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放學的時候,是賀大師那邊的一個學徒來接,對方看著二十來歲的模樣,很年輕,他在寶華銀樓的輩分小,白子慕喊他一聲“哥”都能讓他高興半天,感覺佔了莫大便宜,憑空升了一輩兒。
學徒等在校門口的時候,手裡還拿了兩件棉服,兩件都是棕色的,看著很耐髒,他瞧見白子慕就遞過去道:“子慕,你媽媽今天上午來工作室送年禮來著,順便還帶了幾件羽絨棉服,這兩件說是給你同學的,好像叫李什麼……”
“李知文和李成默?”
“對對,就是他們!”
這是林場李家兄弟,這幾年來他們之間關係也不錯,相處融洽。白子慕對外出興致缺缺,但是雷東川挺喜歡,經常去林場找李家兄弟一直琢磨觀察腳印和各種車胎痕跡,當成偵探遊戲似的,玩兒得特別帶勁。
雷東川聽到之後,知道這是給李家兄弟也準備了棉服,就伸手接過來:“我知道了,我現在就給他們送過去,一會就回來。”
雷東川剛轉身,白子慕就跟上去,追著在後面跑:“哥,我也去!”
學校大門外人不能進,家長們都只能在外面等著,學徒也等在外面。
不多時,就瞧見雷東川他們又回來了,大概是嫌白子慕跑得慢,一手推著腳踏車一手把白子慕夾在胳膊那,抱著跑得飛快。
學徒看得目瞪口呆。
雷東川出了校門,自己騎車帶著白子慕,跟學徒去了賀大師的工作室。
賀大師今天買了些新鮮的羊肉,燉了羊肉蘿卜湯給他們喝,冬天喝這個正好,驅寒暖身子。
外頭院子裡有兩個學徒在忙碌,一個繫著圍裙在廚房燉湯,另一個在院子晾曬顏料,曬東西那個學徒瞧見他們回來,還給那個去接小孩的使眼色:“哎,王春,今年怎麼樣?”
王春把腳踏車靠牆停下,茫然道:“挺好的啊,怎麼了?”
那學徒走過去跟他湊近了,衝廚房那努嘴:“瞧見沒有,新來的那位在努力表現哪!真是,他燒的那些菜我也會啊,咱們這哪兒需要什麼新廚子,依我看就是——”他拉長了聲音,左右瞧了沒人才小聲哼道:“就是曹師叔眼饞,不是兩年都沒輪上他們那邊送人過來學習嗎,故意說這邊缺個廚師,硬塞過來的關係戶!”
“不能吧?曹師叔對我們很好啊。”
“這人是曹師叔親手帶起來的,專門做絞絲金紋,也就比咱們倆差那麼一點。”
……
他們倆嘀嘀咕咕,廚房裡的“關係戶”賣力做菜,滿臉紅光。
他盼著來東昌市好幾年了,每年寶華銀樓競爭都十分激烈,他師父為了給他爭取這個“廚師”的名額已經豁出老臉去了,他說什麼也要把這份兒工作做好——順帶在休息時間,能再跟著學那麼一星半點,他就已經滿足了。
白子慕中午留下吃了飯,中午的羊肉蘿卜湯味道鮮美,白子慕端起來喝了一小口,微微擰眉。
新來的廚師神情格外緊張,一直盯著小孩的臉觀察,他來的時候就已經花重金打問過了,歷年來學習的師兄們說什麼的都有,但有一件事是絕對不會錯的,想留在東昌小城,就一定要討好賀大師身邊的小家夥。
只要白子慕點頭了,不管賀大師再不樂意,但還是會給幾分薄面,允許對方留下學習。
廚師眼巴巴看著,小聲問:“是不是不和胃口?”
一旁的兩位兩個徒弟也在看,其中一個把羊肉湯推得遠遠的,一臉悲痛道:“你怎麼會燉羊肉?”
廚師莫名:“我怎麼不會燉了?我做得可好了,這是我拿手好菜。”
對方扼腕痛心:“你不知道子慕養了一隻小羊嗎!”
“……”
廚師心裡罵了一聲師哥,他燉一上午了,做的時候也沒見他吭聲啊!在寶華銀樓裡他們兩人的師父就不對付,如今到了東昌市,倆師兄弟瞧著也在明爭暗鬥,暗搓搓在那使勁兒。
廚師內疚道:“我還燉了雞湯,就在爐子上熱著呢,吃不慣這個我可以去換一碗……”
白子慕搖搖頭,端起來又喝了一口,含糊道:“不用,好喝的,剛才太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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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慕挺喜歡喝這個湯,還泡飯吃了一點,這裡面的蘿蔔味道香濃,又帶一點點微酸口感,很開胃。
廚師大喜過望,一頓飯吃得腰背挺直,特別自信。
等吃過飯,白子慕又去午睡了一會,今天的午睡條是由賀大師來籤。
賀老頭拿著那兩張輕飄飄的紙條,研究了一中午。
他會許多種書法字型,一時間拿不準應該用哪種才好,是豪氣渾然的魏碑呢,還是橫平豎直的楷書?楷書有些太過平庸,或許再加一點草書,寫個行楷?
一直研究到白子慕快要起來的時候,才下定決心簽下名字,賀老頭也使了個心眼,拿雷東川那張練手,寫了一遍熟悉之後,又在自己孫子那張午睡條上一氣呵成寫下了名字。
賀老頭拿著欣賞了片刻,覺得太滿意了。
白子慕起來之後,拿到午睡條看了一下,又去找他:“爺爺,這個還要寫時間,要寫清楚‘已監督午睡’。”
賀老頭:“……”
賀老頭把自己名字寫得大而美,甚至還在落款那蓋了小章,已經沒有地方再寫這些字了,只能拿起圓珠筆吭哧吭哧在一側邊角努力擠了一句上去,字型有大有小,看起來很滑稽。
賀老頭撓撓下巴,不滿道:“下回你再過來一趟,爺爺一定寫好!”
白子慕點點頭,收起來跟著雷東川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轉身回來抱了抱賀老頭,“爺爺,我去學校了,你自己在家也別累著。”
賀老頭笑個不住,連連點頭說好。
他可太喜歡這個小捲毛了,從小就懂事聽話,嘴也甜。
長大了,好像更乖了。
*
東昌製衣廠的羽絨棉服賣爆了。
儘管製衣廠已經在前期做足了準備,但來訂購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董玉秀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同時打下南北兩邊市場的準備,她分了薄厚兩款棉服來製作,不同款式的羽絨含量也不同,能夠滿足南北方不同氣溫下的需求,當然,羽絨含量越高的越貴。
就算這樣,也已經比羽絨服便宜了一半多的價格,不管南方還是北方,都受到了熱烈歡迎!
年底的時候,華國人都有給家裡人準備新衣的習慣,不管家庭條件如何,都儘可能買上一兩件新衣服,取一個辭舊迎新的好彩頭。羽絨棉服推出來之後,越是臨近年節,購買的人越多,廣告連著在電視臺播放了一段時間之後,更是火得一塌糊塗,已然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名牌。
東昌製衣廠趕工招人,加班加點來製作棉服。
每天天不亮,就有不少貨車排隊等在外面,都是來東昌製衣廠來進貨的;還有一些客戶,因為和東昌製衣廠多年合作往來,彼此也非常信任,就選擇了火車託運,由製衣廠的人送去車站運送。
進進出出的貨車一輛接一輛,一連半月,機器都未停過。
董玉秀每天都忙得陀螺一般,但這樣的忙碌,帶來的收益也是巨大的,這個冬天過去,東昌製衣廠就已經不是一個北方的小廠了,已經有了足夠在外省一戰的實力。
東昌市政府十分高興,有這樣的納稅大戶在,誰都開心。
在得知董玉秀唯一的孩子還是借讀生,沒有辦理學籍的時候,市裡來人專門給她申辦手續,十分熱情。
換了平時,董玉秀可能就順勢答應下來,但是這次她剛好又接到了白家的電話,白老爺子也有意想讓白子慕轉學去他那裡,想給孩子更好的教育環境。
董玉秀回家問了白子慕:“子慕,你白爺爺打電話來,說想你轉學去琴島市,你想去嗎?”
白子慕看了她一會,反問道:“媽媽去嗎?”
董玉秀就是這一點在為難,製衣廠勢必要擴大規模,東昌市已經裝不下這個廠子,琴島市有船運有布料市場,離著東昌也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她想了一陣,遲疑道:“或許吧,但不是現在。”
白子慕毫不猶豫道:“那我現在也不去。”
董玉秀笑了一聲,抬手摸摸他腦袋:“好,那我們就不去,你留在這裡跟媽媽一起,每天還是和哥哥去學校讀書,好不好?”
白子慕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小聲道:“媽媽,你如果想去,我就陪你。”
董玉秀逗他:“你哥哥不是最重要的了?”
白子慕道:“可是媽媽更需要我保護。”
董玉秀心裡動了一下,她戴著茶色眼鏡,透過去只能看到兒子模糊的面容,抬手觸控之後,也沒說什麼忽然眼眶有些溼潤。大風小說
她一直護在羽翼下的那個小家夥,好像真的長大了。
董玉秀給白子慕辦理了學籍手續,大約是因為給市裡吃了一顆定心丸,市裡也積極為她奔走,送去省裡評了一個優秀企業家的稱號。也是趕巧,製衣廠的棉服質量過硬,送上去之後拿了一個金獎回來,一時雙喜臨門,這個優秀企業家的身份算是坐實了。
市裡選送了董玉秀等人去琴島市領獎,而與此同時,雷家也決定去一趟琴島市。
“還不是老雷,在那邊也評了個什麼優秀企業家,要去參加個宴會,聽說還有好多外國人。”雷媽媽一邊收拾出長裙來給她看,一邊道:“玉秀,你幫我瞧瞧,這衣服穿著怎麼樣?在老外面前,可不能給咱們丟臉,好歹咱們就是做服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