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刷完吃過飯，舒老太又搬出所有鍋碗瓢盆開啟瘋狂屯水模式，其他人家也是一樣，提桶的端碗的，把水井圍得嚴嚴實實。
上次因為屯水的事兒，舒明義挨了批評，這次他沒敢往老太太跟前湊，轉了一圈回來見老六正抱著腳丫子挑血泡。
十三歲的舒明溫身材本就瘦小，之前在家養得白白淨淨還勉強能稱得上“清秀”二字，結果這一路被日頭一曬，愣是曬成了黑猴。
瞧著是滑稽又可憐。
舒明義心疼弟弟，便道：“要不你來趕車吧，車上有棚子，能擋點日頭。”
舒明溫扭頭瞧瞧悠閒吃草的毛驢，心裡有點小激動，長這麼大他連驢車都沒坐過幾次，更別說趕車了！
但激動歸激動，他腦子還是很清醒的，“可是我沒趕過車啊，突然上路能行嗎？而且你的身子骨好了嗎？可別再累著了。”
舒明義哐哐拍了兩下胸脯，“放心，我的身體早就養好了！趕車也簡單，過來，我教你！”
兄弟倆湊到驢車前手把手教學了一番，很快，舒老太及舒家一眾人提著水回來了，舒明義把車伕換人的事兒跟老太太說了。
舒老太問了兩句就點頭應了，她家老六向來做事穩妥，趕個車而已，肯定也不會出錯。
結果一上路，舒明溫就憑實力演示了一把大型翻車現場。
他這人慢性子，走路慢、做事慢，趕起車來還是慢，一上車，先交代毛驢兩句：“驢兄，咱慢慢走，不著急，凡事求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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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驢自然不會說話，甩著尾巴嘚嘚地往前走，沒走多遠舒明溫嫌它走得太快了，勒住了韁繩唸叨：“慢點，車上有水，走快了水會灑。”
但毛驢它不樂意呀，同樣是驢，村長家的跑得多歡快，為啥它就得跟蟲似的慢慢爬？
但為了給主人個面子，它還是放慢了速度，不過沒過一會兒又悄悄加快了速度。
細心的舒明溫立刻察覺到異常，再次拉住韁繩唸叨：“欸，你慢點，慢點……”
如此反覆幾次，毛驢的倔脾氣上來了，“呃啊”一聲，拖著驢車跟火炮筒一樣飛了出去。
前頭舒老漢剛把揹簍送上肩膀，人還沒站穩，一下被驢頂飛了，好在他反應夠快，一把抱住了旁邊的舒明仁，這才沒摔個嘴啃泥。
舒明溫也被帶飛了，從車轅飛到了驢背上，成功從車伕變成了騎毛驢的大黑猴。
驢車旁的舒老太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圓睜著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時驢車已經被舒明義拉停了。
青松趴在車沿，嘔一聲吐出灘水，另外三個則瑟瑟發抖地抱作一團，臉白的跟掉麵粉缸裡了一樣。
確定幾個小的沒受傷後，老太太衝上前把舒明溫從驢背上揪了下來，上下檢查一番，沒事，然後就開罵了：
“平常讓你幹個啥事，你整得比吃屎還慢，趕車的時候該穩當了，你急得跟要去投胎一樣！咋，你是存了心想氣死人吶？”
舒明溫委屈巴巴，“我沒讓它跑，真沒有，是毛驢它有自己的想法，它不聽使喚！”
毛驢甩甩尾巴，“呃呃啊啊”叫了幾聲，好像在控訴什麼。
舒老太無奈地嘆口氣道：“算了，你還是繼續腿著吧，明義，把東西給他，你來趕車！”
舒明溫垂頭喪氣地接過二哥遞來的揹簍，臨走前不死心地瞅毛驢一眼，小聲唸叨：“驢兄，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這樣毛毛躁躁成不了大事啊。”
毛驢：它就是一頭驢，能成什麼大事？難不成還能上天？
換了車伕後，驢車的速度正常多了，但車上的幾小只依舊不好受。
因為這會兒走的是山路，地面坑坑窪窪，走一步晃三晃，人在車上好像成了倒進磨盤裡的豆子，腸子啊胃啊全都攪和勻實了。
尤其是青松，走一截路吐了幾回，舒老太怕他吐出毛病，只能讓他下來走一會兒，另外又翻出兩件厚棉褲墊在幾小只屁股下面，省得顛得屁股疼。
後面推車的也難，本來推著重物就費勁，現在遇個坑卡一下，吭吭哧哧半天才推出來，沒走多遠人就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全是汗。
有幾家為了省糧食，中午就燒了點水沒做飯，想著頭天吃了豬肉應該能管一陣，哪想到剛上路肚子就空了。
但大家都在趕路，他們總不能單獨停下生火做個飯吧？所以餓也得忍著，忍到夜裡就好了。
就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時辰，有人頂不住倒下了。
倒的是全村最摳的張老婆子，肉她捨不得吃，飯她捨不得做，臨走前喝了一肚子水，路上出點汗就沒了。
再加上她心疼自家兒子和男人，來回幫著推車子，中途走得太急腿一軟就倒了。
舒耀祖嚇得魂都飛了，跪在地上抱著媳婦哭天喊地，舒大虎也嚇壞了，拉著他娘的手哭著喊娘你醒醒吧，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了。
那陣仗，把村裡人也嚇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人了，趕緊丟下東西跑過來救人。
最後檢查一看，原來是昏了，兩個嬸子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折騰半天總算把人弄醒了。
張老婆子迷迷瞪瞪睜開眼，還沒瞧清人，又被村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你說說你幹的啥事？身上揹著糧食不吃，反倒被餓倒了，那你留著它有啥用？準備進閻王殿排隊的時候吃兩口啊？”
張老婆子嗷一聲哭了，“我也想吃啊，但糧食就那一點，家裡又十幾口子人，現在吃了以後咋辦吶？”
村長嘆氣，“那你也不能摳成這樣啊！其他人也是一樣，能省就省，不能省的儘量不省，要不然半路餓死了，省的那點糧食準備給誰？”
張老婆子撇著嘴不說話，兩個嬸子架著她的胳膊要把人扶起來，但她身上沒勁，剛站好又要倒。
村長瞧著糟心，指指自家驢車道：“你去我家車上坐會兒吧，緩過勁了再說。”
張老婆子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瞧著面前佝僂著背的老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村長，你咋這麼好，好的我都不敢認了，嗚嗚……”
村長：“……”
這話說的，他啥時候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