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人數而論,張方與司馬穎的合計兵力遠遠大於李峻。
然而,有些時候並不是人多的一方就佔據優勢,殺心堅決,以命相搏的弱勢也會有碾壓的力量。
家園被毀,已是無處安身,妻兒被擄,受盡凌辱外還要被充作軍糧以食用,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就發生在洛陽人的身上。
拼命的人中有的是軍卒,有的只是尋常百姓,但無一倖免,都在遭受著灼心的痛,因為他們都是洛陽人,家就在洛陽城。
跟隨嵇紹的洛陽軍卒亦是如此,離京之時一切尚在,如今卻已成焦土,家人更是不知所蹤。
聽了李峻的話,他們心急於被擄的家人,命也就不打算要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殺了那群狗*娘養的長安軍。
之前的對戰中,張方一直以築聯壘的戰法來抵抗司馬乂進攻,再待對方乏戰之時發起反擊,從而讓司馬乂所領的洛陽軍常常受損,使得整個戰況處於輸贏參半的僵持局面。
然而,當下的張方是勝者。
他自然不會將洛陽東軍放在眼中,而且又要即將離開洛陽城,也便沒有了築壘固守的必要。
因此,除了正常的防護外,長安軍的防禦工事沒有之前的堅固,這給衝殺過來的兵馬帶來了便利,攻打起來少了不小的阻力。
王瑚的目標只有張方。
他的戰馬一直向長安軍帥帳的方位衝,他手中的斬風刀也在劈砍出一條路,一條能夠殺掉張方的血路。
王瑚要給長沙王報仇,是因為一份敬重與感激。他也是要為自己復仇,他無法親手去殺天子,只能將這個仇恨疊加在張方的身上。
不過,殺一個人容易,但想在對方的數萬大軍中衝到張方的近前委實很難。
無論王瑚如何拼殺,他前行的速度都在慢下來,數不盡的長安軍擋下了他的路。
“媽的,老子不信殺不光你們這些雜碎!”
王瑚怒吼了一聲,藉著刀勢,他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刀橫掃向了身前的長安軍。
密集的近戰下,因單匹戰馬的行動受限,馬背上的人往往會成為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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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瑚的橫衝直撞,讓他與騫文的鐵騎縱隊拉開了距離,無法形成有效的衝擊力,故此也只能下馬步戰。
以一敵十是悍勇,以一敵百是瘋狂。
此刻,王瑚徹底陷入了瘋狂。
他的刀揮舞不停,血肉四濺中,拖著殘腿的王瑚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直到被噴濺的鮮紅染成了血人。
“護住王瑚兩側,跟王將軍一起向前殺。”
騫文領兵趕了過來,大聲地吩咐後,將戰馬稍稍地靠近了王瑚。
隨後,他對著瘋狂中的王瑚吼道:“王大哥,咋樣,受傷沒?”
透過幾日的接觸,騫文覺得自己與王瑚極是對脾性,無論是做事還是殺人都有幾分相同,故此也願意同王瑚相處。
另外,李莊主信任王瑚,那就是自家的兄弟了,他不會看著自家人身陷險境而不顧的。
“哈哈...”
王瑚看到了騫文,他邊殺人邊大笑道:“兄弟放心,哥哥雖是個跛子,但沒人能傷到我。”
“娘的,誰要敢說哥哥您的腿,我第一個砍了他腦袋。”
騫文說著話,猛地將長刀揮出,一刀砍下了戰馬前一名長安軍的腦袋。
隨著騫文領兵的前來,王瑚前行的速度加快了許多。不久後,劉離的兩千步戰軍也靠了過來。
瞬間,六千兵馬將王瑚、騫文與劉離三人圍在中心,組成了一座無人可擋的步騎軍陣。
戰局的突然轉變讓張方始料未及。
雖然他一直都在提防東外郭城,提防隱藏在城中的力量,但他的確沒有料到那支力量會來幫嵇紹。
沒有理由的,兩者更應該是對立的。
不過,當他遠遠地看到李峻時,除了驚異李峻的未死外,還似乎找到了可以解釋的理由。
李峻是在幫嵇紹,更是在利用嵇紹,他在用暫時的合作來整合力量,想要一舉擊垮長安軍。
當天子司馬衷被強行架到馬車上,手持騶虞幡衝到步騎軍陣前時,張方並沒有看到預想中多次出現的場面。
他只看到騶虞幡被人砍斷了旗杆,錦緞的旗面也隨之掉落在了亂軍的腳下。
“盾兵壓後,槍卒跟隨,弓兵策應,其餘人隨我向後退,先退到十三裡橋築壘。”
張方覺察出了問題。
那些步騎軍應該不屬於朝廷兵馬,朝廷的軍將萬不敢藐視騶虞幡,更不敢當著天子的面砍落騶虞幡。
他不知道這些兵力出自哪裡?
或許是滎陽軍?又或許是李峻的私兵,但不管出自哪裡,他都看到了這些步騎兵的悍勇與殺意,這股力量足可以給長安軍帶來巨大的損傷。
因此,他要先撤後觀察,再逐步地向西退,直到退出司州境。
張方沒有看錯。
騶虞幡的確被人砍斷了,天子司馬衷也驚詫地站在馬車上,不知所措地望著手中的斷旗杆。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無論何時,大晉的兵馬都不敢如此對待騶虞幡,更不敢如此地對待天子。
因為,騫文的長刀不僅砍斷了騶虞幡,此刻已經再次揮起,正要劈向處在茫然中的司馬衷。
朝廷一詞,騫文的心中從未有過。
羌人受苦受難之時,朝廷不知道在哪裡,更沒有一個朝廷官員幫助過羌人。
天子?誰的天子?
仇池羌人的心中沒有天子,只有武威大將軍,李家莊莊主李峻。
故此,當天子司馬衷出現的那一刻,當王瑚低吼出狗皇帝的那一瞬,騫文便縱馬殺了過去。
他要殺了狗皇帝,替李莊主出了這口惡氣。
刀是劈了下來,但沒有劈到司馬衷的身上,而是被一杆長槍擋下。
嵇紹也看到了舉幡的天子,他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也拼盡全力地擋下了騫文的這一刀。
“媽的,找死。”
騫文並不認識嵇紹,但能替狗皇帝擋刀的人必定也加害過莊主,那也就一併殺了。
騫文的第二刀劈裂了嵇紹的甲冑,讓其血灑當場。然而,他並未能殺死嵇紹,因為王瑚擋下了他的第三刀。
“你這是做什麼?”
騫文冷了面容,警惕地瞪著王瑚,目光中已然有了不善。
“騫文兄弟,我欠他一分薄情,還他一條命。”
王瑚撤回了斬風刀,歉意地望向騫文,繼續道:“那個天子,你也別殺,交給大將軍處理,咱們弟兄別給李二郎添麻煩。”
這時,劉離也催馬上前,勸道:“騫二哥,王將軍說
的對,交給大將軍處理才好。”
劉離是滎陽軍,又是雍州刺史劉沈的兒子,在騫文的心中,那是不能再親的自家人了。
聽劉離也如此說,騫文收了長刀,望著倒在司馬衷身下的嵇紹,撇嘴冷哼了一聲,撥轉馬頭離開了一段距離。
持幡的司馬衷迎向的是衝在最前的步騎軍陣,而李峻所領的一萬軍卒先是在後方穩步地平推,隨後才分成三隊追殺未能來得及退走的長安軍。
待李峻領兵來到步騎陣時,司馬衷依舊跌坐在車轅旁,衣襟上染滿了嵇紹流出的血。
“嵇紹,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沒人告訴李峻是騫文傷的嵇紹,他也就自然以為是嵇紹在拼殺時所致。
“哼...”
臉色慘白的嵇紹冷笑道:“李世回,你莫要假仁假義,你竟敢縱容屬下忤逆天子,你...咳咳...”
望著劇烈咳嗽的嵇紹,看看驚魂未定的司馬衷,再看看裝作一臉無辜的騫文,李峻也便明白了過來。
“縱容?”
李峻冷笑道:“我若真縱容,你還能張嘴說話?天子能安然地坐在這裡聽你說話?”
繼而,他又轉頭對騫文訓斥道:“放肆,殺混了頭嗎?怎麼連天子都不認得?不認識天子,難道連那杆旗也不知曉嗎?那是天子親臨的標誌,還不去給換根旗杆。”
聽著李峻的這一番斥責,司馬衷皺了皺眉頭。
他曾猜測李峻沒死,可能就藏在東城,而東城的那一切謀劃都出自李峻之手。
司馬衷覺得也無所謂。
東城有了李峻的幫助,那兩個女人就不會敗得太快,至少能消耗掉張方的大半兵力。
不過,司馬衷也知曉李峻的心裡有恨,從剛才的這一番話中就能看出來。
李峻已經不是在護短,而是在明目張膽地藐視天子,這種藐視不亞於張方,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突然,司馬衷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同時也為過往的錯判深感懊惱。
自己太在意李峻的站位了,即便他與長沙王交好又能如何呢?
如果當初選擇的是李峻而是張方,那情況應該是不同的。
李峻的手裡也有兵,現在看還都是極強的兵力。他是舊臣之子,應該很好籠絡的。他不似張方那般殘暴,洛陽城自然也就平安無事。
當初,誰勸過朕來著?
皇后?
對,是皇后,就是她曾勸說要多重用李峻的。
“唉...朕為什麼就不聽呢?那個女人是對的。”
司馬衷暗自懊惱,面容上也露出了幾分悔意。他抬頭望向李峻,問道:“李世回,朕的皇后與公主可安好?”
“嗯...?”
這個時候,司馬衷突然問及了被他拋棄的女人與女兒,讓李峻還是多少有些意外。
李峻淡笑道:“陛下放心,皇后娘娘與清河公主一切安好,只是每日有些擔心,總怕會被人抓了問斬而已。”
普天之下,沒有天子的詔令,何人能殺皇后與公主?李峻的嘲諷著實讓司馬衷有些訕訕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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