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胖子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將上面的冷汗擦掉，然後儘可能地裝作淡然冷靜的模樣道：“既然到了，不打算進來喝杯水嗎？”
“既然來了，打個招呼是肯定的，但我不太想喝被下了藥的酒水，更不捨得讓我女朋友喝，所以這就免了吧。”
門被推開了，剛剛才跑出去的薄紗女子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穿著說不上華貴但很整潔的男子，還有身後一位即使尋常打扮不化妝也遮不住絕代風華的女人。
“公良洛……”巴里的眼神裡有點陰霾，但這被他藏得很好。至少表面上，巴里還是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我還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快就能找到這裡來。”
“找到這裡不難，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裡，我還得多謝這位朋友。”公良洛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坐，看向門口，門口處陰影微微晃動之下，走進來一個瘦小的身影。
“千面，聽說過吧？”
“……神行百變，一人千面？”巴里眉頭跳了跳：全世界最著名的追蹤大師和情報販子之一，無數殺手和傭兵恨不得跪下來擦鞋叫爸爸的物件，就是為了從這人這裡多獲得一些資訊——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受僱於這個傭兵？
不是說公良洛很窮？這傭兵哪來的資金，去僱傭這樣真正堪稱手眼通天的人物？！
這位在黑白灰各種道上都大名鼎鼎的人物，帶著面具，被籠罩在十分寬大的袍子裡，根本看不出男女——聽也聽不出來，因為這人一張嘴，就是略帶沙啞的機械音：“下次你可以嘗試多準備幾個老鼠洞，否則我對這種沒有難度的委託其實不太感興趣。”
巴里眉頭再跳。
這就是赤裸裸的鄙視他了，但真正讓巴里憋屈的是他沒法還嘴：死鴨子嘴再硬那也是鴨子嘴，這位“千面”的能力那可是金剛鑽，兩者強度不是一個檔次。巴里實在沒底氣放什麼“你絕對找不著老子”的狠話，畢竟蠢，而且不靠譜。
“答應你的事兒這就完了，”千面轉過頭看了一眼懶散坐在沙發上的公良洛，還有站在公良洛身後輕輕給他按摩的櫻華月，還是那個冰冷又帶點沙啞的機械音：“希望你下一次找我，不會是為了這麼無聊的委託。”
“千面”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公良洛聳聳肩：“辛苦了，報酬晚點送到。”
“自己留著吧。”“千面”的聲音在走廊裡迴盪：“你能給出來的那麼點報酬，我還真看不上眼。”
“呵呵。”公良洛聳聳肩，對櫻華月笑道：“挺好的一個人，就是嘴硬心軟。”
“我覺得有人不會這麼想。”櫻華月早就放棄追尋這個傭兵人脈和關系網不尋常的真相了——其實真相都摸得差不多了，櫻華月心裡也有數了。
看著巴里那陰晴不定的臉色，櫻華月眼裡有一絲冷光，卻還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公良洛身後，為他按摩肩膀。
公良洛輕輕握住櫻華月的小手，眼神轉向巴里：“知道巴里先生事兒多，我們就自己上門了——畢竟，幾分鐘前還要忙著操縱生靈帝國的走狗，巴里先生確實有些分身乏術呢。”
“你在說什麼？”巴里那張胖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了負面情緒，那肥大的手指夾著雪茄，噴了一口“雲霧”出來：“我想，你們大老遠地跑來，不會只是為了說出這些意義不明的話吧？”
“看來我們需要點有分量的東西？”公良洛想了想，隨手伸到坐著的沙發底下去摸了摸，巴里臉色瞬間就是一僵！
似是摸索到了什麼東西，公良洛隨手從沙發底下抽出來，帶點滿意地拍了拍：“千面辦事確實穩妥。”
“……”巴里眯起眼睛，臉上的肥肉幾乎把那雙小眼睛擠成了一條縫：“下令處理掉下面那群廢物果然沒錯，居然能讓人在我的辦公室裡錄音和錄影？”
“看來您似乎並不是特別驚訝。”公良洛並沒有漏過巴里臉上的細節，所以他也看出來了：這個胖子——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這麼有分量的實錘？
“不過是一段空白的儲存資訊而已，我為什麼要驚訝？”胖子的表情比公良洛還疑惑。公良洛神色動了動，緩緩把手裡的儀器放下了。
“看來，您的思慮確實挺周全的。”
櫻華月開啟儀器，按下了播放鍵，可小小的螢幕上卻一片空白——沒有影像也沒有聲音，就是單純的空白。
“咔！”公良洛隨手捏碎了那個儀器，臉上笑容不變：“上一次我被人誣陷謀殺的時候，碰到過一種能讓這類儀器失效的裝置——看來，您的手伸地還挺長。”
“閣下的仇結得也挺廣。”巴里針鋒相對道。
“……”有那麼一瞬間，公良洛是真的被擊沉了。
暴擊還正中彈藥倉！
公良洛這人走哪都被人設計、陷害，說他仇結得廣，真是沒毛病。
“那麼，剛才在戰場上採集到的聲音怎麼算？”
“以現在的科技甚至還有魔法，偽造一份聲音並不難。”
“能把自己摘得這麼乾淨，看來您確實早就想好了退路。”公良洛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我只是真的不知情，所以單純指出了某些疑點而已。”巴里完全沒有要鬆口的跡象——這才正常。這傢伙要是屁顛屁顛承認了，那就該輪到公良洛疑神疑鬼了。
往自己頭上戴高帽那算虛榮，往自己頭上放食人花那是行為藝術，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那叫傻逼。
“看來我們確實需要發動更多人的力量來挖掘真相了。”公良洛掏出了終端，在上面點了幾下，標準的播音腔就從螢幕中傳了出來：“就目前來看，本次“世紀聯姻”的結束十分蹊蹺，本臺會繼續關注事件的後續發展，也歡迎各界的朋友們踴躍參與，積極交流。”
“……”巴里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櫻華月已經在偷笑了：洛這個算威脅吧？
就算沒有一錘定音的證據，只要“疑似”巴里的聲音從生靈帝國的機體中傳出來，這則影片一旦放出去，勢必會引得無數媒體聞風而動——以他們掘地三尺不罷休的工作精神和挖穿地心不收手的工作能力，那時候，巴里就是真沒事，也會被這群人挖出事情來。
現在事關生靈帝國的那可都是大新聞——不見各種三流小報上天天都有新料：什麼“生靈帝國的前世今生”、“別樣的永恆壽命”、“你想知道生靈帝國怎樣誕生的嗎？”這樣的標題一抓一大把，估計生靈帝國自己的人看了都會情不自禁地產生疑問：這說得是我們嗎？我們有這麼牛逼嗎？我們的目標原來這麼崇高嗎？
如此龐大的信息量，世界樹聯盟看了會流淚，太虛看了會沉默，就連機械神庭都會自愧不如——他們實在沒法編瞎話編的這麼自然。
從這個角度而言，公良洛的威脅不可謂不狠。
果不其然，巴里臉色微變，這個威脅他聽懂了。而且巴里也不得不承認——公良洛這一手把媒體當槍使的技能，是真的又髒又有效。
“即使他們真能挖地三尺，也不代表著就能找到什麼東西。”巴里並沒有因為公良洛的一句話就暴跳如雷或者臉色大變——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這麼點鎮定功夫巴里還是有的。
“那就是沒得談嘍？”公良洛活動了一下脖子，似乎就打算起身，卻看到巴里居然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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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稍安勿躁，也許我們可以再聊聊？”
“……”公良洛的嘴角勾起了些許弧度：“樂意奉陪。”
櫻華月其實很想直接斬了這頭肥豬——無論是考慮到他說的那些話，還是做的那些事兒，櫻華月都覺得給他一個乾脆利落的死亡，已經算是她開恩了。
但現在做主的不是她，而她，猜不透公良洛的想法。在某人面前一心只想做個小女人的櫻華月不會違背公良洛的意思，所以她沒有拿起刀，甚至閉口不言，專心站在身後給這個男人按摩。
“說說看。”逼巴里先提出“再談談”，公良洛就算是佔了一小步的上風，自然是順勢追擊——談判中，先揭開底牌通常不是好兆頭。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錢擺不平的問題。”巴里隨口又咬住了一根雪茄，卻沒有點燃——公良洛有些驚訝的發現：這頭肥豬居然能嘴上叼著雪茄還咬字清晰哎！
這個傭兵的注意力，總是容易飄到很奇怪的地方去，即使現在他就坐在敵人的大本營裡。
“所以，你說個數？”巴里叼著雪茄，態度恢復了日常的傲慢——既然話談到了接近開誠佈公的程度，他也沒打算繼續裝端著抬著兜圈子了。
粗手指比了個數，巴里看向公良洛，眼神裡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你沒見過的數字，如何？”
“這麼大方啊，你圖什麼？”公良洛佯裝驚訝。
“一筆勾銷。”巴里夾著雪茄，篤定道：“我不計較你找人查我還插手壞我大事，你也別在意我的算計和襲擊，一筆勾銷，今後大家各走各的路，如何？”
“看來你真覺得這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公良洛不置可否，反問道。
“如果不夠可以再加——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錢還不夠多。”巴里靠在沙發上，一副“今兒我就給你上一課”的碉堡模樣：“在足夠多的錢面前，沒有擺不平的麻煩。”
“包括女人？”公良洛試探道。
“包括女人。”巴里指了指門口那件掉在地上的衣服：“你可以選擇給錢讓她自己爬上來，也可以選擇給別人錢，讓別人把她帶過來。”
“那你覺著……”公良洛拍了拍櫻華月的小手，微笑道：“你得用多少錢才能買到一個劍聖？”
“……”巴里沒法接話了。
他可以給錢，但櫻華月只會還他以劍；他可以給別人錢，但櫻華月同樣會還別人以劍——他一直都是這麼幹的，但結果實在是讓他不好意思承認這一點。
這個該死的傭兵，究竟會不會談判？！
巴里很氣憤——自己好不容易在對話中
營造出優越感，然後這個傭兵用一句話殺死了對話，優越感就順帶著“殉情”了。
白費勁！
“既然你覺得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那我們換個問題——你覺得，你得用多少錢才能擺平把他們都擺平？”公良洛晃了晃手裡的終端，新聞報道還在繼續，巴里聽著那聲音，真是刺耳。
這個傭兵抓住機會就是一套組合拳，打得巴里“鼻青臉腫”——他當然可以用錢擺平媒體，甚至讓媒體替自己說話……
可他能擺平多少媒體？巴里不確定。
全世界有多少媒體？巴里不知道。
公良洛一旦把這個訊息公佈出去——你能用鈔票填滿海洋嗎？
反正巴里不行。
就算巴里的財富再翻幾番，這麼幹也只會破產。
“那麼，我有僱傭你的可能嗎？”巴里想了想，換了個思路：“這個數，只要你現在去把威廉家族的少主追回來，你就再也不用給特蕾莎那個女人當牛做馬，能瀟灑一輩子都花不完，我甚至可以先付錢，如何？”
巴里覺得他這個提議真是神來之筆：所謂的傭兵，不就是給錢賣命的戰爭野狗嗎？只要他出了足夠的價錢，就能把敵人變成下屬，不僅支開了公良洛想跑就跑，甚至沒準還能讓公良洛追回自己這次的損失——雖然給一個青銅級傭兵報這個價確實讓他很心疼，但結果上可能一石二鳥，巴里也能咬著牙從身上拔根毛。
“……”面對巴里的試探，公良洛低頭撥通了一個號碼，片刻之後——
“咋了？”
巴里聽得出來，這是威廉家族的少主，奧斯頓的聲音。
“有人打算出錢買我把你抓回來，你怎麼說？”公良洛靠在沙發上，櫻華月十分貼心地幫他拿著通訊儀，公良洛自己則是在終端上連點，看起來就好像沉迷遊戲的小學生——這個比喻的喻體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哈哈哈哈哈哈！”隔著通訊儀巴里都能聽到奧斯頓在那一段的大笑聲：“他出多少錢啊？”
公良洛報了個數。
“嘖嘖。”奧斯頓咂咂嘴：“我就值這麼點錢？”
“讓他往上加，最少後面再加十個零。”奧斯頓一點不客氣：“他要是出不起，這筆錢我出，再加幾個零都行——別的我沒有，就是錢多，買他的命，如何？”
“如何？”公良洛順著去問巴里。
“……”巴里臉色難堪，卻不敢接話。
即使再不爽，巴里也沒有勇氣否認自己沒法用錢跟奧斯頓掰腕子的事實——壯實一點的野狗在電線杆下撒了泡尿，用屁股把其它野狗懟了出去，這可不代表面對一頭雄獅它還有勇氣喊出“這是我的地盤”。
全世界也找不出幾家能用錢跟威廉家族掰腕子的！
“看來他不太願意出這筆錢，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你的報價了。”公良洛隨口應付了一句，然後掛了電話。
“公良洛，大家都是場面上的人物，話不說死事不做絕可是規矩，你是打算壞了這個規矩嗎？”被公良洛左手抽了一耳光之後立馬又挨了右手一耳光，公良洛甚至還抓過了奧斯頓的手給了自己一耳光——你TM當這是拍皮球呢？
接連不斷的被打臉，讓巴里的語氣都陰沉了一點。
“場面上？”公良洛狀若不解：“我可是連這個數——”傭兵學著巴里的模樣伸出幾根手指，“都沒見過的傭兵，哪裡懂什麼場面不場面的？”
“……”看著巴里逐漸變暗的臉色，黑貓笑了：論嘴臭的功夫，大概是公良洛為數不多從來沒輸給過太虛那老頭兒的“能力”了。
“很遺憾，看來我們是談不攏了。”巴里微微搖頭，像是看到什麼珍寶即將被打碎一般，居然有一點……惋惜？
“我倒是更好奇你為什麼會想到和我們坐下來談？”傭兵反問道。
“因為我一直認為交流是避免紛爭的好辦法。”巴里“誠懇”道。
“然後你就派了那麼多生靈帝國的瘋狗去滅口？”
“……”巴里發現這天實在是聊不下去了。
這傭兵咋回事兒？會不會聊天？哪有這麼一張嘴就掐死一段對話的？
“既然我的財富無法滿足你的貪婪——那我們就只好訴諸武力了。”巴里一張嘴就把公良洛釘在了“貪得無厭”的立場上。
櫻華月簡直要被氣笑了：你又是陰謀詭計又是圍毆襲殺的幹起來一點不手軟，如今受害人找上門來不同意用錢解決，那就變成受害人貪得無厭了？
老實說，櫻華月這會兒真的挺佩服公良洛：如果是她，真沒那麼好的耐心和脾氣，能坐下來跟這頭肥豬扯皮。
“我不貪，真的。”公良洛擺擺手，似乎被巴里這麼說很委屈似的：“我就想要一樣東西，只要你給了，我轉身就走，今後就當不認識你。”
“……說說看。”巴里皺了皺眉。
“給個人頭就行。”公良洛笑。
“傭兵，你找死！”巴里終於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