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條好看的白綾系在曲夢闌的眼睛上面,沒錯,她只是眼疾。
不知什麼時候,一把紅色的油紙傘遮蔽在他的頭上。
雨或大或小,或磅礴而下,或者細細綿綿。
本來他就感覺不到雨的存在,所以雨被遮住了,他也沒有太久感覺。
良久,他才轉過身,發現自己頭上一把紅色的油紙傘格外顯眼。
紅色的油紙傘罩下的光,讓她的墨色衣衫也蓋著薄薄的紅光。
在絕塵崖一望無際的充滿生計的綠色之中這樣的紅色確實很顯眼。
而給他撐著這把傘的……更加顯然。
甚至白晏不由的一驚。
這……這裡哪裡來的稻草人?一隻筆直的稻草人,上面掛著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被風吹亂,不知是用什麼油彩畫著的笑臉,在風雨吹打之下變花了,十分滑稽,但是從稻草人並不清晰的眉眼中還是能分辨出來,這個稻草人是有性別的,女。
十字架上面縛著並不整齊的稻草,看起來形似右手的東西,插著一把傘,傘斜斜歪歪的打在白晏的身上,白晏還是有一大半身子還露在外面。
“哪裡來的稻草人啊?”是啊,哪裡來的稻草人啊,這絕塵崖方圓百里,什麼生靈都有,但是就是沒有凡人,連凡人的氣息都沒有,所以,哪裡來的稻草人啊!
可是在這不經意的錯愕之間,很久沒有露出笑容的白晏竟然笑了,笑起來的樣子,很暖很好看。
“每天都看到你在這裡,你是在等人麼?”
白晏驚駭不已,這個稻草人,還會說話,可是它的嘴巴已經被雨水打溼,弄花得已經變形,找不到具體在哪裡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能感覺到稻草人身上淡淡的妖氣,但是並不明顯。
“沒想你還會說話呀,聲音還挺好聽。”白晏覺得這個聲音就猶如屋簷下一陣清脆的風鈴被風吹過發出的聲音一樣,清亮動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稻草人動了動,就像一個被無視了將要發脾氣的小孩子。
“好好好,還賭上氣了,哈哈……”白晏很久沒有那麼輕鬆的笑過了,所以當他看到這個甚至可以說十分滑稽的稻草人的時候,笑容就一時收不起來了。
哪有人是天生就冰冷冷的,人還是笑起來好看啊!
白晏的思緒在神遊,稻草人抖了抖自己的身體,插在她手臂上的雨傘把雨珠抖到了白晏的臉上。
白晏回過神來,訝異的看著她,雖然她沒有一張完整的臉,被雨水漸漸模糊的油彩糾結在了一團,可是聽她的聲音,還有她會生氣的情緒,白晏竟然莫名覺得分外可愛。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原來她是在惦記著白晏的回答啊。
白晏吐了一口氣,遙望著遠方,“你的問題?”
“唉,我說你這個老妖怪還真是健忘,我剛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怎麼就忘了呀!”稻草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嗔怒,但是顯然怒火中帶著嬌氣。
“老妖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妖怪?”白晏反問,倒不是被誤會了要反駁,只是覺得這只莫名出現的稻草人,竟然會沒有緣由的決定他是妖怪。
“難道不是麼!他們都說你是絕塵崖裡最厲害的妖怪!”稻草人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認真,白晏不禁笑了笑。
“是麼?他們說我是這裡最厲害的妖怪?那就是吧……哎呀,你又要幹什麼!”白晏假裝生氣,因為稻草人又把雨水抖了抖,這次抖到了白晏的眼睛裡面。
白晏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雨水逼出來。稻草人看著這個冰冷嚴肅的人竟然也會有這麼可愛的舉動,不禁笑出了聲。
“都說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還真是執著……”你還真是執著,執著……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種決心叫做執著。
“我沒有在等人,我在找人。”白晏淡淡的說道,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變得有些落寞,這份冷清就連稻草人都感覺到了。
“找人?”稻草人不解,“找人?和等人有區別麼?”
白晏沒忍住噗嗤一笑,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回答。
“你覺得等人和找人沒有區別?”白晏的笑了笑。
“可是你要是在找人的話,為什麼會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呢!找人的話不是天涯海角也要走遍了去找麼?”稻草人說道。
白晏接過插在稻草人身上的油紙傘,把傘握在手裡撐直了。
“是啊……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可是,我已經找不到她了。”白晏不由的又失落了些。
“為什麼?她去了哪裡?難道……難道死了?”稻草人脫口而出,就有些後悔了,她喘了喘氣,“哦不對,她不在了麼?”
白晏覺得這個稻草人著實可愛,也沒有和她計較什麼。
“沒有,她去了一個我怎麼也找不到的地方。”
“哦……”從稻草人的聲音裡,聽出來她失落。
而白晏也沒有再說話了,然後看著朦朦朧朧的煙雨之下籠罩著的山水。
後來,他總在這個地方“找人”,稻草人就在這個地方陪著他“等人”。
第二天……
“你從哪裡來的?”
“我不記得了。”
“你知道你是妖怪麼?”
“我當然知道。”
第三天……
“是誰給你畫的油彩?都快要被雨水沖掉了!”
“我不記得了。”
第四天……
“你還記得你為什麼會到絕塵崖麼?”
“我不記得了。”
過了很久很久,已經數不清是幾個春秋了。待白晏再次認真打量他身邊的這只稻草人時,發現她用兩隻木棍支起的十字架上面只有少量斑駁的幾根稻草了。
而木棍,在風吹日曬之下,漸漸也變得腐朽了,唯一不便的是,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清亮可愛,只不過再認真去聽,就覺得虛弱很多。
“我覺得我陪不了你多久了。”有一天,稻草人開口。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悲涼,可是從她活潑俏皮的聲音裡,白晏卻覺得和第一次見面並沒有太多區別。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顯得淒涼吧。
“如果我消失了,你還會記得我麼?”稻草人認真的問。
白晏注視著遠方,似乎在想著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頭。
“你會想我麼?”
白晏沒有回答,也沒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