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顏篇（二）
五
我叫宮錦柔。
父王母妃都說，我生來就應該是這天下最幸福，最尊貴的女子。
所以他們永遠都會把最好的一切捧到我面前。
即便我不願向他們最初期許的那般，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但他們依舊如此。所以當我向父王母妃挑明，我愛的人只會也只能是寧疏的時候，他們也只是嘆嘆氣，第二日便將我的貼身侍女收做義女，對外宣稱，是養在別院多年的恭親王府小姐。
對此我又何嘗不明白，恭親王府的利益，世代與皇室是相綁的，所以歷代宮家的女兒，事必是要加入那皇宮之中一個的。
可我，是父王唯一的女兒。
而我，為了我的愛情，不惜將恭親王府推到一個危險的境地，不惜讓我向來視作親生姐妹的惜兒替我走去那華麗卻牢不可破的牢籠，將一生都困所。
世人皆道，恭親王府嫡女，才驚豔豔，心胸似有溝壑，不遜於當世男兒。
然而，我卻我不過是一個在愛情面前，無比自私的女子，然而，我不過也是一個會得患得失，想要緊緊抓住幸福的女子。
就像，我捨棄了恭親王府嫡女應有的責任，就像，我明明知曉，像寧疏那般優秀的男子，合該有旁的人喜歡，即便那個人，是惜兒。
而這，其實是我明明知曉的。
母妃曾道，惜兒聰慧，最知分寸，性子又沉靜，或許比我這般張揚之人，更合適加入天家。
是了，我與惜兒自幼便一起長大。初起時，只覺得是撿了一個玩伴，難得那般聰慧，自然比旁人多用了幾分心，時間一久，卻也真的視作姐妹。
可我與她同吃同住，一起學習，卻是生生的長成了兩般模樣。一個張揚，一個沉靜，一個總是口出豪言，一個總是淡淡笑著。真論起來，她反而比我更像是世家裡培養出來的大家小姐。
但也只有我知曉，在惜兒那看似柔弱的身軀之中，隱藏著的又是何等驚人而不屈的意志。
我宮錦柔自詡天下女子第一人，對上任何一個女子，我都自信沒人能搶走我的寧疏，而她，是唯一一個例外。
但正如母妃說的那樣，最知進退。知進退到，我無法去怪，去恨。
六
我叫宮洛惜。
註定會代替小姐，揹負起恭親王府的榮耀，嫁入皇宮。至少在我之前十八歲前的歲月裡，都是這般認為。
很多年以後，小姐曾經問過我，可曾有一絲的怪罪她？
我道，不曾。
事實上，也的確不曾。
因為我的命，我的一切本就是小姐給的。
父親曾經告訴過我，你從別人哪裡得到了什麼，就註定要成倍的去給予別人什麼，這世上沒有什麼好意是可以白白承受的。
是的，作為小姐，她給予了我最好的生活，最好的地位，最好的一切。可她也不過是一介女子，不過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罷了。
即便是她為我選的人生，在大多數女子看來，那也是最好的人生了。
所以，她沒錯。
錯的是我，因為一份本就錯誤的思慕，苦苦掙扎而無法自拔。
儘管，我明明知道，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謂之為情了。
所以小姐，您請放心，你會成為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與榮親王一生一世一雙人，羨煞旁人；而我也會代替您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在那高高宮闈之中步步為贏，延續宮家榮耀。
七
我叫鍾離輕與，在未成為那高高在上的王之前，是寧昭最優秀的皇子——九皇子。
父皇花心，宮中美人納了一個又一個，皇子皇女也是生了一個又一個，光是生下來的皇子，就足足有著十七個。
那些美人，父皇寵過就忘，我的生母不過是那無數美人中的一個。可唯有一個女人成了例外，入宮多年盛寵不衰，從兵敗國進獻來的美人中成為四妃之首。
當然，這個美人，並不是專門培養出來，用來貴族之間，或是國家之間贈送的那種美人。
而是貨真價實，容貌絕美的那種美人，而且還是西虞的郡主。
當然究竟是西虞那一位親王的郡主就不得而知。西虞本就皇室勢微，神權至上，即便是親王之女，其實也就和普通大臣的女兒沒有太大區別，除了……那所謂的皇室身份。
若不是皇后與貴妃母族勢力太過龐大，便是這兩個位子，父皇也恨不得傾其相送。
而十七弟，是父皇最喜愛的皇子，是他這一生唯一愛的那個女人所生。在十七弟五歲那年，父皇便生出了立儲之心，索性被皇后娘娘以十七皇子年紀尚幼，且母妃出身屬國，血統不純為由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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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都能看出，即便明知道十七弟身體裡留著西虞皇室的血，父皇依舊不肯打消這個念頭。
那一夜，我飲酒大笑。我為父皇盡心盡力，輔佐朝綱，洛陽百姓哪一個不讚我九皇子有治國之才，儲君之相，可卻敗在了一個女人身上，何其可笑。
只可惜，父皇去的太早，早到他來不及為十七弟鋪路，來不及除去我這個虎視眈眈的威脅，甚至除了一道口諭連聖旨都沒能留下。
而區區一介總角孩童，又如何能比的過在朝中是勢如中天的我。
在我大典那一日，那個女人來到我面前，當天晚上便一道白綾吊死在她的宮中，連同那再無人知曉的口諭。而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讓我放十七弟出宮，做一介普通之人。
她說，在你眼裡，他可能不是一個好父親，在天下百姓的眼裡，他也算不得一個好君王，可在我眼裡，他卻是我的夫君，我的世界，我的王。
陛下已去，賤妾何生，只望新帝憐憫，稚子無辜。
那時，是我第一次正視這個讓父皇寵愛了近十年的女子，也許她的確有著另父皇專寵的資本。
而我在許多年後，也終於明白了父皇這種愛屋及烏的心情，明白這種恨不得將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捧到這對母子眼前的心情。
因為在父皇眼中，只有他們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像尋常百姓家那般的一家人。
然而，我卻沒能有父皇那般幸運。
我找到了我願意為其傾其所有的那個女子，可她卻沒能像父皇所愛的那個女子一般，愛上我。
在這個動人的愛情故事之中，我沒能有幸成為故事的主人公，恰恰相反，我成了阻礙故事中主人公在一起的荊棘。
可是，我不後悔。
宮錦柔，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寧可你恨這我，也不願看著你嫁給別人。
八
我叫韓寧疏。
在我十一歲那年，認識了我人生裡最靚麗最美麗的那抹風景——
宮越，宮錦柔，恭親王府的嫡親小姐。
那時她不過八歲年紀，小小的一個，卻不知怎麼的，讓我在無數人群之中一眼便望見了她，救下了偷偷溜出來，卻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的她。
後來我想，也許，這便是世人說的命中註定。
那一年，十一歲的我認識了八歲的她，在尚不懂情情愛愛的年級裡，便成了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她喜歡聽我講外面的世界，大漠的孤煙，草原的藍天，大海的無垠，翱翔的雄鷹，那都是她所嚮往著的。
而她，也是唯一一個會問我疼不疼，累不累的人，是唯一一個，在我父王母後戰死之後，說的不是——你該長大，你該學會堅強，你該接過榮親王府。
她會輕輕抱住我，然後道，哭吧，你也還是個孩子，剛剛失去父親和母親，沒有人有資格說什麼，因為就算你是榮親王府世子，但首先，也是人子啊，也會傷心難過……
世人皆以為榮親王便應該是神，只有她一語道破，我們也不過是人，有血有肉，會痛會哭的人。
在那一瞬，我便想，我這輩子，除了會守護好榮親王府，守護好寧昭，也一定會守護好她。
我的錦柔是一顆明珠，而我有幸在這顆明珠還未綻放出光彩的時候便與她相知相識，然後相戀。一次次的支撐著我，無論面對怎樣的困境和危險，總要勝利，總要凱旋而歸，總要再次見到她，總要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父王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在母妃無子時，沒能抵得過皇權壓力，沒能抵得過爺爺的威逼，納了側妃。即使父王一生只愛過母妃，可這件事終歸是成為了橫在兩人之間的隔閡，無法越過。
所以我曾發誓要與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恩愛到老兩不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活著的時候她在我身側，死的時候，依舊能再看她一眼，也許那個時候，我們都已經很老，也許在哪之前，她已經在我懷裡靜靜睡去，沒有醒來，但我確信，那不會太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