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都乖乖閉上了眼。年輕的心理教師邁動步子,不緊不慢走在兩排座位間。
“心理紓解, ”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沒有什麼力道, 每個字都是飄在半空中的,只是傳進耳朵中時, 這音色就有了不容撼動的力量,我不認為這會有什麼作用。”
有學生詫異地將眼皮掀開了,恰巧和男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年輕的心理教師平靜道:“我說過,不能隨便睜眼。”
睜開眼的男學生訥訥,忙又將眼睛重新合上。
“但,”心理教師淡淡道,“學校希望我來給你們上一節課。”
他的腳步似乎頓了頓,寇冬察覺到了屬於旁人的呼吸, 沒什麼溫度, 幾乎是冰涼的, “請各位同學先回憶一下, 當你們看到那一幕時, 你們有什麼樣的感覺?”
教室裡陸陸續續響起幾個聲音。有學生打了個哆嗦,誠實地說噁心;也有人說毫無感覺, 這幾天看報紙已經看的夠多了, 早已看慣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情緒,這都是正常的,”心理教師說,隨即按動了手中的鍵, “請各位不要視你的情緒為洪水猛獸。無論是恐懼、喜悅,還是悲傷、害怕,甚至於憤怒,這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他濃黑的眼眸抬了起來,神色寡淡。
“請各位同學記得珍惜。”
寇冬品這一席話,越品越覺著不對勁。他也說不出究竟何處不對,但一個學校裡的心理教師說出這樣的話,不像是在教人控制自己的情緒,倒像是……
倒像是教唆他們,要更加任由這些情緒發展。
好的情緒當然可以蔓延,但壞的呢?
寇冬終於忍不住,將眼睛悄悄睜開了一些。幾乎是在睜開的瞬間,他便後悔了,因為他同年輕的心理教師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心理教師就在他面前,定定地低頭凝視著他,出聲詢問:“這位同學,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寇冬回望著他,沉默了會兒,只搖了搖頭。
“沒有。”
他回答。
心理教師扯動薄薄的唇角,聲音極輕。
“那為什麼要睜眼?”
寇冬眼睛眨也不眨,順口說:“因為老師長得帥,想多看兩眼。”
其他玩家:“……???”
他們在這一刻肝膽都要裂了。
不是,是個人都能看出這心理教師應該是個關鍵npc,一看就是張醒目的主角臉——這要是普通的路人,系統也絕不會花這麼大力氣為他造出這樣的長相身形來。
搞不好還是最終boss。
長成這樣的最終boss……寇冬居然也敢張嘴調戲?
寇冬倒是很無辜,他一點也沒有調戲的心,只對著心理教師誠摯地吹彩虹屁,“就您這長相,要是不多看兩眼,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
心理教師的眸光被掩藏在薄薄的平光鏡後,半晌才微微一笑,“這位同學之前倒沒見過。”
班裡的班長回答:“他是新來的轉學生。”
“轉學生……”
心理教師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重新將目光投向寇冬。
“要是有問題,”他道,“歡迎隨時找我諮詢。”
寇冬有種會被海面吞噬的感覺,回答:“一定。”
幾分鐘後,教室裡放起了一首悠緩的純音樂曲。在這曲子的聲音裡,所有人都閉上了眼,聽著年輕教師淡淡的聲音為他們描繪,沙灘,海浪……
那是能發自內心讓人覺著平靜的音色。人心好像被這聲音的浪洗滌一清,再睜開眼時,周身都是輕盈的,如躺倒在母親的臂彎裡一樣安心。
恰巧此時,下課鈴聲響起。宋泓穿過陸陸續續起身的學生走過來,也伸長手臂伸了個懶腰,“真舒服。感覺壓力都沒了。”
寇冬對此沒有評價。他向講臺上看了眼,發現年輕的心理教師已然不見了蹤影,不知何時回了辦公室。
宋泓說:“回去?”
寇冬點點頭,站起身,“阿雪呢?”
“……”
兩人這才發現,小姑娘還定定坐在座位上,面向前方,不知在盯著什麼。宋泓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也沒把小姑娘的神智晃回來。
宋泓蹙起眉,隱隱有點擔心,乾脆在她背上重重一拍。
這下,小姑娘總算回神了,皺著眉打回去。
“幹什麼?”
宋泓說:“發什麼呆?眼睛都直了。”
小姑娘沒回答,環視一圈,瞧見空落落的座椅後倒有些詫異,反問:“已經下課了?”
“想什麼呢你?”宋泓覺著不可思議,“下課幾分鐘了……你沒看見人都走完了?”
從進入這個副本,小姑娘倒表現的魂不守舍起來,不是平日裡沉穩靜默的樣子。
寇冬順著她先前注視的方向望去,蹙了蹙眉,問:“你在看刀疤?”
——那個地方,正是白天刀疤坐的位置。他原本坐在側面,只是白日裡側面出了事,刀疤嫌晦氣,便逼著班裡的npc與他換了座。
新的位置,恰恰就在阿雪的視線範圍裡。
小姑娘沉默了會兒,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已然到了嘴邊。
然而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避而不答,只從書桌後站起身,低聲道:“走吧。”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外面的天早便黑透了。走廊裡的燈像是年老了,不怎麼明亮,灑下來的也是黯淡的、照不明多少地方的光。
學校裡的學生幾乎走空了,只剩下他們三人。昏昏的影子被這光拖的老長,如同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怪物,寇冬幾次下意識回頭,都被自己的影子嚇了一跳——當影子將他徹底籠罩時,他竟也有種被陌生的手指觸探撫摸的錯覺。
校園裡的蟲鳴寂寂,不知從何處躥來的野貓一頭扎進了垃圾桶,將垃圾桶翻找的瑟瑟作響。
這響動讓三人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只花貓之後,心才重新慢悠悠放了下來。
走出東校區門往宿舍樓去,是一條僻靜的小道。
樹葉被風吹的颯颯,寇冬的眼睛有點兒咯,像是飄進了灰塵。
他停下腳步,下意識拿手揉了揉閉著的眼。
身旁的兩人轉過身來,望向他,“怎麼?”
寇冬想回答他們是被迷了眼,卻忽然於這一片風聲之中,聽到了一聲輕輕的、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那聲音很陌生,是一個有點兒啞的男聲,並不是宋泓或阿雪的聲音。
“……”
寇冬猛然將眼睛睜開了。
“誰?”
兩人都一頭霧水,還沒能明白,“什麼?”
“笑聲。”寇冬說,“你們沒聽見?”
宋泓的唇角慢慢抿成了一條直線,搖了搖頭。
身旁的小姑娘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曾聽到。
“會不會是聽錯了?”
寇冬不覺得自己是聽錯了。事實上,他連那其中隱隱的鼻音也聽的一清二楚。
——是誰在笑?
他將這條小道仔仔細細看過去,宋泓兩人對視一眼,也從包裡掏出了手機,開啟了手電筒。瑩白的光柱照出來,逐漸將這條昏暗的路映亮了。
觸及到那棵被風吹的瑟瑟抖動的樹時,寇冬忽然一頓。
“……那是什麼?”
風似乎在一瞬間停止了。
四周沒了動靜,只有陰慘慘的月亮高高掛於天上。那裡窩著一團雪白的東西,查德看上去像是塊搭在地上的白布巾。
那一簇光亮慢慢下移,最終定格在了地面。藉著這束光的映照,寇冬他們終於看清了那從樹幹後露出來的一截慘白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那不是什麼白布巾。
那是一截死人的腳。
縱使是向來沉靜的阿雪,這會兒也禁不住迸出了一聲受驚的氣音。
他們不是第一次在遊戲中見死人。可卻從未有過一具屍體,會是眼前這樣的。
與其說他是屍體,更像是一具石膏像,冷冰冰,泛著種不正常的死白,甚至看不到任何血管或筋脈的顏色——這具屍體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是白的。
他的身子像水母一樣鼓脹起來,已然緊繃到了極致,手指一觸,硬邦邦也如同一塊冷硬的石頭。
小姑娘的手有點兒戰慄,半天才抹去了他鬢邊的亂髮。
“他——”
他們共同認出了這張臉。
這正是白日裡,被指控為小偷的學生的臉。
“他死了。”
不久前才看到的活生生的人,如今躺倒在這裡,卻已沒了呼吸。三人都久久無語,許久後才有保安急匆匆奔來,衝著他們道:“學生,讓開點!”
“讓開讓開!”
警車也聞風出動,對這樣怪異的屍體已然十分熟悉,並不覺著奇怪。幾個人合力將他抬起來,平著放進車中,並叮囑道:“小心,他現在特別脆,很容易碎。”
這個脆字,令幾個人的後背都是一寒。
為首的警察打量著他們,問:“你們是率先發現的?”
見幾個孩子點頭,他在紙上記下什麼,復又抬眼瞧著他們,態度溫和了點,“嚇著了吧?跟我們走一趟吧。”
三人坐上了車,與他們一同去了警局。
警察沒為難他們,只問了些時間、地點、認不認識等基本問題。待到情況差不多記下,他用手指揉了揉額心,方才輕輕嘆了一聲。
“第十四個。”
宋泓與寇冬對看一眼,試探著發問:“警察叔叔,我能問問他們的死因嗎?”
警察搖搖頭,倒是苦笑了一聲。
“倒不是不告訴你們,只是我們也還沒查出來。”
宋泓有些意外,“屍檢報告……”
“學生,”警察道,“你看看那樣的屍體,你覺得他會是尋常的死法嗎?”
——的確。
哪兒會有尋常人,死了會是這個樣子。
寇冬:“您的意思,他是被鬼害死的?”
“這可不能說,”警察板起臉,卻沒多少怒氣。他對著寇冬的態度,比對其他兩個人更柔和,“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咱們信的是唯物主義,這種神神鬼鬼,咱們社會主義裡都是沒有的。”
社會主義接班人寇冬:“……”
他原本也覺得沒有,直到有一天,他在玩一個經過了社會主義考核的戀愛遊戲後,進入了個到處是坑的恐怖遊戲……
“可能是什麼罕見的基因或病毒,”警察含糊道,低下頭在本子上寫字,“以後要是有結果,都會告知社會的。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宋泓明白了,這個npc能提供的資訊相當有限。他也不留戀,示意寇冬走。
寇冬卻沒起身,反而沉默了會兒,突然丟擲了另一個問題。
“我能問問您嗎,”他道,“其他十三位受害者……他們在死前,發過脾氣嗎?”
警察將眼睛從本子上抬了起來,很詫異地望著他。
“有。——你怎麼知道?”
他的筆於紙面上敲了敲。
“三個人和鄰居動了手,四個人與配偶爭執,剩下六個打的都是同事或生意夥伴。只是這能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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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冬搖搖頭,笑起來倒是一副天然無辜的樣貌。再加上這會兒臉嫩,又是藍白校服,領子上頭還露出一截細細白白的頸子來,看著沒有半點攻擊力。
“沒什麼,我就是想起來,想問問您。”他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重新背上自己的書包,“要是可以,我們就先走了。”
“等等,”警察忽然想起什麼,道,“現在外頭不安穩,你們又沒成年,我通知了你們學校的老師來接你們——”
話音未落,門被篤篤敲響。寇冬抬起眼,一雙優越的長腿瞬間映入眼簾,再往上看,是一張斯文俊秀的臉。年輕的心理教師推了推自己鼻樑上駕著的金絲眼鏡,衝著他們微微一笑。
“走吧,”他道,“我來接你。”
後面的宋泓&阿雪:“……”
他們當然不會以為這話是同他倆說的。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npc是怎麼回事——把他倆當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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