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遼闊到無邊無際的海。
天灰暗暗,海水也泛著同樣的暗色, 一層接著一層向上翻湧。濃厚的霧氣逐漸漫起來, 將寇冬的視線範圍一再縮小, 最終四面都剩下這灰茫茫的一片。風是潮溼的、略帶著鹹味兒的,觸碰著、緊緊箍著他的尾巴也是潮溼的, 這讓寇冬有了種風也在撫弄他的錯覺。他的白大褂溼透了,從領口處敞開了一條縫,黏膩地貼在身上。
他是搖盪在海里的小船,塞壬就是他唯一能立足的孤島。
寇冬還在咳嗽,尚且沒能從那種快要溺水的恐懼之中掙脫出來,耳膜處因水壓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轟鳴。託著他的人魚睜著猩紅色的眼,眼睛裡頭似乎有了笑意。
“人類,”它發出兩個音節, 像是在嘲笑, “人類……”
不管怎麼說, 這種嘲笑都還是讓寇冬發自內心地不爽。
笑個鬼, 你在陸地上不也一樣活不下去。
況且, 你是忘了自己還曾經被人逮過嗎?
塞壬凝視著他,倒像是聽懂了他未說出口的話。
“那是為了你。”人魚回答, 尾巴用力將他卷的更緊——分明是柔韌的, 卻像是鋼鉗一樣將寇冬鎖在裡頭了。
它海藻般的頭髮披散著,尖長的手指微微撫弄懷中人的臉頰。人魚的指甲尖銳異常,稍不留心就會劃出道血痕,可分明是只猙獰的獸類, 塞壬的動作卻輕極了。
它撫摸青年的臉頰,如同對待一具珍貴而易碎的瓷器,小心地控制好了手上的力道。
溫熱的。
與海中任何魚類都不相似的體溫,青年是溫熱的。
它的喉頭發出幾聲輕微的、滿意的咕嘰,難得保留了這樣的耐心,讓這個脆弱的人類在水面上略緩上一會兒。
海上的霧更濃了。這樣大的霧,讓寇冬這樣的人類皺起了眉,卻讓海水攪動的更加迅猛。就像是有什麼在水下,期待著即將撞進網中的獵物。
寇冬瞥見了許多一閃即逝的流光,還不及他去想那些是什麼,便聽到了逐漸靠近的巨大的轟鳴。
那是一艘劈開了霧氣而來的船。
寇冬抬起頭時,看到的船幫聳立如牆壁,偌大無比,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樓房。
甲板上站立的還有人,這些興致勃勃的遊客們舉著望遠鏡,絲毫不知道自己來到的是什麼樣的海域。然而很快,熟悉這裡的二副就從船艙裡跨出來,白著一張臉伸手驅趕。
“快進去——導航失效了,這兒是魔鬼的海!”
魔鬼的海。
這四個字沒能驚醒全然無知的遊客,倒讓寇冬心微微一頓,想起自己身邊的其實是某種意義上擇人欲噬的猛獸。他扭過頭去,抱著他的塞壬微闔著暗紅的眼,倒像是對剩餘的這些人全然不感興趣。
他甚至不曾瞥一眼那航行而來的巨輪,只將全部心神放在他的身上,魚尾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水花。
反而是自海水深處隱約泛起了不同尋常的波瀾,有什麼於深海中蠢蠢欲動。
人魚忽然發出一聲不甚滿意的嘟囔,看了一眼水面。
旋即,它低低衝寇冬道:“不要聽。”
寇冬茫然:“什麼?”
人魚尖細的手爪已然掩住了他的耳朵,不留半點空隙。
“不要聽,”它道,“它們的聲音……”
幾乎是同時,海底深處響起一種奇異而特殊的低鳴。
即使被遮住耳朵,寇冬仍然能模糊聽見那種聲音。這對他而言其實並不陌生,在副本中,他曾聽過塞壬開口,正是與那同樣的攪動人心的歌聲。
歌聲清淺低緩,溫柔無害的像是水上雪白的泡沫。但這泡沫下蓋著的不是讓人心醉的溫柔鄉,而是沾著血色的尖刀。
甲板上已有許多人探出了頭,神色迷醉,如同喝醉了踉踉蹌蹌向毒蛇巢中探頭探腦的小鳥。水面上映過他們的臉,歌聲卻並沒有隨之停頓。
大副不知是什麼時候衝上的甲板,一面瑟瑟發抖一面高聲叫道:“別看!——別讓它們看見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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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海上航行多年的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個傳說。
傳說中,若是被海水裡這群來自地獄的惡煞看上,它們將會不顧天南海北地找尋你。它們用蠱惑人心的歌聲誘你靠近海面,用強壯的身軀將你捲進海底。它們有著不同尋常的能力,愛人的身體就是人魚培育最好的溫暖巢穴。
他甚至擔心,船上的這些人是否已經被它們看上了。尤其是那些俊美的、來自東方的年輕人。
人魚似乎格外偏愛這樣的人類。
然而今天,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那些人都近乎上癮地探出頭後,水下的動靜卻並沒有停止,那種歌聲仍舊於水面上久久迴盪著。它們甚至唱的更迫切、更宛轉動人。唯一尚有神智的大副提高聲音命令轉動船舵離開這裡,眼看著船漸行漸遠,歌聲卻並沒有隨之而去。
塞壬忽然眯起了眼,旋即,它意識到什麼,猛然朝水面看去——
在水的波光裡,赫然也映出了他懷中的青年清秀的側影。在這側影正下方,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芒匯聚的如同星河,作為人魚,塞壬再清楚不過這代表著什麼。
——讓那些人魚為之分化的,並不是船上的人。
而是他懷中的人。
這一瞬,它驟然明白發生了什麼,猛地發出一聲惱怒的鳴叫,那是對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看中而爆發出的兇狠。旋即,它掏出一顆滑膩的白色珠子,尖細的手撬開寇冬的嘴唇,二話不說將珠子放在了舌頭上。
寇冬嗚嗚地叫了兩聲,因為嘴中含著這東西,說話也變得不方便起來。
“含好。”塞壬對著懷中人道,隨即一個扭身,深藍色的尾巴用力拍打,竟帶著懷中人高高躍出了水面。
這可供享受的空氣只存在了一瞬間,它便抱著寇冬扎入了冰冷的海水。
“……”
寇冬心下一驚,下意識攬住了人魚的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未因在水中而感覺憋悶。興許是塞壬給他的珠子發揮了作用,他張開嘴唇時,看到自己吐出的小小水泡,並沒隨著海浪飄遠,而是不遠不近綴在他身邊。
耳膜的轟鳴聲小了許多,口鼻似乎都在這作用下恢復了正常。眼睛逐漸能辨明這昏暗的海底中的輪廓,被塞壬的動靜驚得四處逃散的魚,搖晃著的水草……
在那些的盡頭,細碎的像星河一樣的光芒翻湧而來。它們劃過海水,張著嘴,唱著似乎永不停息的歌——
寇冬終於意識到那是什麼了。
太顯而易見,他甚至為自己將其當做星光而感到可笑。
那是人魚的鱗片閃出來的光。而他如今,正眼睜睜看著這片光芒靠近,從四面八方將他包湧起來。
再近一點,寇冬還能看清它們滿是渴望的雙眼。那眼睛並不像塞壬一樣是暗紅的,而是青色的,但眼中的深重情緒卻如出一轍。寇冬看著它們,絲毫不懷疑它們會在下一秒伸出手來,將他拖下去,就按倒在那水草裡、岩石上。
——這麼多。
他的腿肚子都有點兒抖,不知是因為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久了,還是這群變-態的數量實在是多到讓人心驚。
進來的時候寇冬的確是做好應對變態的準備了,可那時候沒人告訴他要應對的是一群啊!
而且還不是實驗室裡那種a級的小可愛,這特麼是一群s級……
寇冬開始感覺自己的選擇是個錯誤。
這特麼也沒比大撲稜蛾子強到哪兒去啊。
他有些膽戰心驚,抱著他的塞壬卻猛地發出一聲近乎咆哮的低吼,直直地懸浮於水中,尖爪護住懷中人。
這是絲毫不容錯認的主權宣示。
聽到這聲音,四周的人魚都微微一震,向後退了退。寇冬意識到它們的身形都不如塞壬強健,也沒有塞壬這樣兩米三的個頭,更沒有塞壬這樣長而有力的尾巴。它們大部分,在塞壬面前,就像是心生的小獅子在獅王面前一樣,只能乖順地蜷縮起四肢。
換句話說,塞壬更像是族群中的首領,靠著自身的威嚴喝退了其它人魚。
歌聲戛然而止。
寇冬幾乎是下意識地盯著其中一隻小人魚,卻發現對方的身上在慢慢發生著變化。那鱗片逐漸變得愈發閃亮,身形也隱隱拉長,甚至在平滑的胸膛上出現了肌肉的雛形。原本雌雄莫辨的美人像是一下子有了性別,轉變為了一個成長中的雄性。
這是寇冬第一次看見的景象,不可以說是不稀奇。可當他再看時,卻近乎錯愕地發現,所有人魚幾乎都在進行著同樣的轉變。
這……
塞壬明顯是發怒了,它護住寇冬,接二連三發出怒喝。低階的人魚在他的威壓下瑟瑟發抖,甚至隨著水波飄遠了幾米,卻仍然堅持著不肯撤離,它們的眼眸貪婪地凝視著被王攬在懷裡的人類青年,身體逐漸轉變。
寇冬突然想起那句話。分明第二個副本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想起來卻像是就發生在昨天。
“它變成了他。”
人魚是堅而不摧的,只在一個時候讓他們擁有軟肋,出現性別。
——當它們愛上一個人。
寇冬:“……”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二人約會變成了大型群體相親現場,而且幾百位男嘉賓集體拋棄其他嘉賓,轉而為他這個裁判亮了燈???
作者有話要說: 非誠勿擾現場,寇冬成為了唯一被所有嘉賓留燈的男嘉賓。
還是一群現場變-性的男嘉賓。
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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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我實慘,安排的晚也就算了,連約會都不是我的單獨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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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我本來以為我能順暢自然地切換過來。
但事實證明不能,這和大撲稜蛾子的文風不一樣,切換的好艱難……時效奇低。
明天儘量值班時間多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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