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天每次來找紫苑的時候,基本都是月末,細數一個月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這樣的月末,每一年十二次,有時候是谷中繁花開盡天地失色,可以掩飾這裡的孤單寂寥的時候,有時候又是銀裝素裹,天地風物全都上下一白的寒冬裡。
來去匆匆如他,總是一身墨衣,彷彿要和暮色融合在一起了,潔白的皮膚一塵不染。
寞天每次來到這個,似乎只注意過紫苑,心中只掛念著他所求之事,卻從來沒有注意過,他每次一步一步徐徐走過石階,踩到石板上發出微小聲響,去找紫苑的時候,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的煙蘿。
後來的煙蘿知道他在每個月末都會來,然後想辦法把討嫌的何生都遣走了之後,一個人偷偷躲在小島的入口,跟著他一路慢慢的走到他們的住所,她既害怕被他發現了,自己找不到說辭而尷尬窘迫,但是另一方面,煙蘿卻又希望他在一個不小心的不經意間,回過頭能夠發現自己。
“凡人的命數,豈是那麼簡單隨意說改就能改的!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想要做仙官的凡人。”紫苑每次都不為所動,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是她特有的標誌。
煙蘿噘噘嘴,“我的好姐姐,你可千萬別誤會,我不是想要幫他,對於這樣貪婪又俗氣的凡人,我才看不上呢!我只是好奇,他為什麼能夠找到這裡,然後又找到姐姐,姐姐這裡真的有什麼仙草是凡人吃了能夠改變命格的麼?”
“你這小丫頭,你當真想知道?”
“嗯!”煙蘿賣命地點頭,“姐姐,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煙蘿的眼神裡充滿渴慕。
“其實啊,他之所以來求我,也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我確實有一顆讓凡人吃了能夠改變命格的仙草,只不過他是怎麼知道我有的,這一點,我也是很好奇啊!而且,世人很容易就陷入一種誤區!這樣說吧,煙蘿,你覺得一般貴重的東西,都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大概都特別好看特別耀眼吧!”煙蘿誠懇的搖搖頭。
“是不是覺得貴重的東西,應該都特別稀少特別華麗?”紫苑又接著問道。
“嗯嗯!”這次煙蘿又誠懇的點點頭。
紫苑一臉你還太年輕的模樣看著煙蘿,“其實啊,事實很多時候並非如此,有些時候還正好相反!我誠然有一顆仙草,不過在這裡避世的這幾百年裡,這顆仙草,已經被我重新種植了很多,現在種滿了前庭和後院。”
“啊?”煙蘿張大嘴巴,滿滿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真的種滿了前庭後院,寞天每次來訪的時候,可是都會經過的呀!寞天想要苦苦追求的東西原來和他靠的那麼近,他卻從來不知道,真是悲哀啊悲哀!
現在又是一年春天,小島之上滿地繁花,哪怕過了春天,島上也有一些奇異的花,是不論四季的更迭也不曾凋謝的。
看慣了這裡幾百年風光的煙蘿,彷彿和這裡的花花草草,和這裡的山水天地融化為一體了。何生長大之後變得越來越沉默,偶爾的調皮卻能夠逗得煙蘿和紫苑笑整整一天。
後來的紫苑姐姐變得越來越忙,天帝從那邊寄過來的書信,彷彿在說著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於是,紫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不再看管院子裡的花草,也很少和煙蘿聊天了。
那麼最閒的,只剩下煙蘿了。
其實煙蘿也知道,從紫苑口中有意無意提起的,他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因為天帝那邊的時局想必已經差不多穩定了下來,剩下的,就是把紫苑他們接回去了。
如果他們離開了這裡,她可能再也見不到寞天了吧。
煙蘿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門前發呆,這個時候,何生再也不會突然從背後嚇她,然後嘲笑她又呆又蠢了。她看著門前昔日他們種的話,每一朵花,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是啊,這都是紫苑姐姐種的花,多美啊,正是因為它們美得這樣奪目,誰還會注意到陰僻角落裡那些毫不起眼的小草呢,可是他們,可是仙草啊!
寞天到底也只是一個簡單的凡人,他也發現不了。
煙蘿歡脫的拉著紫苑來到門前,紫苑不知道煙蘿這個舉動是要幹什麼,直到她指著雕刻著一行行看起來很複雜的圖案的瓷器,裡面長滿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草,然後煙蘿興致很高的問紫苑,“姐姐,你不會是怕我會把仙草偷偷給了那人,然後忽悠我吧,這個真的是仙草麼?”
“你覺得我會騙你麼?傻丫頭。”紫苑溺愛的看著她。
這時,門外面,何生也回來了。
“紫苑姐姐,我回來了,今晚我們吃什麼呀?”
紫苑莞爾一笑,摸了摸他的頭,發現何生不經意之間又長高了許多,“小饞鬼,只想著吃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又偷偷跑出去了,你又從島上跑出去,我看顯然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紫苑故意裝作嚇唬人的樣子。
何生見被拆穿了,也不反駁,“紫苑姐姐,何生是最聽話的。”
“行了,你以後出去的時候注意點,回來的時候更得小心,切記不可把外人帶進來。還有,咱們可能留在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天帝那邊說,很快咱們就能夠回去了。”
“真的?那太好了!”何生聽了欣喜萬分,紫苑自然也是很高興的,剩下的煙蘿,在紫苑和何生都沒有注意到的一個瞬間,眼中流露出誰也看不到的悲傷。
而更悲傷的,還在後面。因為從那之後,過了兩個月,寞天都沒有來。在煙蘿的心裡,這可是爽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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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來來去去一百多年,煙蘿都不曾和寞天說過一句話,而他,甚至都沒有正式地看過她一眼。他會不會記得,其實小島上,並不是只有紫苑一個人,還有何生,更何況,還有煙蘿呢?
煙蘿的心中變得有一些焦急,這樣沒來由的焦急,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她本來應該厭惡這樣的人才對啊,寞天他一心想做一個仙官,這分明只是凡人庸俗的功名心。
可是,每次煙蘿從門外凝望著寞天的身影,聽到他和紫苑說話時,她就總感覺自己的心魂,已經完完全全被寞天勾走了。她心裡面清楚,她能夠找到的所有的關於討厭寞天的理由,能夠鄙視他的俗氣,只不過是為了她卑微的不敢靠近的愛做掩飾。
既然都要離開了,既然他都爽約不來了……可是,他還會不會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