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遊樂埋怨地瞪了袁錚一眼, 下意識地觀察四周，卻見大家見怪不怪, 只有小部分人正在用一種觀察的目光打量他，那目光不帶惡意, 很明顯是一種評估，從肌肉的形狀看到力量強度，從肩寬看到臂展，從腿的線條看到交錯的頻率，非常細緻而專業的評估。
袁錚笑道：“這是美國……而且，這樣的形勢，這樣舉動很正常。”
遊樂微微汗顏, 又有些埋怨袁錚突然來這麼一出嚇他, 再加上勝利的喜悅，最後心情複雜的一拳捶到了袁錚的胸口，咧開嘴亮出一口白牙，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櫃子。
現在……他需要平復自己的心情, 換上一條乾爽的新泳褲, 等待100米自由泳的預賽。
一直遠遠跟在身後，想要恭喜一聲的劉浪在見到兩個人的動作後，臉色頓時變得不自然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過去。
他無比的明白一點，那是兩個可以在國際比賽上爭奪獎牌的師弟，他們遊得好或者壞都關係到中國男子游泳的世界地位……
再那之後, 才是他們的感情……
劉浪靠在牆壁上，閉著眼一下一下的用後背撞著牆壁，心思是複雜無比。
遊樂的成績……已經完全超越了他的最好記錄，果然，將100米自的主項果斷改變成200米自的決定是對的，否則被遊樂這個小了自己6歲的師弟壓在頭上，即便是他，都無法剋制自己羨慕嫉妒的情緒……
兩個預賽第一，對於中國男子游泳隊而言絕對是難得的優勢，可算是長臉了，倆功臣一回來，“噼裡啪啦”的拍掌聲就響起來了，熱烈地慶祝他們凱旋歸來。
……
韓大爺說：“哎呦喂，小夥兒太棒了！沒吹牛，真是第一啊，我激動的腿到現在還抖呢。”
遊樂笑開牙：“這只是預賽，下午還有決賽呢，您老別激動，小心血壓。”
韓大爺擺手：“沒事沒事，我血壓正常著呢，好的很吶！我高興啊我這是，我自己知道注意，別擔心，啊，別擔心，趕快坐下。”
……
袁黎一手拿著攝像機，一邊跨上走道，給自家的弟弟一個熱情的熊抱：“小子，不錯啊，沒白瞎我來美國一趟。”
袁錚拍了拍大哥的手臂，興致不是很高，只是淡淡地說：“正常成績。”
袁黎高興地笑：“只是正常成績就這樣，等決賽爆發就不得了了。”
袁錚笑了下，錯開擋道的大哥，緊跟著坐在了遊樂身邊。
袁黎也不以為意，走過去把攝像機遞到了袁錚面前，按開了一段錄影，他知道自家弟弟對什麼感興趣，所以如今機子裡播放的是遊樂剛剛50米自由泳的錄影。
……
袁錚拿著攝像機看，遊樂在一邊伸出了頭，一個是在自檢，一個是研究。
錄影看完，袁錚若有所思地看著遊樂，張開的眉眼，濃麗英挺的眉毛，銳利星亮的眼眸……心裡深處遊樂固有的形象正在一點點地龜裂，悉悉索索地落下，偶爾砸落的一大塊會讓他心臟猛地抽痛，不知所措。
遊樂的改變……不是一點點，而是巨大的顛覆。
“怎麼？”遊樂奇怪地看袁錚。
袁錚猶豫了一下，問道：“腿怎麼練的？”
遊樂嘿嘿地笑，貧嘴道：“不告訴你。”
“……”袁錚的眼眸閃動了一下，暗淡了幾分，他覺得他追問不出來了，如果是原先，他一定可以大方地再次詢問，可是現在，他對遊樂有了更真實的距離感。
“樂樂，來。”遊明傑對遊樂招手。
“誒！”遊樂對袁錚歉疚一笑，起身走了出去，腦袋裡還在琢磨怎麼和袁錚解釋……
自己專注於腿部的訓練主要是來自於被隊友排擠打壓的那段時間，心情的過分隱忍和壓抑，以及迫切渴望突破現狀的緊迫感，讓他在訓練的時候專心到了極致，因此導致對腿部的控制力達到了一個新的層度，就像是頓悟一樣，他很難言明，但是知道，這就是最正確的自由泳打腿方式。
這段日子，他其實很怕某天起來的時候就突然忘記怎麼打腿了，所以平時的訓練一點都不敢馬虎，千百遍的鍛鍊，牢牢刻在腦海裡，如果有時無法訓練，他仍然會抽空回憶腿部的感覺。哪怕是現在，他都不敢說能夠運用自如，信手拈來。
在平時的訓練和今天的比賽裡，他清楚明白自己什麼時候有過失誤，他還記得方才自己最少有七八次腿的角度過大，導致了體力的浪費……
當然，要完美掌控這樣的打腿方式，少說要練個半年一年，才能夠真正成為自己的本能。
那時候的他，一定可以更快！
遊明傑對遊樂說接下來100自預賽的注意事項，而袁錚就在後面看遊樂的影片，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翻來覆去的，哪怕是三伏的天氣，周身的氣息都很寒冷。
這世上，最瞭解袁錚的不是遊樂，而是袁錚的大哥袁黎，看這表情就知道自家弟弟心緒複雜到了極點，難受到了頂點。於是，他收了嘴角的笑，將攝像機從袁錚的手裡抽了出來，淡淡地說：“還沒看夠？你等下還有比賽。”
袁錚眉心蹙的出現了一道深深地痕跡，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家的哥哥，墨色的眸子裡色澤很濃，暗流在不停地湧動，一點點現出淺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悲傷，喃喃地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只到我的肩膀……”
“嗯。”袁黎瞭然地笑，“是人都會長大。”
“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是的，他長大了。”
“那時候……隊裡有傳言，說我和他在一起。”
“是……”袁黎瞪大了幾分眼看著自家坦然過分的弟弟，說不出話來。
袁錚看著遠處的天空，神情黯然地說：“我走了，留下他一個，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可是你也有過一段很艱難的時期，那時候你也不好過。”
袁錚搖頭：“不，我不是要說這個，而是他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他幾乎變了一個人。”
“他……你在想什麼？”袁黎遲疑，抬手摸上了袁錚的後脖子，安撫著，像是在為一頭彷徨不安的猛獸順著毛，一下又一下，低語，“覺得他不喜歡你了？”
“喜歡……”
“那你呢？”
“也是。”
“那你在擔心什麼？”袁黎不解地看他。
“……不知道。”袁錚很茫然。
“那就不要想了，現在不要用太多的東西佔據你的大腦。”袁黎說著，再次摸上袁錚的後腦勺。
“……”袁錚沉默著，最後狠狠抹了一把臉，站起了身，“我去熱身。”
半個小時後，50米的最短距離預賽全部結束，賽程正式進入到了100米的專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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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浪發揮失常，50米自無緣決賽，隊員紛紛上前安慰，讓他將重點放在200米自由泳上。
袁錚50米蝶的預賽排名第三名，水道在三道。
遊樂50米自的預賽排名第四名，水道在第六道。
穩妥妥的進入決賽，就等著下午的最終比拼了。
當然，他們今天上午各自都還有一場100米的比賽。
他們賽前熱身很足，而且還參加過一次預賽，原本都不需要再次熱身，反而該稍作休息，調整身體狀態。
可是，遊樂如今興奮莫名，根本坐不住，和小叔、韓大爺嘰嘰咋咋地說個沒完。
袁錚雖然不夠興奮，甚至是有些低落，可是腦袋裡的東西很多，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和合理的方式去整理情緒，所以交代一聲後就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美國加州時間十點零八分，女子100米自由泳開始唱名。
大賽方面很奇特的安排，自由泳又再次排到了蝶泳預賽的前面。
遊樂提前下去做準備，稍微找了一下袁錚，竟然沒找到，最後卻被阿貝爾和弗雷德裡克給攔住了。
兩個人在通往更衣室的走道上，上半身套著簡單的t恤，下半身是泳褲，和遊樂穿的幾乎一樣，他們並肩站在燈光下，一個笑得深情惡寒，一個瞪得怒火中燒。
阿貝爾招著手，陽光燦爛地說：“遊樂，甲油！”
弗雷德裡克蹙眉看著遊樂的腿和屁股，天藍色的眸色壓得很低，像是變成了藏青色，毫不掩藏自己的怒氣。
遊樂對弗雷德裡克有些氣虛，他臨時起意的戲弄卻影響了這位法國名將的比賽水平，幸好勉強以第八名的成績進入了50米自由泳的決賽，否則等著他的就不是一張冷臉，而是一個拳頭了。
遊樂思前想後，不想因為一個玩笑和這位世界級的游泳名將結仇，所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吭哧了一下說：“幸好你進入決賽了，sorry。”
前面說的中文，兩位老外聽不懂，可是後面的道歉他們卻明白。阿貝爾驚訝地看著弗雷德裡克，而弗雷德裡克的臉色則好了很多。
這次，中國隊在男子100米自由泳的專案裡，只有遊樂一個人參加。
遊樂上場的時候依舊只有中國隊的位置爆出尖叫聲，而且就連對遊樂大加讚賞的美國體育節目解說員也忘記了這麼一個人。一個上午的比賽太多了，男隊女隊，各個國家，老將小將，有人甚至在預賽階段就無限接近了世界紀錄，在這樣的賽場上，只有絕頂的能力才會被人深刻記住。
男子100米自由泳的比賽開始，遊樂在第七道比賽，依舊是入水平平，可是當他從水下浮出的時候，當那汩汩的水浪在腳下翻卷而出的時候，所有之前留意過他的人都記起了他。
美國體育頻道的解說員說：“哦！我想起來了，七道的是中國隊的小將，他們的秘密武器，遊樂！看，就是那雙腿，我前一刻還想起他！約翰，你對這名小將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