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文浩點頭：“上個月吧，開學沒幾天給寄過來的，一看就是女孩買的東西，問了很久才從他嘴裡撬出真相。”
遊樂臉上的笑收了，嘴角也垮了下來：“小錚哥……有女朋友啊？”
“有啊，很奇怪？”文浩走到床腳，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了遊樂，“長得又不醜，又是搞運動的，成熟的模樣特招女孩子喜歡。”
遊樂蹙著眉接過了礦泉水，一點點的擰開，幽幽開口：“我沒聽說過。”
文浩盯著遊樂的臉看，見這小孩一臉的失落，視線在他臉上繞啊繞，若有所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愛說自己的事。”
“……”
文浩的聲音突然壓低幾分，神情收斂：“先坐著，袁錚的事我晚點和你聊，我今天叫你是有事和你說。”
“嗯？”遊樂抬頭，見文浩擺出了一副老教授的面容，當即腦袋裡一醒，乖巧地坐在了袁錚的床邊。
文浩見遊樂坐好，於是扶著桌子慢悠悠坐下，雙腿交疊在一起，像是在整理話語一般，沉默了很久，夕陽橘色的光芒照在臉上，柔和的神情中透出了一股凝重。
“大師兄。”遊樂有點不安。習慣了文浩平日裡溫潤如玉的模樣，這種表情讓他很是忐忑。
“我……聽教練說過，你和體校教練關係有點糟糕，袁錚那邊也偶爾會提到你和隊友也有摩擦，你能和我說說，你覺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遊樂低頭不語，不太喜歡回答這種問題，就連小錚哥都沒詳細說過，他更不會對文浩說了。
“回答我，這和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有關。”文浩凝眉，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遊樂盯著文浩看了兩秒，癟了癟嘴：“劉教練教的不好，我頂了幾次嘴，隊友就和教練一個鼻孔出氣，不待見唄。”
“你是這麼認為？”
“那還能是什麼？”
“我接下來的話你別不愛聽，就我這兩天看見的，你太張揚了。”
“張揚？”遊樂瞪圓了眼。
文浩凝重地點了一下頭，拿過礦泉水喝了一口，狹長的鳳眼斜睨著遊樂打量，給了他足夠吸收消化的時間。
遊樂悶頭想了兩秒，眼睛一瞪，很快反應過來：“你認為我和他們說國家隊的事不好？”
“也不是不好。”文浩淡淡開口，將礦泉水瓶輕輕放在了桌面上，手指輕敲，反覆抬起落下的動作撩得遊樂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可是度沒有把握好。或許你是好意，想要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新朋友，可是這種過度的表現可能會拉開和大家的距離。”
“那我不說呢？”遊樂蹙眉又問。
“太過低調壓抑，也不合適，本來你成績就不差，就算壓著也顯眼，過了就太假。”
遊樂的嘴垮了下來：“那到底什麼意思啊？”
“你想和他們做朋友吧？傾聽也是一種交流方式。”
遊樂低頭擰著礦泉水蓋若有所思，喃喃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招人煩了？”
“不知道。”文浩搖頭，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出了節奏，帶著點淡定從容的味兒，扭頭看著窗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我這樣不也招人煩，突然把你叫過來說這事，你肯定很莫名其妙吧？”
“你這……這不是為我好嗎？”遊樂遲疑了下，本心來說，還真覺得文浩管得有點寬了。
“呵。”文浩輕笑，睨了眼遊樂，指向了枕頭邊的筆記本，體貼地轉移了話題，“要玩玩嗎？”
遊樂垮著臉，不依不撓的又把話題給拽了回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煩？”
“……”文浩正拿著電腦筆記本的手一頓，聞言扭頭看他，笑了，“沒覺得，我要覺得你煩，就不會和你說這些話，我是擔心你。”
遊樂咬住下唇。
“我聽教練說過你的事，說句實話，那樣的環境你沒長歪我覺得挺難得了，心態還這麼開朗積極向上的，我特佩服你這點。所以我想了很久，才決定和你說這些話。至少……在國家隊要過的開心一點。”最後一句話文浩說得遲疑，顯然也是明白羅鳴那擰巴的心思。當然，擰巴就擰巴了，而且矛頭也不在遊樂這裡，他該擔心的不是遊樂。可問題遊樂既是教練的侄子，又和袁錚親近，這攤子渾水怕是怎麼都跑不掉。羅鳴在隊裡的人緣是真心不錯啊。
“嗯。”遊樂低落應聲，視線掃到文浩遞過來的筆記本，搖了搖頭，“哪兒有心情玩啊，今天有點累，我能躺一會不？”
“又不是我的床，隨便睡。”說完，文浩翻腕看了眼手錶，“還有半個小時吃飯，到時候叫你。”
“謝謝。”遊樂蔫了吧唧地翻到了床上，耷拉在床邊的雙腿晃了晃，拖鞋“啪嘰”掉在了地上，就不動了。
遊樂被文浩的一席話說得心中煩悶，哪兒睡得著？指頭在枕巾翻來覆去地摳，硬生生把袁錚新買的枕巾摳禿嚕了一大片的線頭。
這些可憐巴巴的線頭就像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那些線索和回憶凌亂的簡直讓他髮指！那時候他才多大啊？他能想起個屁啊！
於是煩躁的遊樂抿緊了嘴角，手指線上頭上繞啊繞，可勁地往下拉，等回過神的時候，看到了慘不忍睹的枕巾。
文浩悄無聲息地看著網頁，偶爾會掃上遊樂一眼，搖頭苦笑。電腦屏幕裡的圖片和文字在修長的手指撥動下滾來滾去，文浩卻半個字都沒落進腦袋裡。
其實吧，他也覺得自己管寬了，遊樂正值成長的年紀，沒誰生下來就完美無缺。吃一蟄長一智不是空穴來風，有些人一生順遂，可能三十歲還像個孩子，有些人命運多舛，卻早早當家，經歷不同造就性格不同，自然待人處事就不同。
遊樂年少成名，偏偏雙親去世，少了家長的引導肯定行事作風略有偏差，更何況年少輕狂，張揚本就是本性。文浩並不覺得這有錯。只是他有些為遊樂擔憂，這孩子被排斥的太久了，過分的渴望朋友，卻又用錯了方法。這個時候再沒有個人點醒他一下，說不定還得栽個大跟頭，頭破血流。
預想未來，文浩像是能看見這孩子躲在沒人的角落悶頭痛哭的畫面，心中不覺微酸，最終還是覺得自己這口今天開的，值！
還真別說，遊樂逼著自己回憶，多少還是想起了一些凌亂的畫面。至少記憶的最初，劉樺對他極好，他對劉樺也有幾分孺慕之情，更是和隊友們也有過一段歡快的日子……
然後呢？
吃晚飯的時間到了，遊樂起床的時候把枕巾默默地翻了面，裝成沒事人一樣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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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再見那些集訓隊的隊友，遊樂收斂了很多，除非別人問他基本不再談國家隊的事，更難得的是他融會貫通了文浩大師兄的話，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不但不說自己，反而不斷丟擲問題，抓住對方感興趣的事，拉近彼此的關係。
比如：“峰哥，我記得你是上海的吧？上海那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啊？這個季節怕是比北京還要熱一些吧？”
又比如：“龍龍，你成績真不錯啊，尤其是仰泳，速度爆快！誒，有什麼訣竅？”
又又比如：“大s，你不是上次在問北京有什麼好小吃嗎？我回頭帶你去，嘿嘿，不過要辛苦費，一杯冰水沒問題吧？誒，如果你不好意思，一碗涼糕也行，嗯……可能要三碗才能吃個半飽。”
在和隊友們插科打諢的間隙，遊樂掃了眼文浩，文浩坐在不遠的地方看他，視線撞在一起的時候，柔和地笑了笑。
遊樂埋頭吐了口氣，只覺得這樣真尼瑪累！完全是埋沒本性啊！
但是不管怎麼說，集訓隊的日子就這麼不好不壞的過去了，最後幾天臨近最終測驗，隊員們都交換了電話號碼，遊樂的手機裡至此多出了四十七個聯絡人。
嚴格說來，遊樂這韜光養晦的策略也算是成功了！
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遊樂憋得難受，開始給袁錚狂發狂發短信，一塊錢一條，也不管那邊回不回，一陣吐槽。
臨了，袁錚回了他一條簡訊，【200米蝶拿了第一，三國賽比想象的要輕鬆一些。】
尼瑪！這是炫耀！這肯定是炫耀！
遊樂把他銀色的諾基亞在床單上擦了擦，就像在揉擰袁錚洩憤，可手機一收回來就發現，自己既無嫉妒，也沒有恨，只有羨慕。
有些人啊，說話做事怎麼就透露出那麼一股子沉穩呢？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來！
嗯……就連手長的都和他不一樣。
鼻子真癢。
撓撓。
十月中旬，北京氣溫驟降，秋寒如期降臨，地上的枯黃樹葉是愈發的多了，街道上的行人身上都添了衣服，北風呼啦啦地刮著，帶來了冬天的氣息。
位於北京崇文區的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局的游泳館裡，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內部比賽。比起早前遊樂參加的體校隊內比賽，這場比賽的層度又提高了不少。
其實，這次來參加集訓的隊員並不都是抱著同樣的目的，畢竟各個省市的水平不同，在當地拔尖的苗子到了這精英匯聚的帝都也不過就是個中游水準，所以大部分都抱著一分的運氣和九分長見識的目的站在這裡。
國家隊的教練組為了能夠挑選出真正的苗子，在這期間制定了積分制，平日裡的每項訓練都打分，小測驗更是三天兩頭的來，就在這種比比拼拼裡，好苗子就那麼被篩選了出來。
毫無疑問，遊樂的名字位列其中。
內部比賽可以說每天都在進行，大家也都習慣了，看著隊友在水裡拼了命的往前遊，岸上一群穿著薄布片子的男男女女們就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嘮嗑，氣氛倒也說得上是和樂融融。
遊樂已經游完了一個400米的自由泳計時，正在抹著臉上的水珠喘息，和他同組的峰哥蹭到身邊，手臂貼著手臂，低聲問了句：“我發現個事兒，各隊的入水角度都不同，要說是發揮不穩定不能夠啊？而且喜歡小角度入水的都是強隊啊，紀向明和你最喜歡那麼做。”
“咔嚓”一聲，遊樂瞳孔一縮，恍惚間聽見了低不可聞的解鎖聲，有個記憶就那麼浮現在了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