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你看著辦吧，”村長摸摸下巴，一低頭瞧見顏顏手裡黃燦燦的烤魚，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們這魚烤得不錯，呵呵……”
顏顏把烤魚往他面前舉了舉，“村長爺爺嘗一口？”
“不了……那啥，你們把東西收拾一下，準備走了，我去通知其他人。”
村長頂著一臉假笑跑了，待走到舒老太等人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好險，差點把口水滴到小糰子的烤魚上了！
*
吃過飯、喝過水，大家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趕路速度也快了許多，很快便穿過樹林來到了村長口中的大路。
這條路比之前走的那條小路寬敞許多，地面也平坦，顏顏屁股底下吱吱呀呀叫了一路的破驢車總算消停了。
順著灰濛濛的大路朝前看，路上倒是有不少跟他們一樣準備到南方避難的流民。
這些人裡頭，有些跟遙水村的百姓一樣，是附近村子出來的，三五家結成伴，推著架子車，帶著不少家當。
還有一些是從更北邊來的，糧食早吃光了，揹著破包袱，牽著瘦得跟柴火棍一樣的娃娃在路邊走。
其中有個女孩跟顏顏差不多大，穿著早辨不出顏色的衣裳，臉上全是灰，一雙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窩裡，顯得格外大。
小姑娘應該是一路要飯要過來的，瞧見有推車的來了，知道他們手裡有吃的，趕緊跪在路邊磕頭。
“各位好心的阿爺阿奶、叔叔嬸嬸，求求你們給點吃的吧，一點就好了，求求你們了。”
小孩子實誠，磕起頭來一點不做假，小腦袋砸在地上哐哐地響，沒幾下額頭就破了皮。
顏顏就在旁邊瞧著，小手緊緊拽著外祖母的手指頭，瞧著瞧著淚珠子就掉下來了。
小糰子嘴唇動了動，想跟外祖母說我晚上不吃飯了，你把我的晚飯送給她吧。
但轉念一想，外祖母這麼疼她，怎麼捨得讓她捱餓，最後餓肚子的肯定是外祖母。
這樣一想，她又捨不得把糧食送出去了，小姐姐可憐，外祖母餓著肚子也可憐啊。
“乖寶，咱不看了。”舒老太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自己也別過頭加快了步子。
沒走多遠，又有個十來歲的姑娘衝了過來，這次她沒挨個磕頭要糧，而是直接衝進隊伍抱住了舒明禮的胳膊。
“大哥，我給你當媳婦，你救救我娘好不好？我娘她三天沒吃東西了，她要餓死了，我求求你了！”
舒明禮被她嚇懵了，一把鬆開架子車躲到了舒老漢身後，“小姑娘，你可別瞎整，我看你個子不高，有十四嗎？”
“我是十六了，十六了！”那姑娘往舒老漢面前噗通一跪，砰砰磕起了頭，“大哥，你要是看不上我，我還可以給你當丫鬟，端茶倒水、當牛做馬都行！求求你救救我娘，給她口吃的吧！”
舒老太紅著眼睛把她拽了起來，“姑娘，你別這樣，我們真幫不了，沒法幫，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男童哭著跑了過來，“大姐，娘沒氣了，娘沒氣了……”
“娘啊！”那姑娘痛呼一聲，踉踉蹌蹌地跑向不遠處的乾草堆，草堆裡躺著個同樣骨瘦如柴的婦人。
舒老太只瞧了一眼便扭過頭不敢再看。
隊伍裡的其他人也都紅了眼睛。
自從發生了旱災，大家一見面就哭窮賣慘，怕地裡的莊稼旱死，把怕家裡餓死。
等踏上了逃荒路，見了比他們更慘的人，大家又開始慶幸。
他們還有糧食吃，一家人還整整齊齊在身邊，光是這兩點他們就贏了這條路上的大部分人。
所以還有什麼可抱怨的？不管有多辛苦，咬咬牙一條道走到黑吧。
至於這些磕頭乞討的可憐人，對不住，不是他們不想救，而是實在沒那個能力救。
逃荒之路才剛開始，後面遇到的可憐人更多，一個個地救，把他們殺了也救不過來啊。
而且天干成這樣，之後也不知道啥情況，萬一遇到麻煩事路上耽擱了，他們這點糧食還不一定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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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混到那個地步，他們也只能和這些人一樣，跪地上討飯了。
總之一句話，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自己都窮得不行了就別同情心氾濫當好人了。
一群人狠下心腸不再理會沿路乞討的流民，趕路程序又加快了不少。
當晚一群人沒找到有水的地方，只能隨便找了塊空地安營紮寨。
周圍到處都是餓急了眼的流民，這時候再四散著生火做飯不安全，村長特意挑了塊空地讓幾個漢子扛著鋤頭圍起來，村裡的婦人就在圈裡擺弄晚飯。
舒老太無比慶幸自己讓老三多打了桶水，要不光吃乾糧、嚼肉乾，非得把人噎死不行。
孫氏和楊氏在旁邊生了兩個火堆，一個燒開水留著喝，另一個則用來煮粥，肉乾、豆子、大米、黍米……管他啥玩意兒，通通往鍋裡扔。
最後煮出來的粥雖然賣相不咋滴，但它稠啊，一碗比得過別家兩碗。
而且有鹹肉在裡頭，喝一口粥，嚼兩口肉，苦中作樂，還怪美。
其他家多少也留了點水，多的呢，就跟舒老太一樣，煮一鍋粥，喝了暖暖肚子；少的呢，只能燒山藥豆，就著點開水喝喝，省得噎。
栓子和柱子兩兄弟依舊沒生火，跑到這家要口水，跑到那家要個山藥豆，挨了罵也覥著臉繼續要，靠一張厚臉皮走天下。
不過要了半天，沒幾個人願意理他們，自己家人都吃不飽了，還管你一個外人，傻了嗎？
吃罷飯，村長召集了眾人做今天的趕路總結，先是表揚了大家不怕辛苦的精神，第一天就走了四十多裡路，說不定下個月就能趕到祁州城過好日子了。
接著又提到了流民攔路乞討的事情，他和大家的想法一樣，那就是堅決不能心軟，無論如何都要守好自己的糧袋子。
考慮到之後可能會遇到餓急眼的流民，他又特意叮囑村裡的漢子們把家裡鋤頭、釘耙、菜刀等利器放到手邊，一旦有特殊情況立刻反擊。
還一個就是喝水問題，天干得厲害，他們對外頭的環境又不熟悉，說不定走一整天都找不到有水的地方。
這咋辦？只能提前防備著，到了有水的地方就多打點，平常省著點用，熬一熬總能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