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是要離開嗎？”周小同問道。
牛仔聽到他的話，目光落在那些正收拾包裹離開的犯人，沉默了片刻，說道：“是的。正如你剛才所說的，當部落無法完成他們的夢境，失落的犯人就一點一點離開這裡。部落對於這種情況無法阻止，只能任由他們離開。”
周小同聽了後，覺得有些說不通，便道：“就算部落無法完成他們的奢望，但生活在這裡，總比生活在荒郊野外強的多。”
“沒有人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或許他們是覺得，近些年來部落以完成夢想的名義讓他們奉獻，是欺騙他們，只有遠離這個地方，他們的心中才會好受一些。”牛仔答道，“當初的希望越大，夢想破碎時承受的傷害也就越大。”
周小同聽到這話，默然不語。
“如果你們也想離開，我不阻止，部落的辦事員也不會阻止。”牛仔此時轉過身來，望著周小同幾人，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道。
牛仔所述說的與周小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在他的設想中，部落應該會拼了命地挽留所有想離開的犯人，只有這樣，他們最初的夢想才會有實現的希望。但眼前發生的與他設想的完全相反，部落的人，從上至下似乎都放棄了自己當初為之奮鬥的目標，變得麻木不仁，對於曾經一起奮鬥的戰友的離去，也變得毫不在乎。
“按照部落的慣例，我是你們的接引人，要為你們的到來接風洗塵。我在家裡準備了晚餐，如果你們決定留下，傍晚來第三大街27號，我在那裡等你。”或許覺得氣氛太過壓抑，牛仔突然間笑了笑，對眾人說道。
說罷，他就牽著自己的馬，返回自己家中。
周小同一行人呆在街上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周小同看了眾人一眼，又看了小城的面貌，心裡有了決定，轉身就向小城內唯一的辦公大樓走去。
填表、辦證件、繪畫影象，與地球上辦理身份證的流程相似，大約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周小同就將自己要在小城生活所需要的一切手續辦完。在辦完手續之後，辦事處的工作人員發給他十張紙幣，他看了一下面額，每一張都是百元。
“這是？”他有些不解地問道。
“每個月的生活補助，你是新來的，所以只有一千，但也足夠你在這裡生活十幾天了。”工作人員答道。
將錢在手裡掂量掂量，周小同突然返身回到了辦公大樓右側的小店內，他剛才的自畫像就是在這裡畫的。店老板見他去而復返，以為畫像出了問題，就有些惶惶不安地望著他。周小同按照畫店的價格，抽出一張百元鈔票，交給老闆，並對後者說道：“我要借用一下你這裡的筆墨以及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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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不是為剛才的畫像而來，老闆這才松了一口氣，將他的百元大鈔收起來後，便給他拿出繪畫需要的工具。
手握著畫筆，周小同用黑色的細筆在宣紙上慢慢勾勒出自己腦海中那個女孩的樣貌。
卡片被監獄的警衛收走，他唯一儲存那個女孩的照片的地方，就只剩下他的腦海。
女孩的容顏漸漸躍然於紙上，她的一顰一笑，從周小同的記憶中，逐漸來到了現實，呈現在眼前薄薄的宣紙上，被五顏六色的顏料點綴出來，栩栩如生。
畫店的老闆在一旁看著，見到紙上出現那位帶著盈盈笑意的女孩時，也愣神片刻。在周小同的筆下，那副畫像彷彿有了生命力，一下子活了過來。他看了許久，然後感慨道：“如果你在小城裡做繪畫師，恐怕別人都要失業了。果然，無論在什麼行業，有天賦的人的靈感一現，總會抵過那些平庸之人數十年的苦功。”
周小同全身心投入到為自己喜歡的姑娘作畫當中，老闆所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筆落畫成，他向老闆討要了一份畫軸，將這幅肖像畫裝了起來。
帶著畫，他離開了畫店，然後根據牛仔之前說的，找到了對方所住之處。
他到的時候，牛仔正在壁爐生火，火上烤著一隻金黃酥脆的全羊，旁邊的小灶上也正溫著酒。見他過來，牛仔說道：“既然已經決定留下來了，那就過來幫我一下，我需要一個人來生火煮主食。”
周小同將羲和的肖像畫放好，洗過手後，就幫著牛仔開始做飯。
在他做飯的時候，其他人陸續也歸來，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選擇留下。周小同一邊做飯，一邊看了一眼圍在壁爐前幫忙烤羊的其他幾人，裡面有黃鱔，有那個能量化過的犯人，剩下的一兩個就是他不太熟悉的人。
煮飯花了四十多分鍾，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牛仔拿來數盞油燈，全部點亮，將昏暗的大堂照的宛如白日。
“既然都決定留在這裡，我先敬你們一杯，慶祝你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牛仔舉起高腳酒杯，對著飯桌上的幾人說道。
其他人紛紛舉杯，表示回應。
“先前的諷刺之語多有得罪，請多多見諒。”周小同在此時也舉起杯子來，對著牛仔說道。一口飲下葡萄酒後，他又問道：“今天我看到那些離開的人中，還要一些女人，難道女性囚犯是和男性囚犯是一起關押在這裡的？”
這是他今天看到那一幕後，覺得最奇怪的事情。
他被押送過來的時候，女性犯人與他們都是分開押送，即便都是被判處終身流放，女性犯人與他們的服刑星球並不相同。所以按道理來說，這顆星球上是沒有女性存在的，可他今日親眼看到在人群中有女人存在。
“男性與女性是分開服刑，所以最開始時星球上只有男性犯人。只是無論是犯人，還是正常人類，他們都有交配的本能，長達兩萬年不能接觸女性，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變態般的折磨，所以那時，同性交配糜爛成風。”牛仔抿了一口酒，回憶著往事，“與同性伴隨而來的就是濫交，傳染病一時在整個部落蔓延。”
“雖然有警衛在，犯人們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可是警衛也厭倦了時時刻刻接到救援，來為一群感染艾滋的犯人實施手術，於是他們給小城放了一批儀器，可以改變人類的染色體，將男犯人變成女犯人，讓犯人們可以在小城自由地戀愛和結婚。當然，聯邦是不認可這樣改造出來的女犯，在分配犯人服刑星球的時候，男女犯人還是會分開分配。雖然不知道女犯人服刑的星球此時的狀況，但想來，她們與這裡也沒有什麼區別，畢竟慾望這玩意兒，無論男女都無法避免。”
“世界上從來沒有純潔無暇的人，每一個人都會有慾望，也都會放縱自己的慾望。”
說到這裡，牛仔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自嘲一笑。
“小城的人是近萬年來所有被判處終身流放的犯人嗎？”周小同問道。
“幾乎是吧，還有一些沒有在小城生活，進入叢林進行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牛仔答道。
“一萬年，就算最初只有百十來人，現在也應該繁衍到數萬人的群體，這有些不合常理。”周小同困惑地問道。
“他們摘取了犯人的生育權，凡是經過變形後的犯人，無一能正常生育。”聽到周小同問這個問題，牛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周小同聽著他的話，感到十分驚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在這這種極端的環境下發生極端的事情，應該是在正常不過了。隨著牛仔的沉默，飯桌上的氣氛再次尷尬起來，原本就只有周小同和牛仔在說話，其他人都在悶頭吃飯，此時牛仔也不言語，周小同也沒有辦法接話。
在此時，一盞油燈燈油燃燒盡了，牛仔站起身，在廚房取來了燈油，為那盞燈添續上。
見此，周小同想到了自己在小城內的所見所聞，便有些好奇地說道：“小城既然已經製造出來了蒸汽機，應該很快過渡到電力時代，為什麼我在街上很少看到電氣設備？”
“雖然我們在未進入監獄前，都生活在文明時代，可無論蒸汽機還是電力設備，都是數萬年前的東西，除了專門從事研究的人外，大多數人都只是知道其基本的製造原理，想要從一無所有開始，將其一點一點製造加工出來，千難萬難。”牛仔喝了一口悶酒說道，“原先也有一名被流放過來的電氣工程師在研究基礎的電力設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十幾年前突然間瘋了，將自己所有的研發裝置全部砸了。小城的人發動了呼救，讓警衛對他施以援手。人最終是救下來了，可是自從那之後，他就一言不發，整天呆坐在城市的邊緣，默默不語地抬頭仰望著太陽，直到某一天，他消失了。”
說話的同時，他拿出一個小玩意兒，放在了桌上，並說道：“這是我在他的實驗室裡找到的東西，應該是僅剩不多的試驗品。”
周小同將其拿了過來，那東西有些類似地球時代20世紀初的無線電臺，只是顯得小巧許多，顯然這位電氣工程師用了這個時代的製造加工工藝。
“他製造這樣的東西，是想要建造新的通訊頻道？”周小同一邊看著那個小巧電臺，一邊說道。
在他們被流放的時候，警衛收走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通訊工具，以免他們與外界進行溝通。可這種電氣工程師，製造出來這樣的東西，很明顯是違反了監獄的規定。
“難道是因為他違反規定，警衛出手針對他？”周小同心想，但他轉念一想，若說因為違規警衛就出手懲罰，那麼首先被懲罰的應該是這座小城以及小城內的居住者。但警衛並沒有出手，那麼他們也沒有必要專門針對一個電氣工程師，特意將其弄瘋，然後再救治過來。
沉思片刻，周小同突然開口道：“這位電氣工程師的實驗室還在嗎？我曾參與過量子糾纏通訊的研究和設計，或許能幫上一些忙。”
聽到周小同的話，牛仔愣神了一會兒。在這個地方，科學研究的人才是極為緊缺的，畢竟科研人員無論在哪個時代都算得上是社會的精英人士，一般沒有太大的過錯，是不可能被判處終身流放。
突然間，牛仔對周小同的來歷產生了一些好奇，不過他並沒有多問什麼，回答道：“實驗室還在，但裡面還有多少東西能用，我就不知道了。過些日子，我可以向上級推薦你，不過在這之前，你需要在農場裡工作。”
對周小同說完，他轉頭對其他幾人說道：“你們也是如此，要在農場和我一起工作，直到行政廳那邊給你們安排了新的工作。”
飯局中的談話到此就全部結束了，接風的晚宴很快結束，周小同帶著自己親手畫出來的羲和的肖像畫，回到了牛仔分給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