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遊樂的奶奶愛絮叨，幾十年如一日，話題從來不帶變樣，遊樂因此也練出了銅皮鐵骨鋼鐵般的抗壓性，最重要的是他左耳到右耳的管道只有兩條，但凡奶奶絮叨的時候就自動封閉了通往大腦的管道。
所以，他一點不怕和愛說話的人相處。
反之，不說話的就讓他難受，就像袁錚。
奶奶牽著他的手噓寒問暖，他臉上掛著笑嗯嗯啊啊地應著，分岔的思路繞在袁錚身上，琢磨來琢磨去，他給袁錚定了個諂媚的新稱呼，小錚哥。
嘖，瞧著多親切。
小錚哥，小錚哥，青蔥青年，嘿嘿嘿……
從奶奶家回來，遊樂拎了兩個保溫桶的大骨湯，一到運動員公寓，把大骨湯往冰箱裡一塞，抱著小叔的鋪蓋卷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袁錚寢室。
“小錚哥，這幾天打擾了！”遊樂抱著鋪蓋卷敲開門，笑得眉眼皆彎。
袁錚定定地看著他，依舊面無表情的摸樣，可是很顯然被這一稱呼狠狠錘了腦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讓開了門：“教練……讓你來的？”
“嗯。”遊樂邊往屋裡走邊點頭，“小叔的寢室你也知道，就一張床，沙發又不能睡人，所以就到你這兒來擠擠，沒問題吧？”遊樂站定床邊，扭頭看他，亮晶晶的眼讓人聯想到某種毛茸茸的小生物。
“沒。”袁錚搖頭，彎腰幫遊樂收拾床鋪，視線偶爾落在遊樂遞東西過來的手上，修長的手指被水泡得嫩白，再看那臉，膚色也差距不遠，淡淡的粉色掛在臉色，肌膚細膩的根本看不到汗毛孔，確實是長不錯的臉，至少看著順眼多了，難道是稱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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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錚直起身，高挑的個頭兒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那雙黝黑的眼突然變得柔和，帶著星星淺淺地笑意：“歡迎。”
“……”遊樂眨巴著眼臉愣住。這壓根兒不是悶，他媽是反應遲鈍吧！？是吧？是吧！
安置好一切，袁錚就定定地看著遊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見遊樂很無聊的東摸摸西轉轉，一轉身把床上的膝上型電腦遞到了遊樂面前：“玩嗎？”
遊樂掙扎了一下，特想伸出爪子夠過來，可是又想起小叔之前的警告，痛苦地搖了搖頭。
“客廳有電視，我給你開。”袁錚又說，轉身就往客廳走。
“沒事，我自己開。”遊樂急忙拽住了袁錚的衣袖。
“還有水……”
“別別，別那麼客氣。”遊樂搖頭，笑開了牙。
突然有點懂了。
其實小錚哥也很開心自己住過來吧？
或許得益於奶奶的嘮叨毛病，遊樂很小就住了校，過著集體生活，所以能夠很清楚的分辨別人的惡意和善意。游泳隊裡的惡意他看的很明白，雖然不舒服，但是卻沒往心裡去，只因為他不在乎，所以那些人傷不了他。他比完賽看到成績流眼淚，那是因為他在乎，所以才會被那成績傷了心。
在他心裡有個圈，圈裡圈著的是他在乎的一切，稍微戳一下他就想哭，可是圈子外面的卻無所謂。
從他被小叔接到這裡那一刻起，他就想要好好和師兄們相處，快速融入環境，要讓師兄們成為自己未來最重要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地看得深看得透，也多了幾分耐心。
坐在方才收拾好的床邊，遊樂和袁錚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最後遊樂搓著手掃了一圈：“環境挺好。”
一室一廳的小套間，兩張床擺在臥室裡，中間也就三、四米的距離，屋子的角落裡堆了不少東西，桌子、行李箱、盆、桶，一眼掃過，亂就一個字！
可問題個人空間多啊！
這個居住環境對於遊樂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他在體校裡住的是四張床的大屋子，上下鋪，六個人住，有時候如果教練帶的隊員多，甚至會八個人都擠在一個屋子裡，嬉鬧起來震天的響，從早到晚，除了睡覺外，寢室就沒有安靜的時候。
“小錚哥，你上網都玩什麼啊？”遊樂最終把視線落在了床上的筆記本。
“看看新聞和電影。”袁錚彎腰再次撈起了筆記本遞到遊樂面前，“要玩嗎？”
遊樂想了想，笑道：“要不找個電影看？前段時間不是上映了一部大片？就是城運會之前，歐美的……”
“哈利波特？”袁錚眉梢微楊。
“對！就是這個！你之前的看過沒有？我們可以從第一集開始看，我第一集看了四遍，都能背下來，我和你說……”
袁錚招架無力，悶頭找電影，電影還沒找到，基本被劇透完了……於是，袁錚確定，遊樂根本就是白文斌的翻版，話癆一個！這類人……他最不會應付……
電影還在播，遊樂一點沒看進去，看電影不過是個藉口，就是想和袁錚套套近乎，可是在那全神投注的表情下，反而讓他覺得打擾了人看電影不地道。
這點禮貌，遊樂還是懂的。
屋子裡很安靜，遊樂的視線從桌上的電腦屏幕移開，落在了袁錚的床。
床面乾淨整潔，藍白格子的床單看起來才換上不久，垂吊下的邊緣還有摺子印。鬆軟的枕頭擺在床頭，邊上放著手機和手錶，手機姑且不說，手錶的表盤子很大，頗有分量的厚重，深藍色的表面裡裝飾內斂，秒針持之以恆的按點走著，從骨子裡透出一個粗獷而穩重的氣息。
嗯……感覺上不光是外表，這人的喜好其實也偏於成熟。至少要讓遊樂選，他更喜歡很潮的電子錶。
“叩叩！”兩聲禮貌的敲門，頭轉過去，遊明傑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抬手扶上他們的肩膀笑，“這就忙完了？還打算來幫忙呢。”
“就那點東西，兩下就收拾了。”遊樂笑笑，“小錚哥也幫忙了。”
“多大一點事啊，還要幫忙？”遊明傑瞪了一眼，又看向袁錚，“這幾天就麻煩你了，這小子從小就住校，都懂，不用太管他，你只要別讓他碰電腦就行，臭小子抓著機會就玩遊戲，眼睛有點近視。”
袁錚的視線落在了遊樂臉上。
遊樂急忙堆出笑，伸出手比劃：“有點，就一點近視。”
袁錚坐起身，“啪”的把電腦屏幕給扣了。
“……”遊樂臉上的笑一僵，逵猩瘛u饈且陝鳶陝鳶。坎換嵴庋桶訓縋願樟稅桑刻耙膊恢劣謖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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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有點近，遠點就好。”袁錚淺淺笑了笑，抬頭看向遊明傑，“教練，我這屋電視的效果不是很好，螢幕有些扭曲，對眼睛的傷害更大，不如就在我電腦上看電影好了，稍微離遠點就行。”
“可……可以。”
唔……這孩子果然讓人喜歡啊~
遊明傑暗地裡老淚縱橫，這年頭，成績又好又懂事的隊員哪兒找去啊！
把遊明傑送走，屋子裡一空，遊樂就發現氣氛又沉了下去。
袁錚能說話，而且條理分明不疾不徐，可是只針對正事，一但下瞎聊，保準就是沉默居多，和這種人住一起，必須要有自娛自樂的犧牲精神。
在這一點上，遊樂自問也算是個中翹屬了！
椅子又往後搬了一些，電腦筆記本再次開啟，袁錚按開了早前看到一半的電影。
“小錚哥，你喜歡這個片子嗎？”
“嗯。”
“真的？”
“嗯。”
“要是不喜歡看不用顧慮我，我們可以看看喜劇片。”
“嗯。”
“哦，對了，你喜歡看喜劇片還是動作片？”
“都好。”
“那動作片你喜歡看國產還是老外的？”
“國外的吧……”
“國外啊……喜歡哪個明星？”
“……”
“……”
過了幾秒，袁錚坐直身子，用著探討學術般的正經表情，正色看他：“不喜歡看這個，你找吧，我都可以。”
誒誒誒！？所以……這皮球又踢回來了是不是？
遊樂只想捂臉長嘆一聲！
悶啊悶啊……好想抓牆！！更想抓著這悶葫蘆的脖子搖，撕心裂肺的大吼，我只是想要和你說話啊！！我只是在和你套近乎啊！！說說自己的事兒能死啊！？再不行你問問我啊！！
袁錚看著遊樂“便秘”一樣的臉，默默轉過了頭去。
暗地裡開始回憶自己看的那些大片的主角們，想來想去也就那幾個特別出名的，剩餘的都是人臉模糊姓名混亂……他對外國人辨識障礙，怎麼看都像是同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一樣。
不過遊樂這種東方血統多過西方血統的臉……印象倒是挺深刻，尤其是現在擠在一起的便秘臉……
“呵呵。”
“……你笑什麼？”遊樂眨巴著眼。
袁錚嘴角的笑收了。
“……”
遊樂蹙眉撓了撓耳朵，起身拿起了袁錚的手機：“這個給我玩玩唄，呃，按哪兒解鎖？”
袁錚將手機從遊樂手裡抽出來，淡淡開口：“沒電了。”
“衝電啊。邊衝也可以邊用吧？而且萬一來電話了怎麼辦？”
“……”袁錚斂目，將手機翻著圈捏了一遍，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遊樂，到底決定瞞下電話徹底報廢的事兒，“有電話不想接。”
“誰啊？呃，隱私，隱私對吧？我不問了……”遊樂咬著下唇想了想，最後又丟擲了一個問題，“小錚哥，你來這裡習慣嗎？聽小叔說，你之前停訓了一年，為什麼？”
螢幕裡的光亮在袁錚的眼眸一閃而過，異彩的光亮轉瞬消失，眼眸的色澤瞬間黑到了極致，好半晌才低沉開口：“家裡……不太喜歡我學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