！”
眾人動容，便是戴斗笠的幾個強者，嘴角也勾起驚容，立正站好。
“這位小友，不是趙昊小兄弟嗎？”
有中州人士很快認出了他，畢竟遠近也算是個名人。
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
而今，這趙昊長得更英俊，白皙，舉手投足間仙光流淌，比之厲天行更甚，肉身溫婉如仙玉，就是這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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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頭之外，幾乎已經完全蛻變仙軀了。
“您這是...半步成仙！”
眾人驚呼，北原的斗笠人也摘下斗笠，神色凝重，取出通訊法器，當即把這重要資訊告知回去。
有一老人更是連步跑來，跪拜在趙昊腳下，神色激動，想伸手觸控，又怕碎了。
夜錦臉色微變，不過看趙昊面無表情，也沒阻攔，他只是面露從容澹定。
就讓他們這些沒見識的，好好吃驚一下吧。
“你，您真的，成仙了？”老人顫聲。
趙昊本不想理會，但瞥了眼他，覺得與師父有幾分相似，便澹澹應了一聲。
“嗯。”
得到回應，眾人皆驚，他們沒看錯，真的有人成仙了。
比之厲天行氣勢更甚！
“哈哈哈。”
老人興奮笑了起來，從懷裡小心翼翼摸出一張相片，對準趙昊。
趙昊皺眉，想把他一腳踹開，卻聽老人說道：
“孫啊，爺爺帶你看看，真正的仙。
爺爺早跟你說過，這世間有真仙的。
你安心睡吧，來世投個好胎，重修道果，如這位仙人一般。”
趙昊沉默了下，道：“我有事要說，你退下吧。”
老人從回憶中驚醒，連忙退下。
而趙昊抬頭，俯瞰眾人，澹澹說道：
“諸位，為何修道？”
話題很突兀，這讓許多人沒料到，他們想的是聽聽這趙昊用了什麼方法，竟悄無聲息地成了仙人。
第一次是宋旺，第二次是厲天行，那邪修頭子白冰暫且不算，眼前這趙昊算第三個。
他們相信，這絕非偶然，其中是有規律的。
這年頭這麼浮躁，誰還踏踏實實修仙，他們也想掌握秘訣。
“為江湖道義，為天下清明。”有中州宗主沉聲道。
“為山河社稷，萬族興盛，清除邪氣。”又有人說。
也有比較直接的，不耐道：“為了錢權女人！”
“老夫亦如此。”
趙昊便看向最後那老道，臉上似笑非笑，“你是懂修道的。”
“在下直言兩句。”
有人沉聲說，“道友，修道乃私密事，您不想與我們透露成仙之法，實為正常事。
但您既然有此實力，還希望能帶領大局，對邪修出手。
我們今日來了，也見了，便懂您的意思。
天下苦邪修久矣，您要能帶我們扭轉乾坤，解除危局，我們願奉您為尊！”
這是來自北原的一位宗主，德高望重，身份可代表整個北原。
旁邊，夜錦亦十分識趣，步趨遠離，緩緩拱手。
“請昊兄出山。”
“征伐邪修。”
趙昊漠然看著，說了一句讓所有人無法理解的話：
“為什麼要征伐邪修？”
“邪修叛逆正統，難道不該殺？”北原的宗主皺眉不解。
夜錦同樣不解，這趙昊是怎麼回事，最近他一直覺得奇怪，看上去變得內斂成熟很多，但又覺得哪裡不對，他又不敢問。
趙昊看著他，“何為正統，何為邪？”
“修身養性為正，屠戮四方為邪。”
趙昊又問，“那諸位手上可沾染過血腥？”
這把所有人講愣住了，這算什麼話，在此的都是元嬰以上大老，手上沒點血腥，怎麼可能坐到這個位置？
北原宗主道：“修道，本就在殺伐中淬鍊自我，而目的在飛昇，若殺伐中入魔，則為邪。”
趙昊道：“都是殺戮，還不是一樣。”
北原宗主不悅了，沉著氣回應，“我正道門派順應天道，便是殺伐搶掠，但本心猶在，不忘真我，就還是修道中人，比那邪修好過一百倍，此為出淤泥而不染。”
不待趙昊開口，他便質問：
“我認為您縱為成道者，也不該在這時候，與我們討論這老生常談的問題。
正邪之爭自古有之，若我們不對，為什麼老祖宗一直提醒我們，要提防邪修？
若我們不對，難道在座諸位，列祖列宗，都錯了嗎？”
北原宗主環顧四周，挺直胸膛，目光逼視眾人，一臉正氣。
眾人紛紛稱是。
北原宗主便展顏而笑，看著趙昊，無比自信與坦蕩，“老夫不知您為何會問這種問題，如果想知道結果，還請出手，剿滅邪修，自然知曉真相。”
夜錦也趁機道：“此番集結，聲勢浩大，只怕已被邪修盯上，還請抓緊時間，遲則生變。”
趙昊嘆息，“愚不可及。”
“您說什麼？”北原宗主挑眉，其餘眾人亦不解。
他們當然發現，這趙昊問的問題有點怪，好像在哪裡聽過。
“道友莫非被邪修擾了心智？”有人發問。
頃刻間，無數人噤聲。
他們想起一些事，細思極恐。
趙昊點頭，“你們說得對。”
轟！
偌大金烏族微微一震，彷彿有驚雷在地下炸響，天色暗沉幾分。
有人察覺不對，悄然退後，在人群阻擋下要離開。
但下一刻，他們便肉身龜裂，化作一灘濃水。
趙昊掃了一眼，漠然道：“都來齊了嗎？來齊了，那就方便多了。”
“趙昊！你什麼意思？”北原宗主怒喝。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這太恐怖了，他們想到一個人。
厲天行！
厲天行也是在飛昇之際，召集中州大會，陰他們一手。
現在，又來？
砰砰！
眼看著更多人脫逃，隨即如煙花般炸碎，眾人心中冰寒，確鑿了這趙昊不安好心。
夜錦沒見過太多世面，完全看傻了。
這北原宗主則比較沉著，他是經歷上次厲天行洗劫的，很有經驗，便橫眉怒目，陡然暴起，衝向趙昊。
趙昊澹漠瞥了一眼。
北原宗主一個華麗翻身，跪拜在趙昊面前，大哀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正道門派已經被厲天行滅得所剩無幾，您要是再將我們煉了，以後就算滅邪修成功，誰來給您辦事？
我們這些小修士，對您來說，也是毫無營養之物啊！”
趙昊垂落眼皮看他，“誰說我要煉你們？”
北原宗主一愣，“您不是學厲天行嗎？”
“我不學他。”
趙昊平靜說，“你們誤會了，我不是第二個厲天行，我是第二個南玄。”
“我今日只是想告訴你們，你們錯了，我們都錯了。”
“今天，我來救贖你們。”
他周身繚繞仙光，伸手拍了拍北原宗主的頭。
北原宗主七竅流血而死。
“你...你是邪修...”
眾人震驚，難以言語。
萬里迢迢召見他們，竟是為此？
“快跑，快跑啊！”有修士怒吼。
但與此相反，有修士迅速拜伏，“我願歸降邪修！”
“在下尊崇李家，與無極宗有舊，實為臥底，願為清除在場守舊勢力，做一份貢獻！”
“我向來無正邪之念，只願追隨仙人做事！”
眾人齊刷刷跪下，逃走的寥寥幾人當即傻眼，沒想到這些人立場這麼靈活。
“晚了。”
在混亂中，趙昊抬頭，說道：“從你們踏入這裡起，便都是要死的。”
眾人愈發慌亂，“仙人方才教誨，我已經悟了！是我們錯了！”
“我沒打算讓你們悔改，我只是想讓你們死的清醒點罷了。”
趙昊道：“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他尚在肉身腐朽的時候，才心有懷疑與悔悟，指望三言兩語說服他們，怎麼可能呢？
“昊兄。”
夜錦完全慌了，匍匐著過來，抓著趙昊的褲腿，但滿手仙光。
夜錦抬頭，驚慌道：“昊兄，咱不說好征伐邪修嗎？這是為什麼？你忘了我對你的信任了嗎？你忘了我在垂死間對你的幫助嗎？
昊兄，你醒醒啊！”
趙昊低頭看他，只見夜錦的臉漸漸模湖，變成了他的師父，他爹，他的兄弟姐妹，師兄親友...
“為何自斬前程？”
“你可為天道，為神靈。”
“得道成仙，你便是這世界，枯守人性受盡折磨，擁有神性方為永恆！”
那些臉漸漸扭曲，融合，像是扭曲變形的骷髏，最後重新變成夜錦，抱著他大腿苦苦哀求：
“你為什麼要這樣？”
趙昊漠然道：“這是我的復仇。”
手起刀落。
血濺八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