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在工地上快到一個月了，趕上發工資的時候了。
郭子健來了二十二天，但工資也在今天算。
中午吃完大米飯，白菜燉土豆，這菜裡面幾乎沒有油星，不過吃飽算，郭子健吃了四大碗飯。
老鷹一扒拉他：“兄弟，趕緊的，去開工資。”
郭子健還猶豫一下：“五個……能行麼，我才來二十二天……”
“靠！”老鷹撇撇嘴：“兄弟啊，人在外面就要硬氣一些，你這樣軟的性格，在外面不得讓人當猴耍啊，肯定得吃虧啊……到了開工資的時候，憑啥不給啊？你不去要，他肯定不給，趕緊的，跟我走。”
郭子健答應了一聲，把碗收拾起來了，跟著老鷹朝工頭房子裡走。
工人住的是工棚，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用破木頭，破空心磚，稀裡糊塗砌的，棚頂上是椽子和油單紙鋪的，也就是糊弄了。
工頭的地方好一些，用磚砌的兩間屋子，一個能會客，一個是他住，這時，已經拍了幾十人的隊伍。
郭子健要在隊伍後面排隊，老鷹看了他一眼，扯著他就往屋裡走。
“哎，排隊啊？”人群裡一個民工叫了一聲。
“啥玩意兒？你他媽的跟誰說話哪？”老鷹三角眼橫了過去。
那民工咬咬牙，想要發飆，旁邊歲數大一些的民工忙勸道：“行了行了，別吵了，那個……”這老民工在年輕民工耳邊嘀咕幾句什麼。
年輕民工忙低頭：“五哥……對不住，對不住……”
老鷹剛進工地的時候，他這種性格走到哪都不會消停，跟人打過架，跟這些人一對一的，他十年的鷹抓功派上了用場，抓起一塊磚，另只手往上一砸，一塊磚四分五裂，沒有不服氣的。
老鷹扯著郭子健擠了進去，而且擠到了最前面。
工頭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田五啊，排隊啊，你這小子，又插隊。”
“唉，哥，我有急事，通融通融……那個，眾位兄弟對不住，通融通融……”老鷹說著抱著手腕衝排隊的民工拱手。
這些人也不想得罪他，一個個點頭笑：“行啊，行啊，我們不著急。”其實領錢誰不著急？巴不得輪到自己了。
工頭唉了一聲：“田五，你擠啥啊？咱們五建後臺硬，你聽說過五建欠過工人的工資沒有？早早晚晚都能領到錢……我看看……這個月三十一天，你曠工五天，一共二十五天工作日，力工一天一百八……你是……四千六百八，對吧？有二十塊錢領錢嗎？”
老鷹嘿嘿笑：“沒有。”
工頭又嘆了口氣：“我有！”
排隊的民工都哈哈笑了，工頭也笑，像這種艮人，他也沒辦法。
給了老鷹錢，老鷹又一推郭子健。
工頭搖頭道：“他來工地還沒滿月，不能開，下個月一起算吧。”
“開了吧~！”老鷹嘆了口氣，兩手放在桌子上就不走。
“田五啊，不是我不開，是規矩不能改……”
郭子健覺得沒希望了，往外走，老鷹還在跟工頭磨磨唧唧的，而且直接一屁股坐到工頭髮工資的桌子上不走了，那意思，你不給開別人也別想領工資了，反正跟你在這耗著。
其他工人也不敢得罪老鷹，一個個的說好話：“工頭，給他開了吧，郭子健這小孩兒人不錯，家要是農村的……”
“是啊，他還是個大學生，家裡挺困難的，過生日自己泡兩袋泡麵……你給人開了吧……”
這些工友一說，工頭心也軟了一點：“行啊，郭子健你過來吧，不過咋你這裡壓工資五百，大家夥都壓了，算是押金，田五也不例外，你來的時候沒錢，現在得壓……你是二十二天，沒耽誤工，現在是三千九百六十塊錢，除掉五百押金，是三千四百六，對吧？來吧，零錢，簽字……”
郭子健渾身顫了顫，沒先去簽字，而是拱手衝零錢的工人道：“謝謝，謝謝大家……”
“唉，謝啥，多不容易，簽字去吧。”
“都一樣，不用謝，趕緊領工資吧……”
郭子健眼裡熱熱乎乎的，手指彎曲的去接錢，他的手再次握住了筆，不禁有些握不住了，這雙手搬磚快一個月了，已經像是定型彎曲了一樣，手掌，手指裂開口子的地方全是黑黢黢的泥垢，已經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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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健手握著筆，手指有些疼痛，用指縫間夾著筆，本來他字不錯的，但這一下，手使不上力，字也寫的有些扭了。
籤了名，從工頭手裡接過錢，郭子健感覺全身熱乎乎的，眼睛也是溼乎乎的，走了幾步，郭子健終於抑制不住，眼淚滴滴答答落在錢上，還有這雙已經彎曲的手掌上。
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為啥在大學的時候，回家過年，他看父親握著筷子夾菜總是那麼費力，而且那時候他還有些嫌棄父親的那一雙粗糙的，洗不淨泥垢的手，但現在，他知道那一雙手托起了整個家，還有他四年風光的大學……
郭子健心裡升騰起一個聲音：爸，以前我對不起你。
“兄弟，哭啥？呵呵，等晚上，我帶你去找倆小妹，讓你開開葷……”老鷹大手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哈的笑了。
這些工人也笑了。
工頭繼續發起：“王大勝！瓦匠對吧，潛質，身份證我看看，嗯……三十一天，沒曠工，一天二百四，一共是七千四百四十塊，對吧，簽字……後面的別擠，誰再擠我把他吉吉跺了……”胖工頭喊了一嗓子，後面這些工人又都哈哈的笑了。
王大勝領完了錢，走到強哥喜滋滋的數著，領到錢的基本上都在牆根數錢，有的跟工友比比劃劃的笑著。
老鷹這時要去請半天假出去瀟灑。
胖工頭道：“今天下午不行，請假的人太多了，你們明天吧。”
老鷹點點頭，胖工頭給他面子了，他也必須得給人家點面子，畢竟是工頭了。
不過還是跟郭子健嘀咕：“糙，這小胖子，真他奶奶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