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顏一個跟頭從他頭上翻了過去，然後揪起衣裳湊在鼻尖聞了聞，不臭啊……
“二哥哥，你聞一下，不臭，顏顏昨天洗過澡了。”小糰子提著衣襬往他面前湊。
“我才不聞呢！”
青柏不願意讓她靠近，手支著地連連往後挪，挪著挪著，手忽然摸到了一個圓滾滾、滑溜溜的東西。
回頭一看，竟是一窩褐色的野雞蛋！
顏顏也瞧見了他手邊的小圓球，激動地大喊：“蛋蛋，是蛋蛋！六舅舅、七舅舅，這裡有好多蛋蛋！”
舒明良聞言連筐都不要了，跟只皮猴一樣，三兩步竄到溝底，脫掉褂子把野雞蛋一個個撿起來，順便數了數，總共十個。
剛撿完這一窩，一抬頭瞧見不遠處的草堆裡還有一窩，比之前的那窩還多。
這下發達了！
舒明良樂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回頭掐了下顏顏的臉蛋，誇道：“不愧是我舒明良的外甥女，眼神真好！”
“那明明是我先看見的！”青柏憤怒大吼，嗷一聲哭了起來，“嗚嗚，是我先摸到的，不是臭顏顏……小叔為什麼只誇顏顏，不誇我？”
舒明良被他過激的反應嚇懵了，“青柏別哭，小叔這就誇你……你最厲害、最聽話了，是咱家最棒的男孩子，這樣行了吧？”
可青柏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嗷嗷地哭得厲害，邊哭還邊嚎：“你們都，都喜歡妹妹，不喜歡我，我，我也不要喜歡你們了！”
喊完順著溝坎跑了。
舒明良連忙放下布兜裡的野雞蛋去追。
這時孫氏聽見動靜來了，衝舒明良擺擺手道：“你在這兒看著顏顏，我去找青柏。”
舒明良點點頭，轉身揉揉顏顏的腦袋，溫聲問道：“跟青柏吵架了？”
顏顏沉默地搖搖頭，看著孫氏離開的背影，水汪汪的眼裡包著兩團淚。
二哥哥不喜歡她，大舅母是二哥哥的娘，那大舅母會不會也不喜歡她了？
鄰居姐姐告訴她，孃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孃親很年輕，很好看，也很溫柔。
會給她梳小辮、哄她睡覺，會一直疼她愛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孃親，也沒有見過像孃親那樣疼愛她的人。
大舅母是第一個。
如果大舅母不喜歡她了，她一定會難過死。
另一邊，小青柏吭吭哧哧跑了很遠，最後實在跑不動了，一頭扎進草叢躲了起來。
孫氏追過去時就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屁股在雜草堆裡拱啊拱，活像只偷吃東西的大倉鼠。
“別躲了，娘都看見你了。”
孫氏上前一步，憋著笑道。
小肉球安靜了片刻，然後又欲蓋彌彰地往裡爬了爬。
孫氏：“……”
直接抓住褲帶，把他揪住了出來。
小青柏看看自家孃親，再吸吸鼻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孫氏看著他可憐巴巴的表情，既心疼又想笑。
她的兩個兒子就相差一歲，性格卻千差萬別。
老大青松像他爹，是個鐵憨憨，只要有飯吃凍不著，其他啥事都不往心裡裝。
老二青柏就不一樣了。
這孩子有點像她，心思細、想得多，有啥事不愛往外說，總是生悶氣。
但本性不壞，不是調皮頑劣的孩子。
眼下這做派，肯定是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孫氏心中瞭然，語調放軟了幾分，替他擦擦眼淚安撫道：“好孩子，別哭了，你告訴娘為啥不高興了，娘幫你做主。”
青柏哭得抽抽噎噎：“祖母給妹妹吃魚、給妹妹吃蛋羹，娘也喂妹妹吃飯……”
果然是吃妹妹的醋了。
孫氏循循善誘：“青柏啊，娘以前是怎麼教你的你都忘了？做哥哥的，要讓著點弟弟妹妹，你前兩年也是弟弟的時候，你大哥、小叔也是這麼讓著你的啊。”
青柏癟著嘴不說話，依舊不高興。
“你要是覺得委屈，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娘先喂你，喂完你再喂妹妹……你們不是撿了野雞蛋嗎，回去讓祖母給你也蒸碗蛋羹，這樣可以嗎？”
“不用娘喂。”青柏耷拉著腦袋，小聲說話：“青柏五歲了，自己會吃飯。”
孫氏失笑：“好，我們青柏是大孩子了，自己吃飯……還有哪不高興的，都告訴娘，別憋在心裡。”
青柏別過頭，聲音更小了：“爹爹孃親，還有祖父祖母，小叔們都喜歡顏顏，都不喜歡青柏了。”
“傻孩子，你是娘的兒子，是祖父祖母的親孫子，我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只是顏顏剛到咱們家，爹孃肯定要多關心她啊。”
孫氏揪掉他頭上的幹草葉，神色溫柔，“你自己想想，你有爹孃、有祖父祖母，有好多好多人疼，但顏顏跟你不一樣。
她沒有自己的爹孃，疼她的祖母也走了，現在只剩下我們這些親人了，要是連我們都不心疼她，她就再沒有任何依靠了。”
“就像小花姐姐那樣嗎？”青柏仰著頭問。
孫氏頷首，“對。”
小花是遙水村的孩子，幼時爹爹去世，由孃親獨自養大，去年孃親也死了，她就只能跟著祖母生活。
但她祖母好壞，不讓她吃飯，總讓她幹活。
最後一次見小花姐姐時，她瘦得像個大頭娃娃，正躲在草甸子裡啃草皮。
後來他就再沒見過小花姐姐了，聽人說小花姐姐死了，活活餓死的。
想到顏顏表妹瘦成大頭娃娃，躺在破床上叫他“二哥哥”的場景，青柏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只是有一點不喜歡妹妹。
但還不想讓她像小花姐姐一樣餓死。
孫氏看出他的態度有所鬆動，笑著將他抱了起來，“我們去找妹妹，告訴她，青柏小哥哥很喜歡她，好不好？”
青柏用力地點點頭，“我也會聽孃親的話，對妹妹很好，讓她變成一個有人疼的乖孩子。”
這樣妹妹就永遠不會餓死了。
顏顏坐在守在溝底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孫氏抱著青柏回來。
人還未走到近前，小糰子便緊張地攥起拳頭，如臨大敵。
“二哥哥，我已經和七舅舅說過了，野雞蛋是你發現的，不是我，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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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柏從孫氏懷裡跳下來，臉頰通紅地走到顏顏面前，拽住了她的袖子，小聲道：“妹妹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