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叔侄倆互瞪的德行是一模一樣, 從肩膀到腦袋都微微偏著，左肩在前面, 拳頭捏的死緊，下巴將將好抬個一寸, 用眼尾看人，給旁邊觀戰的四個人莫名新增了幾分喜感和十分的黑線。
其實，除了遊樂自己和同樣二缺的白文斌外，在場的人都明白遊明傑唱了一齣戲。明明叔侄倆人住在一個房間裡，為什麼要把這種私下裡就可以談妥的事兒擺到桌面上談？顯然遊明傑是有想法的。
一來嘛，怕樂樂驢脾氣上來開倔，牽著不走打著後退, 所以不如正正經經的談。
二來是遊明傑被遊樂這股子堅持逼得有些動搖, 於是自己也有點不太堅定，希望隊員們能多多少少給點意見。
不過看懂這出戏的人可就心思詭異了。
羅鳴依舊鬼遮眼中，還計較著教練讓文浩跟他搶兩百米蛙泳這事，再加上那張口閉口都是為了遊樂好, 明擺著讓他拿獎牌的特殊照顧, 羅鳴才懶得管這攤子鳥兒事，坐在一旁裝傻充愣看熱鬧。
白文斌在這之前跟過別的教練，一些老教練說話做事是說一不二的，再加上本能上覺得教練懂得多，所以在游泳上面的事白文斌很少會多嘴，也本能的覺得遊樂長、短距離兩手抓也不錯，畢竟年紀小, 可以邊比邊調整，時間多著呢。
只有袁錚聽到爭吵的開始就蹙緊了眉心，他一直都知道遊樂對自由泳的短池很有自信，哪怕現在遊不出成績，但是遊樂從來就沒氣餒過，可以說把重心都壓在了一年後，打定了主意要靠自由泳發光發亮。
這樣的想法是好的，搞運動的都知道一份強大的信心有多重要，袁錚也很想守護遊樂的那份自信，可是他不是教練，他畢竟在游泳這個專案裡學習的時間有限，他承認自己無法看得太遠，無法給遊樂提出更好的建議，找到更好的路。
可雖然如此，但是至少現在袁錚並不贊成遊樂換主項，而且比起那個800米自由泳的建議，他覺得遊樂還有一個值得培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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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袁錚想到這裡，開口道，“有考慮過讓樂樂比混合泳嗎？上次體校內部比賽，樂樂400米混合泳的成績很好，節奏感也很棒。”
“……”遊明傑轉目看他，臉色依舊沉著，可是暗地裡的思緒卻瞬間的千迴百轉。他承認，混合泳絕對也是一個好的出路，國際種子選手裡至今都缺少在這個專案裡無法撼動的名將。可是也是同樣的，他是想把袁錚送到這個王座上，成為混合泳的名將王者，所以如果遊樂走這一塊，要不袁錚讓路！要不就只能內部廝殺！可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不想看到，所以他才會選擇第三條路，讓遊樂另尋出路。
“我想試試。”遊樂卻在這時開了口，“比起八百米自由泳，我願意嘗試中距離的比賽，如果小叔你一定要我走長距離，那麼這次比賽之後吧，我們可以試試。”
遊明傑聽到遊樂這麼說，不由得暗自長嘆一口氣，只能不甘願地點了頭。試試就試試吧，就算不行，也還有很多的時間調整。
於是，就這樣，遊樂的比賽項目定下來了，100米自由泳和400米混合泳。
最後，遊明傑又說了各個省隊的國內泳將的成績，做出了對比，給隊員們加上幾分信心後，臨散會前才最後宣佈了國家隊內的接力賽。袁錚會參加400米混合接力的蝶泳和200米自由泳接力，羅鳴有200米蛙泳的名額，就連白文斌都有個400米自由泳的接力名額。而遊樂是才進隊的小將，這次比賽只當考核，不會安排接力。文浩又是參加過很多比賽的老將，除了單項外，接力賽的機會就讓開師弟們了。
對此，遊樂是無所謂。或許是在體校那一年半的低谷人生，他對接力賽沒什麼好感，不參加就不參加，只要在單項拿名次就好。
可文浩不同，雖然表面無所謂，可是暗地裡還是多少有些失落，隱約有些懷疑自己再次回到泳池的決定是否做錯了？以他這個年紀和這兩年的疏於訓練再想拿獎牌已經不容易了，而且遊樂的態度也一直讓他很浮躁，於是這雙方帶來的壓力讓他意志鬆動，不由得一再審視自己值得與否。
可問題值不值得，不到最後，誰能知道？
會議開完已經是下午五點，人還沒走完，遊樂就迫不急的的撲到床上去看手機，他和姐妹花約定的時間早過了，所以拇指如飛，忙著賠禮道歉。不想那邊很快就來了資訊，說是下午隊裡也在開會，乾脆是把時間改到晚飯，正好去回民街吃小吃當晚飯。
遊樂剛把請假的事說出口，就被遊明傑給瞪熄火了：“明天就比賽，你還不夠折騰是不是？知不知道這地方的交通狀況和北京是哥倆兒！？一去一回就兩小時！？”
“……”遊樂垮著臉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給姐妹花回了一句，【我家老頭子不讓我出去，比完賽的吧？要不晚點我去找你們玩？】
於是，到了晚上，遊樂又被遊明傑吼：“什麼？去女隊那邊？胡鬧！就會瞎折騰！要無聊了就下樓跑圈去！”
吼完人，遊明傑見遊樂灰灰地耷拉著耳朵，能量值都成負了，終於心生不忍，溺愛家長迴歸，輕聲細語地說：“樂樂，小叔的手機給你玩？筆記本？”
遊樂搖了一下頭，也知道小叔是按規矩辦事，也是為了自己好，可問題行動受限，心情終歸是不爽，悶在了一邊。
遊明傑盯著遊樂看了一會，心裡掙扎來掙扎去，到底還是沒有退出自己的底線，只是起身說道：“我出去走走，筆記本在箱子裡，你要用自己拿。”
“哦。”遊樂點了頭，可是直到睡著都沒去碰一下，於是賽前一天就這麼懶洋洋的過了。
第二天上午是大賽的開幕式，也就一個來小時，比賽就正式開始，所以當天有比賽的選手都沒去。
游泳方面，50、100、200米的的短距離預賽兩天比完，專案安排的很寬鬆，可問題遊樂的100米自在當天上午就有比賽，所以自然上了另外一輛大巴車，奔直去了游泳中心。
遊樂憋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對他的短距離自由泳就是不看好？明明一直以來他的成績都很出色，相信過兩年完全可以和隊裡的“一哥”叫板，所以這一次為了證實自己，他必須得拿出點兒成績來。
其實他的想法沒錯，遊明傑也不是看不到，師兄們也都認可他的成績，可是沒人和他明明白白的說過，讓他換項就是為了能拿金牌，這是戰術性的換項，必須妥協的現實。
當然，或許了，就算有人這麼對他說，他也不信邪，肯定會悶頭往前衝，不撞南牆不回頭！這份自信和堅持在這種時候確實很煩人，但絕對是遊樂身上的一個亮點！也正是因此，他能夠乾乾淨淨不損半分銳氣的跨過體校那一年多的低谷期，可以在國家隊這強敵環飼的環境裡依舊信心滿滿！
遊樂……想在未來擠上國家隊自由泳“一哥”的位置。如果能夠成為游泳隊真正的“一哥”更好！不過可惜小錚哥在前面擋著，偶爾也會幽幽生出幾分既生“錚”何生“樂”的感慨……
小錚哥，能讓路否？
不讓？
那麼我可以幹掉你不？
哈哈哈！
遊樂雄心壯志，總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可是當袁錚遊著蝶泳從對面衝過來的時候，遊樂往旁邊挪了幾步，抱著水線讓開了路。
“小錚哥，以後我肯定比你高，比你壯。”遊樂如是對喘著粗氣的人下了豪言壯志。
袁錚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他，淺淺一笑：“太高太壯了可不好找女朋友。”
“誰說的？”
袁錚抹著臉上的水珠，沒回答，明顯是深有體會，身高差距確實是個問題。
遊樂的臉卻迅速沉了下來，很討厭這個話題，擺了擺手，遊了出去。
八點半，總裁判在游泳館裡吹了哨子，全員起水，裁判入場。
九點整，比賽正式開始。
在游泳比賽裡，一般來說都是女子組比男子組先比，短距離自由泳作為開賽的專案，而最容易帶動場內氣氛的接力賽則是壓軸。
遊樂起水後，去更衣室換了一條乾淨的泳褲，套上了寬鬆的運動衣褲，12月份，即便館內有暖氣，可依舊很冷，畢竟為了保證運動員的狀態，暖氣是不會允許開的溫度太高。
換好衣服，大部分選手都上了看臺，不過遊樂的比賽比較近，懶得折騰，乾脆就在更衣室門口的椅子上坐下慢慢等。
先換好衣服出去的袁錚在看臺上坐了一會，見女子50米自由泳的預賽都到第三輪了，游泳池裡比的熱火朝天，可遊樂還沒上來。於是，袁錚又堅持了一輪，等到男子組進場的時候到底沒坐住，下去找人。
這一路上，袁錚看著到處都是的人，就是總覺得眼睛裡少了一個身影，少了一頭淺褐色的小捲毛，少了視線的焦點。於是，當他在更衣室的門口看到閉目養神的小孩時，感覺著那突然安定下來的心情，他的臉色開始變得的古怪，幾乎快要不認識陌生的自己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身邊的時候習以為常，離開後又恍然若失。
從未有過。
袁錚壓抑著複雜的心思，沉默的走到了遊樂身邊，看著坐在旁邊的他隊選手。
五秒後，看起來差不多17、8歲的青年起身讓了位置。
袁錚沉默的坐在了遊樂旁邊，一言未發。
“小錚哥。”虛著眼看過來的遊樂輕輕淺淺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