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族長的緩緩敘述，眾人終於恍然大悟，臉上的迷茫神情變得極其複雜。
他們修煉一輩子，唯一的目標就是與天地爭春，繼而突破天地侷限……
更有甚者，成為天地主宰。
阿藏作為人，向著創造出他的神發起了挑戰。
這一步，何嘗不是他們所有人追求的一步？
雖然不擇手段，但是其所作所為本質上跟如今的他們有什麼區別？
眾人張目望向滿目瘡痍的大地，地上坑坑窪窪，滿是屍體和被各種法術炸燬了的仙器殘骸，燒黑了的樹枝還在噼啪作響，這一切都是他們的傑作……他們掠奪的是浩大的天地，而阿藏面對的是兩位神明。
天地若有形，會不會有一天，跟他們討回這一切？就像司空笑對阿藏那樣。
想到這裡，眾人不寒而慄，看著空中的司空笑雙指輕輕一點便讓阿藏動彈不得，儘管他還差一步就可以位列神位。
可就是這一步，便是天地鴻溝……
司空笑手中發出的力量讓眾人眸光浮動，就在這時人族族長緩緩開口：“天地有形，我們的所作所為，它都看在眼裡。”
明念月幽遠的眸光投向空中，一旁貼著楊月真小丫頭，此刻正歪著腦袋問：“族長，你說天地會不會其實也是一個人，我們都生活在它的肚子裡？”
人族族長溫和的看向楊月真，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我們的確像孩子一樣，不斷汲取天地的養分，漸漸長大，當天地容不下我們了，我們想要往更廣闊的世界去，就不得不突破它的肚皮。”
楊月真臉上現出狂熱的神色，估計從來都沒聽過這種說法，一旁的明念月和雷臨君一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司空笑嘆了口氣收回手指，最後一絲力量從阿藏身體裡勾出，與此同時，阿藏化作片片飛塵消失在空氣之中，“終歸是兩清了。”
“我們走。”司空凰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司空笑聞言一愣，轉眸看向底下那一雙雙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那一雙雙或漆黑、或赤紅的眼瞳裡都燃燒著熊熊烈火，火中跳躍著的是原始的恐懼和貪念。
世事總是輪迴。從前有一個阿藏，未來還有無數個，面對更強大的力量，誰有又辦法抵擋這種誘惑？
司空凰高高在上又異常冷漠地注視著一切。
司空笑望了眼下方的人，又回眸望了眼身旁凰姐姐，眼裡露出一絲疑惑，自己……真的是神女麼？
雖然那些記憶就在腦中，可是卻感覺如此遙遠與陌生，就像是曾經聽過的一個故事，隱隱約約記得，可怎麼樣都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聽過、內容又是什麼，只是記得有這麼個事情。
可自己若不是神女，如今的力量又從哪裡來？腳下的兩頭活生生的神獸也不是來湊熱鬧的。
想了片刻，司空笑擺了擺頭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之中，看著下面兩方對壘的場景，皺著眉頭輕聲問道，“凰姐姐，眼下的局面你不管了嗎？”
司空凰清眸淡淡的看下方，“當初就是因為我們管的太多，才有後來的亂局。”
聽到這裡，司空笑心中疑惑更甚，“凰姐姐，你真的覺得我們是神女和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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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凰表情微頓，回眸看了眼司空笑，“你已經服下夢迴三生，為何還這樣問？”
“那些記憶雖然很真實，但是太遙遠了。”
司空笑舉起雙手，沉重的感覺就好像一道無形的鎖鏈捆住了自己，天地間對自己的排斥依舊存在。
若自己真是神女轉世，由天地孕育而生，那麼為什麼天地對自己如此排斥？
司空笑皺了皺眉頭，忽然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從胸口浮現，抬頭看司空凰的雙眼，一句彷彿千百年前就曾說過的話，此刻脫口而出：
“即便我曾經是神女，可過去之我已非今日之我。”
司空凰瞳孔不經意一顫，仿若時光倒流，遠古的回憶一瞬間襲上心頭——
歲月如滾滾長河，再堅固的頑石都無法停留，她生於鴻蒙中的白蓮，在漫長的時光長河之中彷彿怎麼都不會磨滅的頑石，她本以為天地間只有自己，可卻遇到一個在河邊種蓮的神。
初見時，她揚唇一笑，朗聲問：你和我一樣是神麼？
彼時的自己點了點頭，如混沌一般的心波瀾不驚，直道難得遇見了一個同類，一樣的伴天地而生，奪造化之力，生來便擁有一切。
可既然生而為神，又何須親手種蓮？翻手間，萬物都可以創造不是麼？她心底稍微疑惑了一瞬，卻終究沒有問。
後來，她一直跟著種蓮的神，看著她親手創造各種東西、看著她對自己創造的生靈充滿愛憐，看著她一點一點將大地變得生機勃勃。
那個種蓮的神給了她全新的認知，心念閃動間，人應運而生。
許是她心底本就疑惑重重，被創造出的人便複雜至極。
貪婪與奉獻、仇恨與愛情、憎惡與美德……數不清的特質共同存在於人身上，她覺得人生而不詳，難以捉摸，心念再動想要將人從大地上抹去。
可種蓮的神卻愛極了人，阻止她，讓人留了下來。
後來天地大亂、人獸戰火難熄，她曾問那位種蓮的神，後悔把人留下麼？
是怎麼回答的——
司空凰雙眸失神。
一句輕飄飄但卻重逾十萬大山的聲音從靈魂深處飄來，恍惚間，又看到了碧水荷塘裡，那位挽著衣袖手捧蓮花滿目靈動的神女：
“凰，過去之神已非今日之我。”
“若沒有這些生靈，天地間只有咱們兩個，千年萬年又有什麼區別？今日我不要做神了，我要做人！愛恨情仇貪嗔痴欲……每一個我都要體驗，等我都體驗過了，我再回來做神。”
“……”
望著面前的眼神堅定的司空笑，司空凰從心裡深深地笑出了聲，“你體驗了百世的人間，如今竟回不來了麼？”
司空笑虛立在高空，此刻她剛剛得了神女的修為，一瞬間神念通達，不用刻意，天地萬物的聲音都迴盪在心胸，包括剛剛人族族長的那一番論道。
“母親與孩子……”
司空笑低低念道，忽然閃過一個靈感，過後又覺得有些荒唐。
若是自己是孩子，天地是母親，那麼如今天地對於自己的束縛和壓力，難道是因為自己快要“出生”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便被司空笑拋去腦後，覺得太不靠譜。
此刻她看著下方場景，終於還是長嘆了口氣，回身問司空凰，“凰姐姐，我不能讓鬼仙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