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澤:“……”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可以說,直到他去了第三星系之後,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在他的思考之中,一直都覺得少年不可能離開他。
在過去,在現在,他都沒有懷疑過。
畢竟這個少年,當年他那麼用力地想要趕少年走,少年都不曾離開過。
但等到少年回來之後,他卻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握緊的手掌,發現自己冒著虛汗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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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在一開始像是開玩笑似地,很輕鬆地問出那句話。
等到少年回應事,他卻像被打了一拳,愣愣地站在原地。
該怎麼說呢?
古澤回想起來,發現自己的反射弧真的很慢,慢到等到少年問出這樣模稜兩可,問出這樣讓人心驚肉跳的問題的時候,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好像之前從未懷疑過的問題,現在被拉到眼前,逼他面對,就好像他一直覺得異常頑固堅不可摧的屏障,突然壞掉,敵人瞬間來到了身後。
他動彈不得,思考不能。
滿腦子都在復讀機似地反覆回放著少年的那句話。
“你是不是想趕我走?”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讓我走?
事實上,這是對的。
在第一次見到少年的時候,他就想讓少年離開他的眼線。
少年是第三星系的人,而第三星系在他眼裡印象裡一直都非常的差,他一直保護著月琉保護著這裡的每一個人,也知道第三星系的百姓都是無辜的,但他無法完全地放下屏障,無法真正地去接納少年。
他在潛意識裡一直都想讓少年走,想讓他離開這裡,不管去哪裡,只要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就行。
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但他做不到一視同仁,也無法完全地接受少年,即使少年一意孤行地跟在自己的後頭,對他這麼多年來的冷言冷語都無動於衷,一直都,一直都保持著最開始的模樣,跟在古澤的身後。
漸漸的,在古澤完全不知道的時候,他潛移默化地融進了古澤的生活。
一個人的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縱使古澤早已身經百戰,連日的奔波讓他根本不去關心自己的身邊到底站著的是什麼人,但無可否認的是,少年已經在他的心裡,在他的生活裡,佔據了一方重要的地位。
他無法捨棄少年了。
但是問題擺在前面,古澤內心卻很複雜。
他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的內心裡滋生出了捨不得這種情緒。
他身為月琉星球最重要的戰力支撐,他所要做的就是無堅不摧,所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毫無缺點毫無缺口地成為一堵銅牆鐵壁。
如果他一旦承認自己在意什麼人,無疑的是,那個人就會成為自己的軟肋。
這也就是他這麼多年來為什麼一直都保持沉默一直都不對人友好,一直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有人能接近他,包括他自己根本記不清的學生們,也沒有一個像少年一樣能站在他的身邊。
當年大概是因為趕不走少年,又被他牽著粘著,懶得去理他又不想他被人傷害,最後悲慘地死去,於是像養了一條狗一樣地將他養在身邊,教他識字教他如何戰鬥,這樣就算是自己不在的時候,他自己也能保護自己,而他有了能力,也不會一直纏在自己的身邊。
但沒有想到,習慣成自然,本該讓他離開,去尋找自己的天空的時期,古澤卻一拖再拖,到了現在卻又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無疑就是將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全都擺在他的面前,再一個一個地敲破。
古澤苦澀地笑了一下,抬頭看向少年。
少年同樣也沉默不語,仔細地盯著古澤,彷彿是想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再從洞裡看進他的內心世界似的。
少年又怎麼會不知道古澤的想法?
他當年來到月琉的時候,就很清楚。
即使他只是一個小孩子,還沒有滿十歲的小孩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什麼都不懂,也不敢大聲也不敢說話,更不敢亂走亂動,他太明顯了,第三星系的人的氣場,教養方式,就連面容都能叫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來。
第三星系的人實在是太特殊了,大家都這麼說。
他們標榜著自己是唯一,他們在霸道地拒絕別人,一邊佔據別人的位置,非常的兇惡地去阻礙別人的生活。
第三星系給所有人的印象都非常的差,就算他只是一個孩子,他們沒有必要和一個失足少年過不去,但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給這麼一個孩子一點點的施捨。
旁邊的孩子,和他一樣沒有飯吃的孩子,每天都能收到好心人大筆的錢和飯,但是只有他空空如也。
他什麼都沒有,就算他長得再好看,表演的多楚楚可憐,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正眼看他。
直到那天,古澤的經過,那似乎只是無意間掃過一眼,並沒有直接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側的少年的時候,他卻突然間有了一種直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可以相信,他可以從這個人的身上找到歸屬,他必須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古澤也停了下來,確實如他所想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身側有小孩子已經認出了這人就是他們的大英雄古澤,他們開心不已,歡呼雀躍地想要衝過去,去尋求古澤的幫助。
而他是剎那間白了臉,渾身動也不敢動。
即使是他還很小,但他也在顧將軍的嘴裡聽到過幾次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非常強大,而且非常討厭第三星系,每次第三星系出軍,都會載在他手上,至少掉一半的命。他們都很討厭古澤,都很厭惡古澤。
他們說,要不是有古澤在,他們早就統一月琉了,古澤要是早點死了就好了。
既然他們都那麼說,少年當時心都冷了。他想,他們都那麼討厭古澤,被討厭成這個樣子的古澤,想必也很討厭他們吧?
於是第一反應的,少年想要逃,不管逃去哪裡都可以。
然而就在錯眼想尋找最佳的逃跑路線的時候,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古澤那如古井無波般的目光,就那麼平淡無奇,彷彿只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似的,掃過了少年一眼,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屬於英雄的氣場感染到了少年。
他當時非常天真地想,這個英雄會不會來拯救他?
這麼想的下一秒,高大的身影轉而朝他們的方向過來了,而且,就正正地停在了少年的面前。
他的影子包裹住了少年,明明沒有任何的溫度,卻叫少年覺得溫暖。
沒有人知道,他所站的位置,正巧是一個非常讓人難受的角落,這裡不遠處斜邊角有一棟建築,每每太陽升起,光線就會從那建築折射到他的位置,強光照得人睜不開眼,偏偏如果有人經過,又看不出來他在受強光折磨,只能看到他低著眼皮,一點一點地往裡瑟縮。
但是要是往裡縮的話,就照不到陽光,裡面很陰冷,又很潮溼,還有不少的蟲子,他很怕蟲子。
這是被人排擠的位置,其他的小孩都把最好的位置佔走了,所以他被丟到了這個位置,而這裡的小孩又稍微顯得友好一些,如果要去其他的地方,會被認為是搶地盤而遭受其他小孩子的打。
他哪裡也不敢去,也不敢亂動,就這麼一直垂著眼,祈禱著誰會停下來,就算不給他帶東西,幫他擋會兒光也好。
但是這個機會太小了,他也漸漸地變得不敢奢求。
直到古澤的到來。
他不過是隨意地站著,至少看起來像是這樣,而且他也完全都沒有關心過少年,但是就是這麼彷彿無意的,用自己的溫柔照顧了少年。
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猛地抬起頭,用自己最好的,最用力的表演,請求古澤帶他回家。
不,請求帶他回家的話,少年知道,古澤一定不肯,所以少年立刻追了上去,丟開自己的臉面,死死地粘在他的身邊。
古澤是所有人的英雄,所以他不能當著大家的面丟開少年,少年陰暗地想,至少可以跟著古澤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只要有機會,他一定要跟著古澤,不僅如此,他也絕對不能放手,不管別人在說什麼。
他只有一次機會,其他人不可能要他,而古澤就是他的救贖,雖然這樣很自私,但是為了能活下去,做什麼都好。
或許他現在應該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逃出第三星系來到這裡,就算是在父親那邊受到了冷待,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像個無臉無皮的小乞丐一樣奢求別人帶他走或者給他點吃的。
要說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意識還沒有跟上,身體先動了。
身體的反應讓他朝著古澤前進,而命運則是安排他們邂逅,縱使古澤停下來的原因只是為了他身側的那個小孩,那個新來的小孩,剛剛死了親人,無助又可憐的小孩。
他很無恥地奪走了那個小孩的未來,或許古澤那時候會帶他走,但是自己搶先了。
這確實是無恥的行為,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
他若是後悔了,又把現在古澤的認真教育放在了何處?
把他當成了什麼呢?
正是因為他無比地相信古澤,再加上後來古澤漸漸地放任他,為了讓他好好地生活,明明有千百個機會可以把他丟回第三星系,可以拷問出自己的所屬者自己的身份,但還是很縱容地放任自己繼續在他的身邊。
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古澤到現在還會想拋棄自己。
一個修了這麼多年,訓練了這麼多年的狗狗,說還就還……
古澤難道真的是無心怪物嗎?
少年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地盯著古澤,妄圖在他的臉上察覺到什麼。
一點點的不捨都可以,任何額外的情緒都可以,或許也可以不要這麼多,只要松了口,不管古澤會是什麼態度,他覺得自己都能繼續待在古澤的身邊。
他離不開這裡,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是很可憐的,在那段時間裡,他學到的最多的就是扮可憐,所以在這個方面,他非常的得心應手,雖然這種辦法從來沒有在古澤面上看到的過效果。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古澤依然沒有開口,時間彷彿停滯在這一秒。
少年站得有些麻了,他滾了滾喉嚨,突然怕了起來。
他怕古澤開口,說出他不想要聽到的結果。
如果要是那樣的話,那他這麼久以來的期待,又被放在了哪裡?
他想古澤應該是知道的,雖然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扮演著厚著臉皮彷彿從不知道丟臉的,單相地投射自己的感情的機器,而古澤和他的距離,距離著很多很多個星系,甚至是一個宇宙,但是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投射成功過,古澤一定知道他的期待。
只是古澤不去回應。
但他不去回應,也從來都沒有阻止過自己的行為,所以只要是保持著這個程度,他們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生活,而今天……今天則會被兩人都丟進了垃圾桶,像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那樣,這本該如此。
於是少年滾了滾喉嚨,想到了剛剛初淺拜託他的事情,他故作輕鬆地說:“在這裡待了好久了啊,我都忘記了正事要做,初淺剛剛拜託我去看她的貓呢,既然你回來了我也就不需要看門了,我先走了呀!”
他扯了扯唇角,擠出兩個醜得不行的笑容,然後就要朝著門口走過去。
下一秒。
“你其實……”古澤突然開口,他頓在原地。
“是我忽略了你的事情。”古澤抬起身來,正視少年,“我之前一直都不去注意你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確實是到了該給你個交代的時候了。”
少年的心咯噔了一聲,喉嚨傳來癢意,他想說什麼來打斷這場對話,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走向會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
然而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出來,空有急躁在心頭盤旋,面對著古澤,他卻什麼聲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