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底有了期盼，這次趕路速度快了許多，連成天嗷嗷哭的小屁孩都不哭了，踉踉蹌蹌地跟在爹孃身邊奔跑。
有時候不小心被石子絆倒，摔得膝蓋都破了，也不哭不鬧，拍拍身上的灰繼續跑。
因為家裡大人說了，想哭沒人攔你，但是嘴哭幹了想喝水？
想都別想！
一天定時定量，想多舔一口都沒有！
顏顏手裡揣著上車時舒明禮塞給她的果子，瞅了幾瞅沒舍得吃，最後硬是塞外祖母嘴裡了。
早晨外祖母和外祖父都沒怎麼喝水，她都瞧見了，不光他家，其他家的老人也是如此，有吃的有喝的先緊著小的，他們吊著命就行了。
中午一群人在林子裡休息，小孩子們終於能喝到水了，個個捧著水壺笑得跟傻子一樣。
大人則硬著頭皮往嘴裡塞果子，往日沒人要的酸果子現在也成了搶手貨，誰見了舒明禮都要誇誇他真能幹，把他樂得啊，嘴咧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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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又是艱苦奮鬥的三個時辰，一群人走到天徹底黑透才選了個地方安營紮寨。
這一天大家破了記錄，走了將近七十裡路。
村長高興壞了，到處吆喝著鼓舞士氣：“大家照這個速度堅持下去啊，明天中午咱就到地方了，到時候就有喝不完的水了！”
有漢子接話：“那咱今天晚上還要不要出去找水？”
“找啊，跟昨天一樣，在這附近找找，別走太遠，找不到就回來歇著別耽誤明天趕路。”
安排完出去找水的人手，各家各戶又為了晚上的飯食忙碌起來。
有些人家人口少，或者存的水多，還能煮碗粥吃口熱乎飯，但人多水少的人家就難了，比如舒耀祖家。
別人都安安靜靜生火煮著粥，她家卻鬧哄哄地亂成了一團。
舒耀祖大兒媳婦鄭氏一個勁地衝婆婆磕頭，哭求道：“娘，求求你再給葉子喝點水吧，孩子咳得厲害，再不喝水嗓子都要壞了。”
跪在鄭氏身邊的小姑娘雙手扒拉著脖子咳得厲害，跟被掐了喉嚨的大鵝一樣，喘著粗氣，聲音粗噶難聽，臉也憋得通紅。
有婆子看不過眼，在旁邊勸了一句：“孩子都咳成這樣了，你就是再心疼水，也不能把人活活乾死吧？”
張老婆子死死守著水桶就是不讓步，“她自己的那份已經喝完了，喝完就沒了！家裡總共就小半桶水，都給她喝了，其他人喝啥？”
鄭氏繼續哭：“再給半碗吧，要不這漫長一夜孩子怎麼熬過去啊，求求你了。”
村長聽見哭鬧聲趕緊過來檢視情況，一瞧見張老婆子那張刻薄臉眉頭又擰死緊，“你又在這兒鬧啥呢？活夠了？”
張老婆子往地上一癱，比鄭氏哭得還慘，“老天爺啊，這是我想鬧嗎？你可知從今早到現在我喝了多少水？兩口，就兩口啊！”
老太太比出兩根手指，哭天搶地，“葉子是我親孫女，要是有水我能不給她喝嗎？關鍵沒有啊，你們就是把我殺了，我也拿不出來啊！”
舒耀祖家人也多，老老少少近十口人，而且一大半是小姑娘，力氣小，拖不動重物。
出發時他們就帶了一個木桶和一個鍋，為了省水，張老婆子恨不得把一滴水分成兩口喝，每天每頓哪個能喝多少水，都規定得死死的，誰都別想多喝一口。
在這個節骨眼上小孫女葉子還患了咳疾，一直鬧著要喝水，她聽著不忍心，把自己的水省下來給小孫女喝了，結果到了晚上還鬧。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無奈啊！
這時石頭娘端著一碗水走了過來，“這是我家省下來的水，給丫頭喝吧。”
張老婆子看著那滿滿當當的一碗水，震驚到無以復加，這個節骨眼，水就是命，各家各戶用水時都省到不能再省，石頭娘竟然還往外送？
鄭氏也呆呆地望著水不敢接，片刻，石頭娘直接把碗塞到了她手裡，“拿著吧，水再貴重也沒有孩子的命重要啊。”
“謝謝嬸子，謝謝。”鄭氏把水遞給閨女，跪伏在地拼命向她磕頭道謝。
石頭娘彎腰把她拽了起來，含著淚對身後的村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呢，謝謝你們不嫌棄我家石頭沒用，收留了我們。”
這一路走來，她親眼目睹了好多戶被流民搶劫的散戶，有些人家甚至還帶了刀劍和隨從，即使如此也未能倖免於難。
但他們一家卻跟著遙水村的村民們一路順利地走到現在，著實感恩。
這碗水既是為報恩，也是為自己能順利融入遙水村做出的努力。
很顯然，她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村長被她關鍵時刻大方送水的行為感動，思緒萬千地擼了把臉道：“啥也別說了，以後你就是我們遙水村的人了，咱們互幫互助，絕不拋棄一個！”
說著他扭頭拍拍大兒子的肩膀，“你去咱家桶裡舀一碗水出來，看誰家還缺水缺得厲害就分給誰。”
舒長順心一沉，“那咱家驢咋辦？咱家驢已經兩天沒怎麼喝水了！”
村長回懟他：“是驢命重要還是人命重要，你心裡沒點數嗎？”
“知道了，我這就去端水。”舒長順一咬牙一跺腳，走了。
舒老漢看看自家媳婦，“咱家的水還有多少，能勻出來一些不？”
舒老太回道：“還有半桶，應該能勻出來一碗。”
“你們倆可別在這瞎折騰了。”唐老漢背著手打斷兩口子的對話，“你家多少口人？一人兩口水要喝多少？還給別人勻，拉倒吧你！”
舒老漢氣得想打人，“我愛勻多少勻多少，跟你有啥關係？”
唐老漢不跟他吵，扭頭從自家水桶裡舀了碗水往他手裡一放，眉飛色舞地說道：“讓你這麼能生兒子，生這麼多兒子除了給你搶水喝還有啥用？
瞧你那嘴幹的，都能擦出來火星子了還在跟我吵吵，省點唾沫喝口水吧！”
舒老漢望著面前跟他吵了一輩子的死對頭，猝不及防地紅了眼睛，“唐老頭，你……”
“我什麼我？都說了笑一笑十年少，你咋就學不會呢？笨死了！”
舒老漢抿了口水，咧嘴笑了，“對，我笨死了，哪有你聰明啊，聽說聰明的人都活得久，你可不能拖人家後腿啊。”
“這還用你說？我肯定會長命百歲啊。”唐老漢傲嬌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