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看著小糰子捧著下巴端坐在飯桌前，不停擦口水的乖巧模樣，臉上不自覺沾染了一絲笑意，“顏顏怎麼不吃飯呀，再不吃要涼了。”
顏顏指指廚房，“外祖母和外祖父，還有舅舅們在盛飯，我要等他們一起吃。”
小糰子守在桌旁等啊等，終於把人等齊了，這才撈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肉往嘴裡塞。
但這小手啊，它不聽話，剛夾起的魚肉還沒送到嘴裡又掉了。
顏顏嘴張得老大，努力半天就吃到一口空氣。
這一幕可把屋裡的大人笑壞了。
舒明智捧著碗逗她：“顏顏，叫聲四舅舅，四舅舅喂你吃魚。”
小糰子記仇，一看是騙過自己的四舅舅，立刻別過了頭，傲嬌道：“我才不要呢，顏顏自己會吃。”
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她伸手夾了超大一塊，但半路又掉碗裡了。
氣得顏顏趴下去啃了下自己的手背。
這小笨手，怎麼一點都不爭氣呢？
孫氏笑著端走了她面前的碗筷，溫聲道：“大舅母喂你吃，來，咱慢慢的，吃到刺了記得吐出來。”
顏顏乖巧點頭，然後終於吃到了第一口魚肉。
魚肉又軟又嫩，跟豆腐一樣，嘴唇一抿就全化開了，壓根沒什麼刺。
味道比她想的還要好呢！
“好好吃呀，大舅母，你也嘗一口！”
孫氏擦去她嘴角的口水，笑得眉眼彎彎，“不著急，大舅母等會兒再吃。”
顏顏盯著她如水般溫柔的眉眼，水汪汪的眼睛裡全是歡喜，“大舅母，你好好看啊，顏顏好喜歡你。”
孫氏被她誇得一愣，下意識地摸向臉側隱在髮絲後的紅色胎記，因為這個胎記，她受到了許多謾罵與嘲笑。
從小到大，她聽過最多的話就是醜八怪，可顏顏卻說她長得好看……
孫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別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你可別哄大舅母了，大舅母臉上有髒東西，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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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顏卻固執地走到她跟前，用手摸了下胎記，脆生生地說道：“這裡，像一朵花，好看！”
小糰子眼睛亮亮的，表情特別真誠，孫氏眼睛突然紅了，人人都嫌的胎記在顏顏眼裡竟變成了一朵花。
多貼心的孩子啊，她家兩個小子都比不上這一個！
要是她能有個這麼貼心懂事的女兒就好了……
想到外甥女如今的狀況，孫氏心中一動，或許她還真可以爭取一下。
“娘，以後顏顏就在咱家住了？”
孫氏一邊投喂小糰子，一邊按耐住激動的心情開了口。
話音一出，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十來雙眼睛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舒老太驚得碗筷都放下了，“老大媳婦，你不願意啊？”
孫氏笑了，“您看我像是那樣的人嗎？”
“不像。”舒老太回答得很乾脆，就是因為不像她才驚訝，換個人估計筷子都摔臉上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決定要養的話，不如讓顏顏跟張家那邊徹底斷了，把她過繼到咱家，戶籍、名字啥的全都改了，省得以後再跟張家有牽扯。”
舒老太驚訝地多看了她一眼，往常大兒媳婦只管家務事，其他一概不多問，今兒怎麼這麼愛操心了？
孫氏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害羞地笑了笑道：“其實我是想讓顏顏過繼到我和明仁戶頭上，正好我們就倆破小子，加上顏顏正好。”
舒明仁一聽這話立馬精神了，家裡這麼多破小子，他早不耐煩了，有個嬌嬌軟軟的閨女多好啊，光是看著幹活就有勁。
“娘，雪梅說得對，就讓顏顏當我閨女吧，老是舅舅、舅舅地叫，多生分吶！”
這樣一來其他幾個明不樂意了，本來大家都是同等地位，你上來搞個特殊身份，不公平！
舒明禮一拍桌子，“我不同意，我也想要顏顏當閨女，我沒有老婆孩子，比他們更可憐！”
“說得跟誰有老婆孩子似的。”舒明智不甘示弱地接話。
還未到娶妻年紀的五六七表示：認閨女就不必了，但搗亂不能少。
“我們也不同意，一日為舅，終身為舅，休想當爹！”
舒明仁臉都氣綠了，“你們無理取鬧！”
聽著幾個舅舅為了爭她吵得不可開交，顏顏苦惱地抓了抓腮幫子上的軟肉。
唉，原來太受歡迎了也有煩惱。
要是她能再變出來幾個自己就好了。
一人一個，誰都不生氣。
眼見幾個明要上手了，舒老太黑著臉發話了：“行了，都別爭了，這事我早考慮好了，顏顏以後入舒家的戶籍，隨舒家的姓，叫舒顏，但名義上還是萍兒的閨女。”
舒老漢接道：“萍兒雖然是個女娃，但在我和你們娘眼裡，她和你們兄弟幾個一樣，都是舒家的血脈。
萍兒的閨女，自然也和青松、青柏他們一樣，是舒家的乖孫女，你們哪個都別想搶，想要閨女自己生去！”
舒明智：“我倒是想生，關鍵沒有媳婦，生不出來啊！”
這一句話戳到了舒老漢的傷心事。
舒家窮啊。
窮得啥也沒有，只剩下人了。
老大運氣好，和孫家臉上有胎記的閨女孫雪梅看對了眼，沒花多少錢便娶上了媳婦。
老二自己爭氣，有個好手藝，十來歲到鎮上木匠鋪子給人家當學徒，後來又娶了木匠鋪老闆的閨女，如今帶著妻兒在木匠鋪做工，不用家裡操心。
剩下的老三，今年二十，之前隔壁村有戶人家看中了他力氣大、會打獵，想把閨女嫁過來，結果他說人家不閤眼緣，拒絕了，拖到現在還是個光棍。
老四今年十八，正是找媳婦的年紀，結果趕上了饑荒年，別說媳婦了，能保住狗命就得給祖宗燒香了。
還有老五，今年十六，讀書識字是把好手，隔壁村的夫子寧願倒貼也要認他當學生，結果他身體不爭氣，隔三差五病一場，弄得書也沒法讀。
至於下面幾個，年紀小，不用考慮媳婦的事，但他們能吃啊，那真是幹起活來像條蟲，吃起飯來似猛龍。
一鍋飯扭個頭，哐哐幾下就空了。
往年地裡收成好，手腳勤快點還餓不著肚子，可是現在……
從去年入夏就沒怎麼下過雨，莊稼全是人一桶一桶挑水澆活的，到了今年，挑水的河也要幹了，到時候別說莊稼了，連人恐怕都要渴死。
舒老漢看著顏顏白白嫩嫩的小臉，心裡不是滋味，外孫女跟著他們怕是要吃苦啊。
想了想，他又釋然了。
難熬就難熬吧，大不了大家一起去村口樹下喝西北風去，總歸是一家人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