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番話, 姜小乙稀裡糊塗應了一聲,轉離去。
步路,思緒翻飛……
他為何會知道她想做什麼, 他怎能如此篤定?
了沒多遠,姜小乙回過,鍾帛仁站在門板旁靜靜看著她。邊青光適時變暖,陽光照在小屋牆壁上, 此情此景, 她腦海中另外的畫面重合了。
當年,那人也是站在這番光景下,一次離別, 就再沒相見。
這古怪的聯想讓姜小乙茫失神,憑白生出分世態變遷的傷感。
鍾帛仁問道:“怎麼,可還有顧慮?”
的確有,但這“顧慮”莫名其妙,她羞於啟齒。
姜小乙嘆了口氣, 又想出些藉口,折返至鍾帛仁面前, 故作不滿道:“你一個書呆子, 怎麼還指起我做事了?”
鍾帛仁道:“你誤會了,我沒有指你,只是略提建議。”
姜小乙:“你自己都叫人打了個半不活, 還給別人提建議,我聽了能有好?”
這話鍾帛仁倒也想不出什麼言辭來反駁。
一時安靜。
姜小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兩人面對著面,相顧無言。
就在姜小乙努力再想找些理由的時候,鍾帛仁忽道:“是不是不想?”
姜小乙眼睛微大:“啊?”
鍾帛仁道:“不想也好, 先前是怕你已有計劃,我不能貿打亂,倘若你尚無計劃,不如我一起,行事會更為方便。”
姜小乙:“什麼你一起?”
鍾帛仁:“你自個兒拿意吧。”
姜小乙停頓片刻,奇怪道:“我們怎麼一起行事,你哪有什麼處?”
鍾帛仁看向茂密的山林,低聲道:“處自是有的,不過我現在傷勢尚未痊癒,若要行動,需再等半月。”
姜小乙看著他臉頰和脖頸的淤青。
“……半月?可半月已經能做不少事了,白白等在這,豈不浪費?”
鍾帛仁的視線再次轉到姜小乙的臉上,嘴角掛上意味不的笑容,向前了兩步,緩聲道:“要你你也不,要你留你又不想留,你到底想如何呢,小兄弟?”
距離近了,她有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自己心中百般念都被他看穿了一樣,心裡擰巴得很。
鍾帛仁淡笑道:“我說了,你若有計劃,可先行入寨。放心,兄臺若,別說半月,在下多久都等得。”
姜小乙眯起眼睛:“你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麼,現下說來,說對了我就留下。”
鍾帛仁面帶微笑,左手先指了指自己,右手手心朝上,而後左手指了指姜小乙,右手翻為手背朝上。
這意思便是,她要做的事,他正相反。
“我可幫你。”他又道。
姜小乙眯起眼睛,將鍾帛仁拉到一旁,低聲道:“你先前還想勸說匪幫造反,這才過去,又要來幫我,讀書人都是這般見風使舵的?”
鍾帛仁不太贊同。
“經歷了生,心態發生轉變,再正常不過了,是不是書生並無關係。”他握住姜小乙的手,說道:“莫要激動,咱們萬事好商量。”
他言語溫和,說著說著,莫名就把姜小乙給穩住了。
書問:“你們到底怎個決定?”
姜小乙:“回屋吃飯吧。”
塵埃落定,眾書生頗為滿意。
姜小乙再次留了下來。她為讓鍾帛仁的傷好得快一,去撫州城裡給他買藥,日下來,帶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這番來去城中,她仔細觀察百姓生活情態,發現他們完全沒有被山匪包圍的緊迫感。
她從前就聽說過,撫州所被稱為“匪都”,就是因為這裡乎戶戶都能跟土匪扯上關係,甚至匪幫缺人時,還要去城裡人拉壯丁,朝廷徵兵充軍的手段如出一轍。
不願過這般日子的人,早已舉搬遷,所現在留在城中的百姓,都是匪幫同生的關係,可說是全民通匪也不為過。
某日傍晚,姜小乙在小屋門口劈柴,趁著喝茶休憩的功夫,望向茫茫遊龍山,心想著到底哪條線,才能夠事半功倍。
“遊龍山的匪寨可說是鐵板一塊。”
後,鍾帛仁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出房門,如是說道。
姜小乙:“哦?怎講?”
“全國各地的山匪,多是為禍一方的惡賊,民眾心中積怨已深。”他上前來,淡淡道:“但此地不同,撫州城百姓遊龍山的關係異常緊密。每次官兵前來,城中百姓通風報信,亂出意,可謂層出不窮,次大型圍剿皆失敗告終。”
說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當年楊老將軍為破除匪患,率大軍前來遊龍山,花重金聘請嚮導,層層挑選,可惜還是落了圈套,被帶入滿含瘴氣的窪谷中,導致前鋒隊伍損傷慘重。”
姜小乙看了他一會,驀道:“……楊老將軍?”
鍾帛仁清醒過來,道:“便是前朝的楊亥。”
姜小乙:“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鍾帛仁:“也是聽人說的。”他來到姜小乙邊,隨手拾起地上的寶劍。火紅的夕陽在玄陰劍上,落下溫柔的暮色。他看了許久,指尖在劍上輕輕一彈,玄陰劍發出清幽脆的聲響。
他不禁莞爾,姜小乙蹲在木墩上看著,只覺得那笑容中的情致,似水流長。
“怎麼?你又瞧上我的劍了?”姜小乙道。
鍾帛仁道:“的確是把好劍。”
姜小乙哼哼一聲,道:“這把劍的故事可多了,有些事古怪離奇,說出來怕嚇你。”
“哦?”鍾帛仁持劍而立,好笑道:“你說說看,我也好奇,什麼事能嚇我。”
姜小乙:“說了你也不信。”
鍾帛仁:“那也要說了才知道。”
姜小乙歪著腦袋回憶。
“嗯……此劍原,是個強悍無匹,卻又異常愚蠢人。”鍾帛仁不語,姜小乙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對,非是愚蠢,只是有腦筋。”再想,還是覺得不對。“噝,好像也算不得腦筋,那人……”她想了半,終是形容不來,一聲嘆息。“還是說回這把劍吧,這劍原只是塊廢鐵,被我撿,每對著它打坐唸咒,說長道短,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慢慢變了現在這副光澤水靈的樣子。這樣說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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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帛仁毫不遲疑道:“信。”他忍不住又問:“此劍的人,你印象深嗎?”
姜小乙:“自深,我還替他送了葬呢。唉……你不知道他得有多慘。”
她起,從木墩子上跳下來,清了清手裡的灰。
“算了,妄議逝毫無意義。”她衝著夕陽溜達步,活動筋骨,無奈道:“人各有命,他自有他的想法,只是我還有些話未他說清,有些遺憾罷了。”
鍾帛仁問:“你想說什麼?”
姜小乙剛陷入深思,忽又回,笑道:“你有何干係啊,問東問西。”隨即睨了一眼,接著向外。“人燈滅,何必妄自糾纏,當下已經夠忙了,我沒空再去想他。”
她果決,近乎冷酷,可埋在這果決下,他們間那千絲萬縷的因緣,又如春風,纏纏綿綿。
夕陽圍繞著她的影,朦朧情態下,他彷彿再次看見那根若有若無的細線,被暮光染紅,牽繞著他們二人。
他曾有疑惑,搞不清此生到底是老懲罰,或是獎賞。
如今看來,該是兩皆有。
姜小乙聽到後聲音,剛回過,被鍾帛仁拉住的手腕。
“你說的沒錯,人燈滅,從前事當斷則斷。小……”他險些叫錯了名字。“多謝姜兄弟解惑,今日起,過往事我再不去想了。在下姜兄弟意氣相投,一見如故,若姜兄弟不棄,你我今後作伴而行,可好?”
姜小乙聽他說著話,心尖一熱,嘴上兀自反駁道:“我是江湖人,你是書生,我們怎麼作伴?”
鍾帛仁:“你若有需,在下也能做江湖人。”
姜小乙一臉質疑。
鍾帛仁悄悄靠近了一,道:“待我們處理好撫州匪患,我也有些話想你說。”
姜小乙:“說得倒輕巧,處理好匪患,如何處理啊?”
鍾帛仁抿唇思索片刻,道:“所謂知己知彼,我們先要瞭解這些賊首的情況。”他將玄陰劍置地,邊說邊寫。“遊龍山的匪寨多如牛毛,經過多年整合,如今歸為五大寨,五寨寨結拜為兄弟。其中,罡寨總寨馬六山為大哥,排行第二的是吞金寨寨金代鈄,老三是太平寨寨賈奉,老四是玉龍寨寨方絨,老么是狼寨寨刑敕。”
姜小乙驚訝道:“你知道得倒是詳細,怎麼還被打那樣了?”
“……”鍾帛仁略微思索,琢磨道:“他應是不懂規矩,無人保舉,過堂的時候便沒撐過去。”
“自己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沒什麼,我倒黴罷了。”鍾帛仁把劍尖指向刑敕。“這個老么性格殘暴,武藝高強,屢屢洗劫隔壁州縣,犯下大案。他對馬六山最為忠誠,所他的狼寨被安排在遊龍山最外面,是抵禦外敵的第一道防線。我們便先從此人入手吧。”
姜小乙看他神色嚴肅認真,自己也不再玩笑了,說道:“你還真研究了不少,你若有信心,那便先試試你的安排。”說著,她又看向地面上那五個名字,摸著下巴道:“我也聽說過這五個結拜的匪首,據說他們彼此間頗講義氣,感情很深,所遊龍山內外也極為團結。”
鍾帛仁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彎出一個惋惜而冷淡的笑。
“世間道理大相通,想維護一件事,往往困難重重,但若是想破壞一件事,卻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